漸漸地放鬆身體,睡著前還記得說了句,“記得給皇上備好藥......”聽著馬福模模糊糊答應了,心裡一鬆,靠著他便陷入沉睡。
“皇后?皇后?” 寧雲衣慢慢睜開眼來,定一定神,看清眼前是誰,不由得笑出來,“哎呦,端親王來了,失迎失迎。”
朱梓航因爲焦急,沒注意到寧雲衣的調侃,甚至顧不了尊卑上下,一伸手把寧雲衣拉了起來,“皇后娘娘,我有件事情求你,你千萬千萬可要幫我的忙。”
寧雲衣坐起來,發現自己睡在自己寢宮的牀上。唔,怎麼回來的?挽一把頭髮,拿過枕旁的帶子,“你怎麼進來的?我的侍衛太監都不知道哪裡偷懶去了──你找我什麼事?”
朱梓航急著說道,“來不及了,麻煩你和皇兄說,不要讓王佳成王將軍去鎮守西疆。”
寧雲衣想了想,王佳成王將軍今年不到四十,驍勇善戰,當年還是武舉頭名。前些天,主動請旨,要去西疆鎮守,而且還要舉家遷往西疆地區。
寧雲衣也看過王佳成的手冊,王家中世代行伍,出了不少知名將才,他的兩個兒子也是武將,其中一個就是今天被她留下的兩人中的一個。不過,王家去西疆,跟他端親王有什麼關係?
看著他焦急的樣子,寧雲衣更奇怪,問道,“爲什麼?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碧玉過來,說道,“娘娘要梳洗了吧?晚膳已經備好。”
寧雲衣想了下,說道,“好。”
朱梓航一急,伸手抓住寧雲衣的手臂,“皇后,皇兄他下午已經說了,王家三日後便整頓行裝去西疆了。明日一早恐怕便正式下旨,你現下和他說來得及,等兵部行文了,就攔不住了。”
寧雲衣看他情急於色,與平時那種什麼事都不放在心上,一天到晚吊兒郎當的端親王全然不同,笑著說道,“怎麼?王家欠了你大筆的銀子啊?還是端王爺也王家仇怨?那也用不著阻王家啊,我著人說,讓王家在那邊多吃點苦頭,包管端王爺舒心滿意就是了。”
朱梓航一急,大聲說道,“我在說正經的呢!”
寧雲衣心中更奇怪了,碧玉本已經擰好了熱手巾,結果被她揮手遣退,坐到外殿的椅子上說道,“端王爺說說原故,要是你有理,我自然幫你。今天兵部是不可能發文的,一夜長著呢,你也不用急成這樣。”
朱梓航定了定神,喘了兩口氣,坐了下來。碧玉何等機靈,已經斟上熱茶,分別呈給皇后和端王爺。
寧雲衣側眼看到他左頰紅腫高起,顯是剛捱了打。再看端王爺朱梓航臉上的神態。不用問,打了她身邊侍衛退她侍從的,一定就是這個傢伙。
寧雲衣心裡哼一聲,臉上不動聲色。小樣兒,敢打我的人,我要是能讓你順順當當遂了心願,我這皇后讓給你當!
朱梓航喝了口茶,張口說道,“幾個月前我在酒樓喝酒,遇到以爲姑娘,閒著沒事就上去搭訕,沒想到那姑娘武功高強,我倆打鬥在一起......”
寧雲衣偏頭看他。切,求我辦事,難道還對我防這防那?他平時嬉皮笑臉的,臉皮不知道有多厚,這會兒居然臉色微紅側過頭,眼睛不與她相對,接著說道,“後來,我又去了那家酒樓,身邊也沒帶侍衛,布衣簡從,沒想到再次與她相遇......”
寧雲衣眨眨眼。得,讓他說,他真就從頭說起,居然越扯越遠。幸好在她出聲阻止前,他又扯回來了,“我喝多了酒與幾個地痞發生爭鬥,被他們圍攻,結果那姑娘將我救了。”
寧雲衣說道,“人都說英雄救美,沒想到在你身上反過來了。”
朱梓航有點不好意思,接著說道,“後來,我才知道那姑娘就是王家唯一的女兒,王彩月......”
“所以,你看上王家小姐了?不想讓王家去西疆,其實就是不想讓那王家小姐去西疆,對不?”
朱梓航忸忸捏捏,但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可王家小姐似乎不怎麼願意搭理我,不管我怎麼做,她都是冷冷的,我請了王兄賜的金牌去王家找她,她也是愛理不理,沒好聲氣!我在想,王家請旨離開都城,是不是就是想避開我。”
寧雲衣笑了笑,“說白了,你就是不想讓忘記小姐走,是不是?”朱梓航點點頭,“是,是,皇后啊,
請你千萬幫忙。這個事我求旁人無用,直接求皇兄,他一定斥責我,可是我......”
寧雲衣低下頭,不理會他能‘我’出什麼來。
朱梓航靜了一靜,聲音哀懇,“皇后啊,我只能求你幫忙了,你就當是可憐我這個做兄弟的,幫我一把吧。”
寧雲衣看他臉上的情急之色的確不是假裝,收束心神,說道,“這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我要是同皇上去說,別說一個王彩月,就是十個八個也留得下來。”
他臉上一喜,拉著寧雲衣的手說道,“皇嫂就是疼我!兄弟我一輩子不忘皇嫂今天的恩德。”
寧雲衣
臉一沉,翻手重重在他腦袋上打了一下,“竟然拉我的手,讓你皇兄看見,還不扒了你的皮!”
朱梓航以下反應過來,急忙坐好,“皇嫂息怒,息怒,我一時情急,絕不是有意,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別和小弟一般見識!”
寧雲衣正色說道,“你先別忙謝,聽我說完。雖然我說話容易,可是說完話之後呢?王彩月不喜歡你,你強行把她留下,萬一弄巧成拙那該怎麼辦?還有,她爲什麼不喜歡你?按理說,你堂堂親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相貌又生得好,怎麼會有不喜歡的道理?”
朱梓航聞言張口結舌。
寧雲衣嘆口氣,接著說道,“一定是你有什麼地方做的不好,在外邊留下了不好的名聲,纔會讓王彩月躲避,再者,我也聽說過,王家小姐心高氣傲,認定一生一世一雙人,更不會做別人的妾侍,你能保證娶她後讓她做你的正妃?而且一生一世只愛她一個人?不會因爲皇家利益再娶別人?又或是你拋了皇家的姓氏,帶著她天涯海角,過普通人的生活?”
幾句話說得朱梓航目瞪口呆。 寧雲衣說的,卻句句都是實情。當時她和朱梓驍之間,這些問題也都是存在的。他的身份給他們帶來了很多的阻礙,也差點讓兩個各分東西。他的那些嬪妃著實讓她頭疼了一大陣子,但是他一直死死的抓著她的手,不肯放開,她這纔有勇氣留下。
現在她已經沒有選擇,無論有什麼阻礙,她都要一一除去。
寧雲衣站起來,碧玉伶俐的把握機會替她著衫繫帶。
看朱梓航垂頭喪氣,寧雲衣又重重的在他的心上刺了一刀,“再說,你這幾年是怎麼過的,吃喝玩樂,浪蕩度日,浮名在外,毫無建樹。你憑什麼指望心高氣傲的王彩月能看得上你?能甘心和你在一塊兒?你有什麼好處能讓人家青眼有加?有些話說出去容易,想收回卻難。有些事看似簡單,做起來卻不易。你不妨好好想想。明天上朝之前,再來找我吧。”
晚膳和以前差不多,冷熱葷素搭配合理,色香具備,味道也一定錯不了。
寧雲衣過來的時候,朱梓驍已經開始吃飯了,“等了你半天了,怎麼纔來?不餓?”
寧雲衣想了一下,說道,“是端王爺來了。”
朱梓驍一愣,那傢伙沒重要的事情是不會進宮的,而且還是直接找了皇后,而不是他這個皇上。
“他來幹什麼?有什麼事嗎?”
寧雲衣笑了笑,“他啊,是向我討要東西的,不過這東西有些麻煩。”
朱梓驍挑挑眉,夾了片青菜放到寧雲衣的碗裡。
“向你要東西?要什麼?能讓你這麼爲難?”朱梓驍顯然很驚訝。他知道寧雲衣對身外之物向來不看重,成箱的綢緞,成箱的珠寶,無數的錢財金帛說賞給下人就賞給下人。
寧雲衣把青菜吃了,其實剛起牀沒多久,沒有什麼胃口,只吃了兩口飯,“梓驍,端王爺他現在這樣子其實跟我們也脫不了干係,他是太傷心,太失望了纔會把真是的自己掩藏起來,變成今天的樣子。”
朱梓驍握住她的手,說道,“自從淑太妃過世後,子航就性情大變,再不求上進,整日沉迷玩樂,酒色昏昏,說起來,也是我虧欠了他。”
朱梓驍有盛了湯放到寧雲衣的面前,“子航找你到底什麼事?怎麼還神神秘秘的?”
寧雲衣想了想,說道,“今天先不說這事,明天再說。我想看看子航明天會不會去上朝,要是去了,又有什麼話說。
一個人被旁人看不起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放棄自己,那就無藥可救了。如果王家小姐王彩月真的能讓朱梓航振作起來,重新做回多年前的那個意氣風發的王爺,也算是一件好事。
聽說王彩月雖然是大戶人家的小姐,看卻有一身的江湖氣,武功高強,如果真的能收服朱子航,還真是不錯。
用過膳,有人進來收拾東西,寧雲衣站起身叮囑道,“時間也不早了,不要看太晚摺子,早點休息。”
朱梓驍一愣,“你還要出去?去哪?”
“沒什麼,就是吃多了,出去散散步。”碧玉要跟著,寧雲衣揮揮手,“不用跟著,我想一個人去走走。”
晚膳時分已過,宮門快要下閂落鎖。寧雲衣信步往前走著,沒走多久,便遇見過一隊巡邏的侍衛,剛要張口詢問,卻一眼看清楚寧雲衣的面目,急忙躬身行禮。寧雲衣揮揮手,掠過他們,繼續向前走。突然下起了雪,雪片擦過臉頰,隱隱涼痛。
越走越遠,漸漸遠離燈火繁密之處,仰頭看天,漆黑的天幕上,一朵一朵瑩白的雪花打著旋落下來,彷彿是另一個世界。
不知不覺又來到了冷宮,仙子阿時間不早,她要是再不回去,朱梓驍一定會差人滿宮裡打起燈籠來尋她了。
這段時間,因爲有了專人照顧,寧雲衣又找了最好的御醫給她診治,小蓮的情況已經大有好轉,可是,腳象是釘在地上,她站了半晌,還是走進了冷宮的大門。
冷宮也讓雪蓋住,院子裡,牆上,屋瓦上,到處都是銀裝素裹,雪光交映,這讓裡有種暗淡的光輝。 想起在平京王府那個破舊的小院子裡,和小蓮相依爲命的那段日子,想起兩人一起跳牆,相互照顧的那段時光......
推開門,屋裡很暖和,那人安安靜靜的躺在牀上。回想起那日,自己正在院子裡享受著溫暖的陽光,突然有人過來,遞給自己一封信,信箋裡只有短短的一行字:傍晚時分,西角門。雖然沒有落款,但這個字跡她太熟悉了,不用想就知道是是誰寫的。
她沒有帶任何人,傍晚的時候一個人去了西角門,果然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角落裡,雖然穿著宮人的服飾,但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允楓,真的是你?”
那人回頭,臉上沒有什麼表情,看到她走過來,淡淡的說道,“我來只是想請你幫忙,我想帶小蓮離開這。”
寧雲衣點點頭,“你放心我會想辦法。”
“這件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我明白......你現在怎麼樣?......”
朱允楓笑笑,帶著自嘲的意味,“還能怎麼樣?一個人混日子吧,如果沒有小蓮,我真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理由活下去。”
一個人?那......他的孩子呢?
也許是看出了寧雲衣的疑惑,朱允楓繼續說道,“那日離開,剛出京城不遠,便遇上了土匪,不但隨身的東西被搶走了,就連孩子......也許他們現在已經轉世投胎了,希望他們能去一個好人家......”
“你......你說什麼?......”
朱允楓嘆了一口氣,“而且,小蓮也被......所以,她纔會變成現在這樣?後來,我一時沒注意,和她走散了,前段時間纔得到消息,她在皇宮裡......”
寧雲衣實在不敢相信她所聽到的話,眼淚忍不住溜下來。她猜測小蓮一定是遇到了太大的打擊,不然不會變的瘋瘋癲癲,可沒想到會是這樣殘忍。
土匪?她從來沒有聽說都城附近有什麼土匪。那會是誰?她相信,不是朱梓驍,如果是他,按著他的性格,不會留下朱允楓的小蓮的性命,而且他也不會那樣對待小蓮。那就只有一種可能,是朝中的某人或某些人爲了升官發財......如果被她查不出來,一定會將他們碎屍萬段!
那天,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自己的寢宮的,小蓮小蓮小蓮...... 心裡不停的喊著,喉嚨卻象是被塞住了一樣出不了聲。小蓮現在受的苦不是她下的手,也不是她指使的,可是她今天變成這樣,她......真的沒有責任嗎?
她搖頭再搖頭,她心裡清楚,她是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的。外邊走過的侍衛驚動了她,擡頭看了一眼,牀上的人一動不動,她怎麼會睡得這麼沉?平日裡,她睡覺總是會被噩夢驚醒,今天怎麼會......
寧雲衣心裡一驚,快速向牀邊走去,越走近就越覺得不對,濃濃的血腥味撲面而來......看清楚眼前的發生的事情時,寧雲衣徹底呆愣住了,面前一灘鮮紅的血,而小蓮露在外邊的手腕上有一道明顯的刀痕......旁邊的地方放著一把刀子......
不知道自己呆愣了多久,當她反應過來的時候,能喊出來的只有兩個字,“小蓮——小蓮——小蓮——”她用力的搖晃著她,可小蓮再也聽不到她歇斯底里的呼喊......
寧雲衣跌坐在地上,衣裙沾染了小蓮的血......一擡頭,不經意發現,枕頭下邊壓著一封信,寧雲衣顫抖著手拿過信箋,信封上寫了三個字:朱允楓。
沒有多想,寧雲衣拿出信紙,信的內容並不多,只有幾句話,都是寫給朱允楓的,“允楓,我愛你,能與你在一起,是小蓮這一生最大的幸運,可就是我愛你,所以我不能用這樣已經被髒了的身子和你繼續在一起......我去找我們的孩子了,在那邊我會好好照顧我們的兒子,不會讓他們在受到傷害......你要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替我,替我們的孩子好好的活下去,你一定要答應我,否則我會死不瞑目的......”
門大力被推開,緊接著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雲衣,你怎麼了?”
寧雲衣木然的回頭,看到的是朱梓驍焦急擔憂的臉。
看到眼前的情形,不再需要問什麼,朱梓驍也沉默了。
“我不應該給他找醫生,不應該給她治療......否則,她不會死的......是我害了她......”寧雲衣忍不住,哭倒在朱梓驍的懷裡。
朱梓驍伸手輕輕拍著她的後背,“不要難過了,這樣對她來說,也是一種解脫......”
“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
“不是你——不是你——雲衣,你清醒一下,這不是你的錯!”朱梓驍搖晃著似乎已經傻了的寧雲衣大聲喊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