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林師傅去上班,林華主動爲東東收拾房間,林師傅住的房子有兩間,在西頭又單獨接出半間,是兒子沒有成家之前住過的,房裡雖然長時間沒人住,可應用之物都有,只要打掃乾淨,生火烤烤,條件也不錯。東東也幫著忙來忙去,他看見有隻木箱裝滿了書,便很有興趣翻看著,
“如果你要嫌亂,就把這些東西放到涼房裡”林華說。
“不用,我正好沒事看看”
“你能看這些書?這可是我哥考大學時用的課本!”林華有些吃驚。
“哦,瞎看吧”東東應付一句,又問:“你哥上的什麼大學?”
“他還沒有等到高考就去農村勞動了,等回來也再沒機會念大學了”
“真可惜,該學習的人去種地,該種地的人曬太陽,折騰吧!”東東自言自語。
“噓——小聲點,你可不能亂說,讓別人聽見就麻煩了”林華不由緊張起來。東東一笑,抓起塊抹布擦窗臺。林華不禁又驚叫起來:“哎呀!你用的是什麼?快放下,這要讓看見可了不得!”
東東展開手裡這塊紅布,見上面有醒目的三個黃字——紅衛兵,不由一皺眉頭,道:“哦,是紅衛兵的袖章,這破玩藝除了當抹布,還能幹什麼?”
“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我怎麼覺得你和我們不一樣?!”林華更加驚異地說。
“我們是一樣的,只是站得角度不同,所以看到的東西也不同”
“那麼你對紅衛兵怎麼看?”
“我們不要談這個了,對了,說說你吧,你現在幹什麼工作?”東東轉移話題,省得再多聽幾遍紅衛兵把午飯吃的東西都吐出來。
“我還沒上班,初中畢業後一直想考衛校,可人家注重的不是成績,考了幾次都沒戲”林華無奈道。
“其實你不應該放棄,萬一這次讓哪個領導看對了眼呢”
“我可不想再考了,再考非考到八十歲去”
“你纔多大?”
“你猜呢?”
“最多十五”
“什麼眼神啊!我都十八啦”
東東笑了,他知道不刺激她,得不到準確答案。
“你喜歡哪方面的書?”林華見東東又在擺弄書,問道。
“我還沒找到方向,有什麼就看什麼”
“怎麼會沒方向,是不是也想考大學?”
“我小學四年就退學了”
“啊!不可能吧?!”林華驚大眼睛。
“這有什麼不可能,世上不可能的事太多了”
“你可真怪,那我問你幾個問題?”
“不過不要太難了”
“你說什麼叫人體的循環系統?”林華問得都是她最專長的。東東面對她那股天真勁,不由笑了,不過他還是非常準確的說出了答案。
“什麼叫消化系統?淋巴組織的作用是什麼......?”林華又提出幾個醫學方面更專業的問題。東東竟然能一一做出回答。
“我再問你,有一首詩叫《望天門山》,作者是誰?什麼內容?”林華的問題從醫學方面又轉向了文學。
“此詩的作者是李白,好象是——天門中斷楚江開,碧水東流至此回;兩岸青山相對出,孤帆一片日邊來”東東對詩詞本來偏好,他的記憶力又好的出奇,要說背詩,少說也能背誦出一千首來。
“嗯,是的,我再說一個,唐朝還有一位詩人叫李賀,他寫過一首馬詩是什麼?”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如鉤;何當金絡腦,快走踏清秋”
“哎呀!我得想一個更難的——對了,漢朝劉邦有一首《大風歌》,是什麼?”
“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勿忘生靈兮萬古長”
“嗯?不對吧?我怎麼只記得有三句?”
“可能是我們學得課本不一樣吧”
“哦,是嗎?這個問題就算過關了,我再問你——”林華真正被勾起了興趣,看來不考出個結果來是不會輕易罷休的,她這回還專門翻開書,儘量找一些稀奇的問題。可是考來考去,竟然依舊沒有把只念到小學四年級的東東難住。
“我的媽呀!我真是服了你了——!”林華感覺已經撐不住了,可還是不甘心,她想了想,眼裡忽然閃過一絲狡黠的目光,說道:“我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我想這個你肯定回答不了”。東東聽著。
林華舉起拳頭,只伸出一根食指,還在東東臉前晃了晃,問道:“你說,著名音樂家貝多芬爲什麼不用這個手指彈琴?”
“不可能吧,除非他是個殘廢”東東對音樂可是個外行。
“哈哈!這回終於把你難住了吧!——要不要我來告訴你答案?”林華總算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東東實在想不出答案,只好點點頭。
“我告訴你正確答案,因爲這個手指不是貝多芬的,而是我的”
“哈——!”東東被逗得大笑,他沒想到這個姑娘這麼風趣,竟然提出這樣一個鬼靈精怪的問題。
他們收拾的差不多,林華抱來一套乾淨的被褥,並且回房時還特意帶來一本詩集,一定要查查《大風歌》到底是幾句。東東見她這麼認真,便笑著說:“不用查了,最後一句是我加的”
“別說還非常恰當!”
“那當然,你想啊——皇帝有了江山,又有猛士守著大門,剩下的事就是穩定百姓,否則根本長久不了”
“真有你的,你還能做詩!你說這首詩爲什麼只有三句?”
“因爲劉邦是個文盲,所以能寫幾句算幾句了”
“你怎麼知道?”
“聽說的”
他們都笑了。
傍晚;林師傅下班帶回來一個好消息,他說已經爲東東找了一份碼頭搬運的工作,計件工資,幹好了一月能掙到六七十元錢,明天就可以上班。東東非常高興,他倒不在乎掙錢多少,只要能穩定下來就行。
晚飯後,東東回房翻出一些書來看,直到晚上十點鐘以後,這才關燈盤腿坐到牀上,閉目入靜,行氣練功,他所學到的這套硬氣功非常隨意,練到一定程度不用再要求姿勢,行立臥都能隨意行氣,教練當時在勞教隊教他時曾告誡說過,功夫真正厲害的地方就在於令人視而不見,讓別人永遠都看不透你的內在,但遇敵手已經穩操勝券,氣功練到一定程度自然能產生巨大的能量,可它並不易爲外人所見,再加上非常隱蔽的練功,一但遭遇危機,這股潛在之力便會決定成敗,武功雖然有強身健體的作用,但最大的價值還是體現在生死較量的瞬間。大約過了凌晨兩點鐘,他這才放鬆下來,下地開門聽聽,外面非常安靜,便穿好衣服出來了。他繞出居民區,爬上大堤,一直來到海邊才停住。遠處除了濤聲,就是夜行燈清冷的燈光,他脫去上衣,順手摸起一塊石頭,迎著作響的夜潮,用石頭朝自己身上有節奏地拍打起來,他此刻的精力非常集中,滾燙的氣流隨著意念在身體內來回涌動,時而成線,時而抱團,或聚或散,忽強忽弱,也隨著節奏阻擋著石頭的撞擊,他開始還能感覺到被石頭打中時的疼痛,不一會,便覺得渾身脹滿氣流,象是裹了一件彈力非常大的防護衣,被石頭打中時只能感到壓力,再無疼痛,而且每用石頭打擊一下,他反而覺得象打在綿包之類的東西上一樣,撞擊力被瞬間卸掉。他一面用力拍打,一面不斷的改換位置,胸肩肋腹腰,大腿後背,最後是頸部頭部,現在已經是隆冬臘月,可他自從練習這門氣功以來,似乎忘了冬天意味著什麼,也許只是改了個名稱。他現在已經認爲自己是幸運的,雖然失去了很多,但也收穫巨大,他不但高興對這門功夫的繼承,更高興能將其中絕妙的精華吸收消化,看來不用睡覺也是件好事。估計時間差不多凌晨四點鐘了,他這才穿衣回去睡覺,可還不到早晨七點鐘,他已經起牀洗漱完畢,開始打掃衛生,等林師傅起來時,他已經把院子掃得乾乾淨淨。
“東東啊,年輕人比我老頭起得還早啊!”林師傅高興地說。
“我習慣早睡早起”
“嗯,好習慣,過來吃早飯吧,一會就跟我去上班......”
早晨八點鐘,東東已經跟隨林師傅來到貨運碼頭的平臺上,在見負責人之前,林師傅還再三提醒無論見了誰,一定說是他的親戚。東東理解林師傅的苦心,別看表面嘻嘻哈哈,但明白林師傅爲給他找這份工作絕對不容易。
見到負責人後,林師傅急忙爲東東引見:“這就是負責管搬運的喬師傅,你以後就歸他管,他讓你幹什麼就幹什麼,可不準調皮”。東東點頭稱是。
林師傅又向對方說:“喬師傅,這次可算麻煩您了,我這個侄子剛從鄉下來,沒見過世面,以後還請您多多費心了”
“喔,咱們多少年的關係了,好說,看上去這小夥子滿結實的,好!留下吧”
有這一句話,東東就算加入了港口搬運工的隊伍,雖說這活又苦又累,可沒有點關係還真幹不上,東東後來也知道了,林師傅爲他還特意給喬師傅送了禮,不過,他就是知道也只能埋在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