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小公子昏迷不醒,已經(jīng)被送去了醫(yī)館。
沈大人與劉大康等人看過他之後,又親自詢問了漁夫發(fā)現(xiàn)他的前後經(jīng)過。
漁夫說,當(dāng)時他搖著船經(jīng)過青河渠入口附近,遠(yuǎn)遠(yuǎn)看到岸邊的垃圾堆上,有牀花色不錯的薄被。他心下甚喜想拾回去給家裡婆娘,哪知薄被裡還裹著個孩子。
衆(zhòng)人見漁夫與趙青峰所說沒有出入,再問也是一問三不知,不由都有些失望。
沈大人道:“孩子找到最重要。至於曾啓,既然丟掉孩子,想來仍躲在鎮(zhèn)裡。今夜,夜巡隊再增兩班。特別關(guān)注,後山入口,河岸各處,防止他趁夜?jié)撎印!?
劉大康連忙也道:“我們也留下來幫忙巡夜吧。”
沈大人搖頭:“不必,你等速速回去通知大人,明早,帶兩隊人馬來幫忙搜捕。”
劉大康恭敬地抱拳:“也好,那我等就先回縣衙,孩子就先麻煩大人了。”
沈大人淡淡回了一句:“此乃本官職責(zé)。”
兩幫人馬在醫(yī)館門口分道揚鑣。
沈大人一行人還沒到巡檢司,就碰上匆匆找來的初五。
他微微喘息著說道:“大人,一盞茶時辰前,有人拿著縣太爺?shù)氖至睿筇嶙呓认右扇朔浮N覄倢とチ撕舆厸]見到您,想著您可能已經(jīng)回來……”
沈大人眉頭輕擰,心底涌出些不好的預(yù)感:“可是姓周?人還在巡檢司嗎?”
“對,是姓周,應(yīng)該還在吧,我一接到門房小六的傳話就出來了。”
初一立即提出了疑問:“周捕快?他不是跟劉大康一起來的嗎?爲(wèi)何劉大康方纔沒提手令之事呢?”
沈大人的臉冷到了極致,聲音卻非常冷靜:“先回巡檢司。”
見狀,付思雨試探道:“師叔,江寒被帶去了縣衙不會有事吧?”
呂同摸著下巴搶聲接話,就事論事道:“難說,那姓周的與劉大康可不是一路人,若是知道江寒是他師妹,想必不會輕易放過吧,江小二在這件事中可是嫌疑最大的,給她坐實一個罪名應(yīng)該很容易。”
沈大人蹙了蹙眉,冷冷地瞥他一眼,率先往巡檢司而去。
呂同的話雖然不好聽,但卻沒說錯。
那女人去了縣衙大牢肯定不會像在巡檢司班房好過,但是坐實罪名之類也不會急在今晚。
縣太爺現(xiàn)在最想要結(jié)果是找到田家小公子,劉大康帶回去的消息纔是最重要的。
現(xiàn)在已經(jīng)戌時,回到縣城更晚,江寒等人頂多被關(guān)起來,被刁難幾句。
瞧她下午鬧的那些事,讓她走上一趟,吃點苦頭清醒清醒也好。
當(dāng)務(wù)之急,他得先把巡檢司的漏洞給堵上,免得再被人輕易鑽了空子。
……
“快走,磨磨蹭蹭做甚?想捱到半夜,還是想趁機(jī)逃跑?”瘦猴惡狠狠地踢了江寒一腳。
江寒惱怒地瞪他一眼。
出了鎮(zhèn)門走了不到三里路,這已經(jīng)是第十次了。
明明她遠(yuǎn)遠(yuǎn)地走在前面,這人卻故意不停地催促,隨手不是打就是踢。
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可以肯定這些人是故意針對她。
想到這,她邊走邊回頭瞄了眼走在最後的祝揚主僕三人,還順便掃了瘦猴等人一眼。
她與不認(rèn)識這些人,但是這些人大晚上的不顧城門已關(guān),還非要把他們提去縣衙,這行徑實在是太古怪。
在牢房裡的時候,黃員外對她放的那些狠話,肯定不會只是說著玩的。
難道他從牢裡出來就派了人去縣衙走關(guān)係弄來了這波人?
那麼這波人就是專門爲(wèi)她而來了?
“看什麼?好好走路!”瘦猴又推了江寒一把。
“大哥,你幹嘛老催我一個?你沒看見後面的人已經(jīng)落在我後面一大截了嗎?”江寒站定,冷著臉問道。
瘦猴聞言,頭也不回,伸手就往江寒頭上一拍,罵道:“廢話少說,你是領(lǐng)頭的,你不走快一點後面的人怎麼跟上來?”
江寒?dāng)E手擋住,冷笑道:“我跟你沒仇吧?就算你們拿了黃員外的好處,也沒必要做成這樣吧?”
“你再胡說八道,小心本大爺現(xiàn)在就法辦了你!”
“怎麼回事?”跟在祝揚身邊的周捕快喊道,“不好好走路,是想鬧事嗎?”
江寒遠(yuǎn)遠(yuǎn)地望了周捕快一眼,沒再吭聲。往前再走一段待身後的瘦猴放鬆警惕時,她忽然轉(zhuǎn)身朝隊伍後面跑去。
她的速度太快,跟在她身後的瘦猴,只覺得眼前黑影一晃,江寒已經(jīng)竄出去三丈遠(yuǎn),她後面用繩子牽著的範(fàn)一光等人,都被她帶得轉(zhuǎn)了身撞在了一起。
他連忙喊道:“這小子想逃跑,給我抓住他,狠狠地打!”
話音落,周捕快等人還沒反應(yīng)過來,江寒已經(jīng)停住了腳步,站在了隊伍最後面。
“我不過是從隊伍前面換到隊伍後面,你們用得著這麼緊張嗎?”江寒哂笑,“那位大哥覺得我領(lǐng)頭走得慢,我自願押後總可以吧?”
瘦猴追上來,二話不說扯下腰刀就要打。
江寒兩手一擡頂住他的刀,冷冷道:“大哥你是不是弄錯了,我們雖然莫名其妙被沈黑臉抓了,又被你們上了鎖鏈,但你可沒有權(quán)利打我……”
話還未完,江寒的腿彎捱了一踢,驟然跪在了地上。
周捕快囂張兇狠的聲音響起:“我說他有權(quán)利,他就有權(quán)利,你現(xiàn)在是嫌疑人犯,不聽話就能打!”
江寒就勢一滾,飛快地爬起來,冷笑道:“哦?看來你比縣令大人還有權(quán)勢啊,縣令大人都沒斷案,你倒是先下起命令來了,待會到了縣令大人面前,我可要好好問問大人,範(fàn)一光,你們幾個剛纔也都聽到了吧?咱們這青河縣可不是聽陳縣令的,而是聽這位周捕快的呢!”
周捕快臉色大變,一手摸刀一手指著江寒,怒道:“放你孃的狗屁!你少給老子扣帽子,再不走,我就當(dāng)場治你個頑抗之罪!”
江寒臉上閃過譏諷:“恐怕你還治不了我的罪,我並沒有罪,要不是我,你們根本找不到田家小少爺?shù)木€索!——你非要這樣對我,那今天我就是不走了!”說著,她就往地上一坐,“有本事你現(xiàn)在就殺了我!”
一路上她都在想今天的事。
都是她自己著相了。
雖然因爲(wèi)那三個逃走的人,她沾上了重大嫌疑。
可仔細(xì)想想,這嫌疑太牽強。
首先,她與曾掌櫃雖然有交集,但交集並不深,時間也不長,怎會知道他背後如此機(jī)密的事,而那三人她更是隻見過兩次。
雖然現(xiàn)在她百口莫辯,但只要給她時間她完全可以找出證據(jù),證明自己的清白。
其次,假如她知道風(fēng)起雅室後面有暗室,還藏著一個孩子,那麼當(dāng)時打鬥的時候,她根本不可能任由祝揚將花瓶砸壞,更不可能讓王掌櫃與宋耀祖去拍那牆。
追根究底,因爲(wèi)她跟祝揚的這場衝突,百萬飯莊的暗室暴露了,田小公子的線索找到了,她跟祝揚根本不是嫌疑人,而應(yīng)該是有功之人!
可她這有功之人沒有得到獎勵就算了,反而被抓入大牢——就算是竇娥都沒有這麼冤吧?!
江寒越想越窩火,索性抱頭一仰,由坐變成了躺。
周捕快只覺得顏面盡失。
“唰!”
他火冒三丈地拔了刀:“你走是不走?別以爲(wèi)我真不敢殺你!”說完,腦中真的開始考慮毀屍滅跡之類的事情。
“我不走,你動手吧,你殺了我可以僞裝成路遇山賊之類的。”
周捕快眼球一縮,這想法不正是自己心中所想的?
只聽江寒聲音幽然而冰冷地又道:“不過,我相信我趙大叔還有我?guī)熜忠欢〞?wèi)我報仇的,除非你們把所有人,包括祝揚一起殺了,否則,你們一個個恐怕都得爲(wèi)我陪葬!”
聞言,周捕快臉上的表情有些猙獰,攥著刀的手,手背青筋畢露。
一旁的瘦猴忍不住陰冷地道:“呵,不必如此麻煩,我們只需把你殺了就行,我想其他人一定會閉緊嘴巴的。”說著,他目光兇戾地看向範(fàn)一光等一衆(zhòng)夥計,“大家說是不是?”
江寒哈哈大笑:“你威脅他們沒用,他們可能不會說,但是你們想保護(hù)的祝少爺可不一定咯!有句話叫做,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只要你們留著這位豬隊友,早晚有一天都得下來給我作伴,你們敢不敢試試啊?”
她說得十分篤定,周捕快等人都怔住了,一路神情委頓的祝揚卻被激怒了。
“你纔是豬,你們立刻幫我殺了他,我不會說,我還給你們錢……”
江寒再次大笑:“哈哈哈,說你是豬你還不願意承認(rèn)——咱們一起走的,我死了,他們卻得了一大筆錢,我?guī)熜峙c趙大叔一查,發(fā)現(xiàn)這些錢都是從你舅舅那得來了,你說,到時候會怎樣?你舅舅也得坐大牢!”
“你!——你們幫我殺了他,現(xiàn)在就殺了他,不用找我舅舅拿錢,我有錢,我給你們錢,我爹是山陽縣丞,你們拿了錢可以去山陽……”
“哈哈哈,你爹可真倒黴,竟然生了你這麼個坑爹的兒子,你不如叫他們殺了我,然後進(jìn)落霞山落草爲(wèi)寇,也省得帶累你爹丟了烏紗帽!”
被江寒打得有些心有餘悸的祝揚,此刻又在口頭上敗在她手下。
當(dāng)即腦袋一熱,推開阿祿閃電般地衝到周捕快身邊,就要搶刀。
周捕快倒抽一口冷氣立即將刀舉了起來大退一步,喝道:“都給我閉嘴!趕緊起來趕路,誰再敢給我嘰歪,我手上的刀就真的不長眼睛了!”說著,滿面寒霜地俯視著地上的江寒,“我不殺你,可是傷你卻是輕而易舉的事!”
哼,要殺也不在這一會,只要進(jìn)了青河大牢,他有的是辦法討回今天的面子,順便滿足黃員外的要求,更成全這小子的意願!
……
江寒在路上胡鬧時,黃光福已經(jīng)跪在了沈大人面前。
“大人,小人不知道他是假託您的允準(zhǔn)啊!當(dāng)時您不在,呂少爺也不在,連趙青峰與餘東山等人都不在,我找不到人求證,他手上有陳縣令的手令,又催得急,天又黑了……”
“閉嘴!”沈大人輕喝道,“黃光福,本官不是傻子,你若依舊如故,那就離開巡檢司吧。”
“大人,小人冤枉啊,小人是一時糊塗,大人再給我一次機(jī)會吧!”
“你這傢伙倒是演得一手好戲,這是第幾次了?每次都是這樣的話,幸好今日來的是縣衙的人,若是山上的人,我們豈不是都要死在你手裡?”呂同插嘴,又嗔怪地看著沈大人,“你也是的,我早就說了要把他趕走,你偏還要留著這個禍害!”
黃光福額上冷汗涔涔,他雖然料到會惹怒沈慎,可沒想到會這麼嚴(yán)重啊!
雖然他如今被一貶再貶,在巡檢司裡待著已經(jīng)成了雞肋,可離開了巡檢司他要去哪裡?
呂同一開口,他忽然靈光一閃,道:“呂少爺,今日是你說,那些人犯明天要押去縣衙的,小人想著讓他們領(lǐng)走還省了咱們的事……”
呂一拍椅把,罵道:“好啊,你倒是怪起我來了,咱們明天是要將他們押去縣衙,可咱們自己押與交給姓周的是一回事嗎?”忽然他聲音一頓,“等等,你在這巡檢司這麼多年了,肯定認(rèn)識那周捕快,你不會是故意放水——老實交待,他給了你什麼好處?”
沈大人未說話,可投射在黃光福頭上的目光,卻比呂同的話還讓他心顫。
黃光福趴在地上不敢擡頭,只道:“呂少爺,冤枉啊,這絕對是沒有的事……”
不待他的冤喊完,沈大人忽然厲聲道:“擡起頭來。”
黃光福一楞,眼睛提溜轉(zhuǎn)著,緩緩擡起頭來直視沈大人。
不過兩息,他就敗下陣來,垂下了眼瞼,卻聽沈大人問了句風(fēng)馬牛不相及的話。
“江家案子,三人犯寧死不說實話,與你有關(guān),可對?”
黃光福聽懵了,下首坐著的呂同也怔住了,馬上他又叫道:“廣德,你是說砸了江家攤子的那三人?”
“嗯。”
這聲“嗯”讓黃光福心頭一顫,下意識地擦了一把汗。
呂同卻道:“我想起來了,當(dāng)時江小二來找我,讓我領(lǐng)她去見那三人,路上我碰到了黃光福,當(dāng)時他還沒調(diào)去管班房,他說是去提審新抓的偷賊……”說到這,他猛然問道,“黃光福,下午,黃員外私下找過你,對吧?”
“沒,大人,我沒有……”
黃光福企圖狡辯,可話還沒說完,就被沈大人的話給驚呆了。
“你若老實交待,且下次不再犯,本官可考慮,給你次機(jī)會,競升小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