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嘣”一聲，骷髏人似乎聽到了骨裂的聲音，他指骨一揮，蕭然被他掀開，向後退了幾步，臉上被劃傷了一道口子。骷髏人捂著心口，向後倚著小巷裡冰冷的牆壁。他冰藍色的眸仁裡閃過一道恍惚，彷彿根本沒想到自己會被他打中胸口的骨頭。

他慢慢解開墨袍，看著碎了幾塊骨頭的胸腔，碎裂的骨頭刺入了玉牌裡。

他眼睜睜地看著那玉牌在他眼前碎成一片片，彷彿他的心。

寸寸碎裂。

昏迷前，他似乎聽到了雪狐女的聲音，尖銳而又急迫，他想告訴她不要告訴她，可他終於抵不住無盡的黑暗，徹底昏睡了過去。

“玉骨——！”

“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雪狐女血紅著眼狠狠瞪著蕭然，手裡的劍橫亙在他的脖頸上，恨不得一劍殺了他！

蕭然蜷握著自己的手，原本他也只是想……只是想……

他真的沒有想要殺他的意思，可，他震驚地看著他胸前那碎成一片片的玉牌，玉牌周圍的光越來越渙散，他耳膜發鼓，終於知道自己恐怕親手把自己推進了無底的深淵。

蕭然抱著骷髏人回到小院的時候，卿九剛把小小哄睡著，這小東西剛剛鬧騰得緊，一直喊著要去找爹爹，撒潑打滾的，無所不用其極。她哄了許久才讓他安撫下來，其實，不僅是他，連她自己都覺得今日莫名心神不寧的。

聽到小院的門被推開的聲音，她回頭看去，首先看到的是一臉悲痛欲絕的雪狐女，隨即纔看到蕭然以及他抱回來的骷髏人。

她黑漆漆的眸仁一怔，想問什麼，卻覺得喉嚨像是被遏制住。

蕭然看到她這樣，一張臉慘白一片：“我……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他真沒想到一拳會造成這樣的結果，如果知道……

他絕不會這麼做。

他當時只是被嫉妒衝昏了頭腦，只想著跟他分出個勝負。

只想著……可結果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卿九深吸了一口氣，勉強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你、你開玩笑的吧？啊？”

怎麼可能？

她搖著頭，根本就不相信，可看著他無聲無息地躺在那裡，她眼底的淚突然就涌了上來，她踉蹌著走過去，看著骷髏人露在墨袍外的骷髏頭，慘白無光，彷彿再也不會醒來一般。她慢慢掀開他的衣襟，怔怔地看著他胸口碎成一片片，幾乎快要散發不出黑光的玉牌。

她詭笑一聲：“假的吧？”

“恩人……”雪狐女眼睛都哭紅了，如果不是看在這個人是恩人的救命恩人的份上，她早就一劍殺了他了，“恩人，你不要這樣。玉骨也許沒事呢，我們趕快拼一拼，看看玉牌還能不能復原？”只是這句話還沒說完，她自己就哭出了聲。

玉牌是聖物，怎麼可能……說是拼成就能拼成的。

卿九擰著眉，深吸一口氣，她指了指一旁的軟榻：“蕭然，你把他放下?！?

她的聲音太過平靜，平靜到蕭然越發感到不安與莫名的恐慌。

“你……”

蕭然薄脣微張，想說什麼，可看到她面無表情的臉發現自己竟然什麼也說不出來，只能垂著眼走過去把他放進了苑子裡那唯一的軟榻裡。

卿九走過去，把小小抱了起來。

她走到雪狐女的面前，把小小遞到她的懷裡，輕聲道：“看好小小?！?

雪狐女被她臉上的表情嚇到了，也忘記了哭，怔怔頜首，隨即，就看到她快速地抽出了她腰間的軟劍，“唰”的一聲橫在了蕭然的脖頸間。

蕭然眼底閃過一道黯然，他難堪地偏過了頭：“你想替他報仇，就殺吧。”

卿九瞇著眼，冷冷地看著他，手裡的劍對著他就揮了下去，可在劍就要砍在他脖子上時，卻被她指尖一轉，劍狠狠地刺入了她的肩頭。血，頓時就冒了出來。

蕭然呆了，雪狐女倒吸了一口涼氣：“恩人，你這是做什麼？！”

“你站好，不許過來！”

蕭然的臉慘白一片，他睜大了眼看著她，胸口劇烈的起伏著，就聽她說：“這一劍，是報了你的救命之恩，蕭然，這一劍……”她眸色一寒，對著他的肩膀狠狠刺了下去，再拔出來，有鮮血濺到臉上：“這一劍，是你欠霄祈的。蕭然，從此以後，我們跟你再沒有任何瓜葛，你現在走！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她的聲音很低，堅決的冷意與殺意，讓蕭然白了臉。

她的劍抽出來時，他動也沒動，可此刻卻是踉蹌了一步，“再讓我見到你，我見一次砍一次！走！”

蕭然身體晃了晃，怔怔看著她，她偏開了頭，抿著脣，眼角被他的血濺到，帶著一種嗜血的寒宵，他狠狠閉上了眼，越過她，走出了小院。

直到他離開，卿九手裡的劍才咣噹一聲摔倒了地上，她恍惚地看著躺在不遠處的骷髏人。

一直強繃著的神經終於瓦解。

她一下摔倒在了地上，怔怔看著他，看著他胸口碎成一片片的玉牌。

根本不知道要怎麼辦？

“恩人……”

不遠處，雪狐女站在那裡，臉色慘白。

她懷裡抱著的小小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過來，看到眼前的情景，先是一怔，隨即開始嚎啕大哭，哭得一條蛇一抽一抽的，卿九慢慢回過神，轉過頭看向雪狐女，道：“把小小給我。狐兒，你去請逸逸回來?！彼钗豢跉?，自己現在一定不能倒下去。玉牌還能發出光，他還沒有死，還沒有。她不能就這樣放棄了。

“夫人，有人找您?！?

突然，還未等雪狐女離開時，僕人的聲音傳了過來，卿九回頭，就看到僕役正站在門外，看到院子裡的情景臉色都變了，卿九沒有說話，只是怔怔地看向他身後站立著的紫衣女子，用面紗遮住了臉，並不能看清楚面容，可眼角的一滴淚痣卻瀲灩著動人的風情，襯得她一雙美目極爲惑人。

她看到卿九，擡起手，瑩白的手腕間，繫著一截紅繩，繩結的末端纏著一個小鈴鐺，她擡手的瞬間，叮鐺作響，慢慢揭開了臉上的面紗，“好久不見……”

卿九看著她，臉色微微一晃，許久，才喃喃道：“好久不見。”

“狐兒，你先去找逸逸?！鼻渚耪酒鹕?，目光落在女子的臉上，不知道爲何，她有一種感覺，這個女子的到來應該是與霄祈有關。她走過去，把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小抱了過來，雪狐女立刻轉身跑了出去。她用指尖拭去了小小眼角的淚，拍了拍：“小小乖，別哭。爹爹會沒事的……”

“嗝，孃親，好多血……”

他的尾巴輕輕撫著她肩膀上的血，卿九一愣，搖搖頭：“孃親也沒事?！?

她把他的小腦袋抵在胸口，纔看向女子：“你找我，可是爲了霄祈？”

女子看著她，點點頭，又搖搖頭：“是，也不是?！?

“嗯？”

“我既是受人之託來找他，也是來找你?！?

她的聲音很輕，帶著卿九聽不出來的溫和與濃濃的感情，她朝著她走了一步，終於嘆息一聲，眸仁裡浮現出淚意：“三妹，你真的一丁點也不記得二姐了嗎？”

卿九聽到她的話，臉蹙然一白。

“我原本以爲那時見到你只是覺得熟悉，可沒想到，我們前世竟然真的是姐妹?！迸訃@息一聲，朝卿九又走了一步，眸仁直直地看著她。

卿九張了張嘴，許久才喃喃一聲：“你是……當年蛇族的二公主？”

當初因爲那件事而被滅了的蛇族，大公主投胎入了畜生道，而她入了人道，二公主卻是不祥，如今看來，她應該也是入了人道。只是，想到她的身份，她的眼睛忍不住紅了：“我……並不知道，你……”她當時只覺得熟悉，兩人之間像是有一種很奇怪的感情牽引著。

可未曾想，竟然真的是。

“現在知道也不晚，如果不是遇到……我也根本想不到，我們之間竟然真的存在著這份淵源?！?

“你是怎麼知道的？”

“……”女子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隨之落在她懷裡的小小和軟榻上的骷髏人身上。

她莫名有些不忍，可有些話，卻又不得不帶到：“我遇到了鳳淵?！?

那個一身靈氣的祭司。

那個寧願自己魂飛魄散也想要阻擋大姐復仇的男子，如今卻是……

“鳳淵？”卿九臉色一變：“他現在？”

“他已經轉世投胎。”

“那她……”

“她？她現在已經忘記前塵，也重新轉世……鳳淵臨死前鎖住了她的魂魄，就算當初魂飛魄散也很快重新聚攏了魂魄，只是她犯了天怒，這次依然是……”女子搖搖頭，眼底閃過一道落寞：“我們不說這些了，先說說霄祈吧?！?

“你有辦法救他？”

卿九眸光一亮。

女子頜首：“我這次來就是受了鳳淵之託，他轉世之前，讓我來幫你?！?

“幫我？我要如何才能救他？”

女子看著她亮起來的眸仁，不忍，半晌，才緩緩念出一個字：“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