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日,卿九發現這個將軍跟打了雞血似的,把小鎮裡幾乎所有的大夫都找了過來給她看臉。這也就算了,問題是他的態度,一見著她就神情恍惚的,眸仁裡瀲灩著一種哀傷,彷彿她下一刻就會在他面前翹辮子似的。她低下頭問懷裡的小傢伙:“你說,他是不是被我的臉嚇到了,所以,纔會神情恍惚到,以爲我得了不治之癥?”
“娘誒,孩兒我倒是覺得他是看上你了。”
“兒子,你真是孃親的親兒子!”卿九眼睛一亮,只是很快又垂下了腦袋:“可就這臉,不靠譜吧?”
“指不定他以前認識你呢?以前就當你是心上人,那日不知道哪句話讓他知道了你的身份,於是乎,就大獻殷勤,想在你記不住我親爹的時候,搶先一步把你的心重新奪回來。”
“!”卿九捏著他的小臉讓他擡頭看她:“兒子,你這都哪兒知道的?”
“茶樓裡聽來的。”
“你又跑出去了?不是說了不許離開孃親十步遠麼?”
“可孃親你最近似乎很容易犯困啊,你睡著了,兒子我睡不著總不能看著你睡吧?所以,我只能去茶樓聽書了,別說,長了不少見識呢。”
卿九滿臉黑線,從懷裡又掏出了一根銀絲線把兩人的手腕細心地纏繞起來。
那邊剛和大夫商討醫治方案的西泠月擡頭就看到這一幕,走過來,輕聲問:“怎麼了?”
“這小傢伙又偷跑出去了,我把他給拴住了。”
卿九頭也沒擡,等事情都搞定了,才擡頭,“你忙你的,不用管我們。”
西泠月怔了怔,看著在她懷裡蹭了蹭去的小孩,尤其是看到他臉上蒙著的黑布,眼神黯了黯,可還是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小臉,“下次無聊了,別偷跑出去,跟……叔叔說,叔叔帶你出去。”
“有好吃的麼?”
“有。”
“有好玩的麼?”
“有。”
“……”
小傢伙又問了一堆,西泠月只是寵溺地看著他,一一應著,嘴角噙著笑,溫柔的不可思議。
卿九怔怔地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越看越覺得熟悉,而他溫柔淺笑的眸仁,不知爲何彷彿觸動了她的心,她眉頭皺了皺,突然撇開了頭,覺得頭像是被針紮了一下,痛得厲害。她“唔”了一聲,站起了身。她的動作嚇了西泠月一跳,直起身,不安地看著她:“你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頭痛了一下。你接著看大夫吧,我先回房了,說完就抱著小傢伙快速奔回了房間。”她的速度之快根本容不得西泠月說什麼,等她離開了,他才悵然地收回手,走回到桌旁,大夫看著他變了的臉色,小心翼翼問道:“將軍,可是有什麼問題?”
“沒什麼,黎兒她的臉,能治得好嗎?”
“這個……按理說有一定的困難,不過,老夫會盡力的。”
“嗯,辛苦了。”
“將軍說的哪裡話,替將軍夫人醫治,是老夫的榮幸。”大夫說完,就背起了藥箱,走了出去。
西泠月聽了他的話,怔怔地呆在了原地,面容恍惚,腦海裡一直重複著剛剛聽到的那四個字,“將軍夫人”,他喃喃了一遍,嘴角莫名勾起了一抹柔軟的笑,有些悵然,卻又有些高興和小心翼翼。
深吸一口氣,捂著心口,他會把她治好的,這一次,無論什麼理由,他也不打算放手了。
……
卿九一直回到房間才蹲坐在牀沿邊上喘氣,小傢伙歪著腦袋看她,“娘,你怎麼了?”
“沒,就是剛剛被嚇到了。”
“嚇到了?你竟然會被嚇到?!”
“喂,別拿你那小眼神看爲娘,爲娘剛剛竟然看著那將軍的臉,看到了跟他拜天地,驚悚,太驚悚了……”一想到那種可能性,她就覺得渾身發抖,所以,直接逃了回來。
小傢伙一聽,卻是怔住了,軟乎乎的小手託著小下巴:“娘,你真的看到了?”
“……自然。”
她雖然記性不好,可剛剛頭痛的那一瞬間,那畫面太過強烈了,甚至心口莫名堵了一下,她怎麼可能記錯?
“娘,恭喜你,我可能知道親爹的下落了。”
“嗯?”
“我懷疑,那個將軍很可能就是我親爹,你當時看到的畫面,說不定就是以前殘留在你記憶裡的,所以,很可能遇到相同的情景你就想起來了,那麼,既然你都跟那將軍拜過堂了,自然他就是我親爹了。只是,”他繼續摸著下巴,像是一個小大人一樣,“爲什麼他明明已經知道了卻是不認我們呢,難道?”他突然一歪頭,想到自己截然不同的髮色和眼睛。
歪著腦袋盯著卿九看了許久,直到卿九被他看得極不自在,“怎麼了?”
“娘,我很懷疑,我是你紅杏出牆生出來的崽兒……”
“= =”卿九無語地瞪著他:“我是你親孃麼?有這麼說你親孃的麼?嗯?”
“可除了這一個解釋也沒有別的了。”
“……”
她還是自己去找真相吧。
目前爲止,唯一知道的,恐怕就是那個鬼醫冷逸了。
……
小鎮裡的這些大夫雖然盡了力,湯藥被灌了不少,臉上也被抹了不少東西,可那疤痕依然未見消去多少。卿九決定自力更生,拿出宣紙和狼毫筆,憑著印象,一揮而就。等宣紙幹了,她瞅了半天也不知道這上面到底寫了些什麼,不過只要能治好臉,躲過那些苦苦的藥,她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
輕手輕腳地走到牀沿邊,看著攤著肚子睡得酣甜的小傢伙。
低下頭忍不住吻了吻他的眉心,解開兩人手上的銀絲線,拿了些碎銀子出了府。
只是她還是很快發現,從她出府就有人尾隨著她,她原本以爲是西泠月派來的人,也就沒當一回事,可等她拿完藥回府的時候,無意間扭了一下頭,掃見那些流裡流氣的臉時,眼神裡掠過一道冷意。
故意轉了幾個圈,走進了一個小巷裡。
一直走到死衚衕,轉身,果然看到那幾個人圍了上來。
她雙手環胸,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
來人臉上都帶著陰狠,手裡拿著刀,表情猙獰,爲首的只有一隻手,從手腕處齊齊斷了,他看著卿九,表情更加恐怖:“賤人,終於讓老子等到你了,這次不弄死你,老子這隻手就白費了!”
“……”卿九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向後微微退了退,直到退無可退了,才把手裡提著的藥拴在了腰間的玉帶上,隨手撿起一根木樁。
朝著幾人走了過去。
爲首的男子想到當日她的狠辣,有些畏懼地向後退了一步。
可又想到如今他們這麼多人,難道還制服不了她?
大喝一聲:“給老子抓住了她,不會少了你們的好處!”他話音一落,幾人一起朝著卿九奔了過去,手裡的刀明晃晃的,反射出寒意。卿九搖搖頭,眼底的冷意越發的深,看著他們朝著她用刀砍了下來,嘴角勾著冰冷的笑,向下一彎腰,躲了過去,手裡的木棍朝著他們的手腕處,快速地敲著,看似動作輕便,可敲下去的力道完全掌握了火候,每一下都讓他們手上無力,很快,他們手裡的刀掉了下來。
卿九看著其中一把,用腳尖點著,向上一拋,握到了掌心裡,嘴角陰冷的一勾,刀光劍影中,一個個斬斷了他們的手筋和腳筋。
很快,血流了一地。
遍地哀嚎。
她面無表情地站在那些人面前,眼底的笑陰森冷漠,用刀尖挑起了爲首那個人的下巴:“你剛剛,想弄死誰呢?”
“弄死你個……”那人看著在脖頸上壓下去的劍鋒,嚇得立馬搖頭:“沒,我說自己呢,說自己呢……”
“哦,既然你那麼想死,我就成全你好了!”
說完,手上的力道向外一劃,竟然直接割斷了那人的脖頸。
血噴濺出來,灑了她一身。
濃烈的血腥味頓時瀰漫在小巷裡。
其他所有人都嚇傻了,動也不敢動,瑟瑟發抖,恐怕下一個就是自己了,這女人簡直……簡直就是惡魔。
只是,突然,他們的眼神看到了女子身後的人時,臉色齊刷刷地白了下來。
顫抖著身子驚恐地向後縮著,難以置信,又帶著一種不安。
卿九瞇著眼看著他們的表情,眉頭一擰,身後先是傳來很輕微的腳步聲,細聽之下,有些奇怪,似乎是“咯吱咯吱”的聲響,有些像是骨頭摩擦過的清脆聲,又帶了些悶悶的聲響。那聲音離得越發近了,她甚至能感覺一股森冷的陰寒席捲全身,她歪了頭,面無表情地回頭,就堪堪對上了一雙冰藍色的眸仁,清透的彷彿雪原之上,最純粹的一抹色彩……
她突然就怔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