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拾階而上，每走一步，身後未束起的銀絲隨風(fēng)拂起，幾縷從臉龐滑過，拂過他毫無血色的薄脣，美得恍若一幅畫卷，又瘦弱的彷彿下一刻就會被風(fēng)吹倒。他隨著祭祀者走到正中央，背對著他們佇立在祭臺前，烈風(fēng)鼓動著他們寬大的白袍，可只是剛剛那看到的一眼，冷逸就確認，他就是霄祈。
呼吸一緊，他低下頭，懷裡的火蛇不知何時睜開了眼。
腦袋擱在他衣襟的邊緣，懶散地看著祭臺的方向，蛇眸裡無波無痕，看不出任何的情緒。
“小孩……”
他低喃一聲，喚出聲後又後悔了。
小孩根本不記得他了，更何況離得這麼遠，她根本不知道最末尾的那個瘦的不成樣子的男子就是爲她犧牲了所有的人吧。看著看著，他鼻子微微發(fā)酸，指腹忍不住摸上她的眼睛，“小孩。”
“怎麼了？”卿九仰起頭，他喚了她兩遍，卻什麼話都不說。
她甩了甩尾巴，腦袋像他懷裡又縮了縮。
這裡的冬天太冷了。
“沒……沒事。”冷逸避開了她的視線，“這裡很冷吧，既然很無聊，就先睡會吧。”
他要儘快想辦法阻止，絕不能讓霄祈當上族裡的大祭司。
否則，一旦神明選中了他，族裡的人又極是信奉神明的，除非他能找到一個完全心甘情願待在血族的人，否則，這一世他都休想出血族。
心甘情願？
想到這個詞，他臉色一變。
鳳淵能夠輕易地脫去大祭司的身份，難道是因爲當初霄祈答應(yīng)了要替他接替大祭司的位置？
他的話在血族恍若神祗，如果他認定了霄祈，那豈非……
一股不安涌上心間，他蹙然朝著血族族長的方向看去，那裡，阿蘇依拉著他的手臂，在說著什麼，因爲著急一張小臉漲得通紅，卻依然據(jù)理力爭。
血族族長完全不爲所動，手一擺，立刻有人上前，把阿蘇依拉了下去。
“阿爹——”
阿蘇依著急的聲音突兀地響起。
驚得所有人都紛紛看向他們的方向。
血族族長臉色更加難看，臉色也沉了下來，快速擺手。
祭司人選的名額誰都可以去掉，獨獨那個大祭司帶回來的人不可以。大祭司明白的說了，他就是下一任的祭祀者，如果不是爲了給族裡人一個交代，一個外來人如何能當上他們族裡的祭司，他纔不得不多選了幾個人。可神明早已指示大祭司這個就是神明選出來的人，他怎麼可能會因爲自己的女兒而得罪神明？
“祭祀開始。”
他一聲令下，周圍的火把蹙然亮起，點燃了祭臺正中央的火臺。
有祭祀殿的使者上前，把五位祭司候選人引到祭臺前，讓他們繞著火臺走上一圈。
第一位祭司候選人走上前，從火臺的一側(cè)開始走過，火臺根本沒有任何反應(yīng)。
第二位……
第三位……
一直到第四位，依然沒有任何神明的指示。
祭臺下的族人開始急切了起來，心神不明，大祭司臨走前明明說過下一任祭司就在他們幾人裡的。
可這都已經(jīng)是第四位了，難道就在第五位的身上？
大家屏住了呼吸，紛紛看向第五位祭祀者。
他一直垂著眼，像是一個木偶，隨著使者的指示行動，他的腳站在了火臺前，就要開始走。
臺下，冷逸的眉頭皺得越發(fā)緊。
在他就要出手的同時，一道身影突然從臺下躍然而上，拉住了第五位祭祀者。
“阿白，你不能！”
阿蘇依死死拽著男子的手，滿臉淚水。
明明早上她還想著祭祀結(jié)束了以後就帶著他去冷公子那裡去看火蛇的，爲什麼一轉(zhuǎn)眼他就變成了祭司候選人？阿爹從來沒有跟她說過，阿白是要當祭司的啊？否則，否則她也不會……不會……
“阿白，你不能去當祭司的，不能去的……”
她搖著頭，淚水打溼了小臉。
男子怔怔地看著她，又看了看她緊握著他手臂的小手，蒼白的臉上呆呆的：“蘇蘇，你怎麼哭啦？”
“阿白……”
阿蘇依臉上的淚更洶地從眼眶裡流出。
拉著他就要下祭臺，“你跟我走，我們不當祭司，不當祭司！”
只是她剛拉著他走了一步，就被趕上來的血族族長擋住了去路，“阿蘇依，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阿爹！”阿蘇依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女兒沒求過你任何事，可阿白他不能當祭司的，他不能啊，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他腦子不清楚，你怎麼能騙他來當祭司呢？”
“老夫騙他？”
血族族長冷哼一聲，“你自己問問他，是不是他自願的？”
阿蘇依臉色一白，仰起頭，不安地看向男子：“阿白，你……你是自願的？”
男子歪了歪頭，想了想，看了看阿蘇依，又看了看血族族長，“自願？”是問他是不是喜歡來這裡玩麼？
他扯了扯身上的衣服，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嗯，是自願的。”
這裡很好玩呢。
還有好多人陪著他一起玩……
阿蘇依聽到她的話，臉徹底白了下來。
不遠處，冷逸的臉也變得很複雜，他看著不遠處笑得明媚恍若孩童的男子，耳膜被風(fēng)吹得鼓鼓地響，渾身僵硬得難以言喻，他以爲他當時只是……可未曾想到，安魂竟然會把他變成這樣？他怔怔朝前走了一步，連呼吸都緊了，怔怔看著不遠處的人。他不知道如果小孩還記得當初的事情，如果她看到這樣的霄祈，她又會怎麼樣？
只是他剛走到離祭臺還有兩步遠的地方時，突然感覺到眼前一道火紅色的身影朝前一竄。
竟是直接落在了男子的肩頭，睜著一雙黑漆漆的蛇眸靜靜地看著他的側(cè)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