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坡既然被稱爲(wèi)坡而不是山,自然不會太高大,也有許多修繕出來的路徑。馬車也足夠駛到坡頂上去,不過用阿敏的話來說:“靠近坡頂?shù)囊欢温罚L(fēng)景是最好的,在馬車裡看的話,太辜負了,不如下車走走。”
因此除開腿傷未愈的白慕雅,三人都下了馬車,緩步而行。
腳下是青石砌築成粼粼波紋似的山徑,石上鋪滿蒼苔,看起來別有一種古樸的風(fēng)雅。路邊桃李杏梨交織混雜,盛放如霞光雲(yún)彩,芳草鮮美,落英繽紛,風(fēng)吹過花落如雪舞,成片成片的繁花鋪展如錦繡,胭脂雲(yún)霞落了人一身還滿。
三人人走到坡頂,選了塊花開得最好的平地,從馬車上取下油布鋪在地上,又拿瓜果茶水點心炭爐出來佈置。
林逐汐四面走了幾步,發(fā)現(xiàn)這望月坡雖不高,但坡頂範(fàn)圍很大,倒像一個巨大的平臺,即使如今花開爛漫遊人如織,同時容納數(shù)千人來遊玩也不顯太擁擠。
她是頭一次來望月坡,這裡的景緻也很不錯,自然看什麼都新奇。白慕雅見她只顧著看景,笑吟吟地走到她身邊與她並肩遠眺山水,“這裡的景色很不錯,你第一次來,肯定有很多地方?jīng)]看過。後頭的落花瀑布頗爲(wèi)秀麗,走,我?guī)闳タ纯础!彼f完也不等林逐汐答應(yīng),直接拉著她的手和阿敏福伯打聲招呼徑直而去。
白慕雅對望月坡非常熟悉,領(lǐng)著林逐汐挨個遊覽各處美景。兩人一路緩行,抵達後坡那道飄著落花、猶如一道素白銀練自矮丘墜下的瀑布時,已近午飯時間。
“怎麼樣?這裡的景色好吧?”白慕雅得意微笑。
林逐汐點頭,看著水面上粉紫綠白五彩繽的花瓣密密麻麻地遮蔽水面,看上去完全就是一片花紋精美燦爛的花毯,換個生人來,八成會當(dāng)成平地一腳踩進去。
白慕雅見她盯著水面發(fā)呆,已經(jīng)猜到她的想法,走上去拉著她退後兩步,笑道:“別擔(dān)心,這時候附近人山人海,不會踩進去的。”她邊說邊俯身從地上撿起兩顆鵝卵石,手一揚,兩聲“撲通”後,兩條倒黴的游魚翻著白肚皮浮上水面,其餘游魚瞬間一鬨而散。她神態(tài)自然地俯身拎起兩條魚,手勢熟練地掂了掂,大大方方地朝林逐汐一笑,“眼下就要看你的了。”
林逐汐翻了翻眼睛,她就知道她會這麼做。她無奈地搖頭,看兩人雙手空空的樣子,苦笑:“咱們還要先回去吧?”
白慕雅點頭,直接施展輕功離開。林逐汐扁嘴,心知肚明她是嫌拎著魚招搖過市太丟人先跑了,她加快腳步跟上去,路過一片櫻花林時突然停住腳步,怔怔地看著負手佇立在櫻花樹下的白衣男子。
他正默默擡頭去看枝頭的櫻花瓣,陽光灑落在他輪廓精緻的側(cè)臉,勾勒出美妙的線條,半邊容顏光輝燦爛如畫中仙,那些淡粉胭紅的花瓣在他身邊飛舞,襯著他一身暗光流轉(zhuǎn)的白裳,清絕豔絕。
四周不斷有人停步偷偷擡眼瞟著他,人人張大嘴,滿目放光,女子們的目光尤其癡迷。
林逐汐默然想這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以前怎麼沒發(fā)現(xiàn)自己有這麼好的運
氣?
然而她的明媚心情連半刻都沒能維持,因爲(wèi)她很快看到紅衣披髮的少女從櫻花林裡走出來,茜素紅繡淡銀鳶尾花的及地長裙流水般拂過茵茵碧草,飄飛裙角沾染淡紅淺綠的花草清香。她拎著紗囊緩步而出,身後櫻花瓣飛舞如雪,她一路遊蕩流轉(zhuǎn)分花拂葉而過,紛紛揚揚撒了一場香風(fēng)霧雨。
林逐汐的臉色不由陰了陰。
理智和感情有時就是這麼奇怪的存在,明知道自己不該生氣也沒資格立場生氣,卻始終管不住自己的情緒。林逐汐感到心頭冒起幽幽冰火,連眼珠都似閃著憤怒的青光。
生平再一次,她體會到那種極不美好的情緒——嫉妒。
毒蛇噬心般難受。幽幽冷冷地聚集在心間,她根本無法排遣。
她毫不猶豫地走上前。
“公子。”
朔月回眸看到她,也是一怔,沒想到會這麼巧地遇上,“你也出來踏青?”
林逐汐笑意淺淡而禮貌,“今天的天氣很好,所以出來走走。反正生意什麼時候都能做,也不缺這一兩天。”她頓了頓,凝視著他的眼眸,淡淡道:“既然遇到,不如一起?”
朔月不好拒絕,只得點頭,轉(zhuǎn)頭看向身邊默然看花的和鳴,提議道:“一起?”
和鳴猶豫一瞬,點頭。
白慕雅眼見三人一起過來,臉色不由一變,下意識多看了林逐汐兩眼。
她在搞什麼名堂?自己不是都提醒過她不要和朔月接觸嗎?還有和鳴,這麼個極端危險分子,誰知道她會不會一時不開心直接動武?自己可是聽說過這位主的各種怪癖高要求和喜怒無常的。她是嫌她們倆命太長了嗎?
林逐汐對她的眼神視而不見,素著一張臉走到阿敏左邊坐下,她右邊是朔月,再右是和鳴,對面是白慕雅和福伯。
四目相對,白慕雅的神情她看得一清二楚,對方看她的眼神充滿不贊同和不滿。林逐汐撇過頭,當(dāng)沒看見她的眼神,坦蕩蕩地向朔月要匕首,打算親自殺魚。
朔月看她興致勃勃的樣子,很快放鬆下來,環(huán)視著周圍環(huán)境,思索道:“這個季節(jié),外頭好吃的應(yīng)該很多,魚不過是其中之一而已,還有野菜山雞野兔什麼的,應(yīng)該一抓一大把纔對。”
“那你怎麼不去抓?”和鳴冷不丁開口,語氣冷冷,理所當(dāng)然地質(zhì)問。
朔月默了。
這位姑奶奶今天是怎麼了?全身都寫著不對勁,看啥啥不順眼,像全世界都和她有仇似的。不對,她這些天好像一直都這樣,陰陽怪氣的。
他想了想決定不和她一般見識,蕭靈菡和他母親的教訓(xùn)告訴他,和女人計較是天底下最蠢的事。“你也去?”頓了頓,他生硬地改口:“算了你還是在這裡等著吧。”他對錶妹的生活自理能力實在不抱希望,這種從小到大連雞都只見過盤子裡的食物的人,能指望她什麼?
和鳴瞥他一眼,眼神淡漠難辨喜怒,根本沒理他,直接一言不發(fā)地起身離開。
林逐汐根本來不及開口,就看到兩人縱身離開,兔起鶻落,幾下已不見蹤影。
唯一能安慰她的就是兩人選擇的方向不同,應(yīng)該沒啥獨處的機會。
片刻後,果然看到朔月倒提著兩隻五彩斑斕的山雞回來,卻已是殺了放完血,右手還拎著兩隻野兔,也已處理乾淨(jìng)。
和鳴回來得略晚,也帶著大堆洗乾淨(jìng)的野果野菜和山菌蘑菇。
朔月看著眼前堆成小山似的素菜,表示自己受到莫大的驚嚇。仔細端詳發(fā)現(xiàn)她竟然完全沒錯,找的都是味道好也無毒的,這真是他那個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表妹?她真沒被調(diào)包?他不由得多看了和鳴好幾眼,眼神古怪而糾結(jié),像看開花的鐵樹。
和鳴當(dāng)沒看見,拎著野雞去水邊挖來大團黃泥裹住山雞用闊葉包好帶回來。
阿敏、福伯和白慕雅早已撿柴生火埋鍋架烤叉全套幹完,和鳴從白慕雅身旁徑直走過,紅衣下襬拂在她手背上,帶起一絲飄渺若霧的幽香。她下意識伸手去抓,卻什麼也沒抓到,只有手心裡似殘留若有若無的餘香。
白慕雅心裡一驚,她粗通藥理,聞得出這氣息和避孕藥的味道有幾分相似,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難道她和朔月已經(jīng)……她的目光忍不住在兩人之間來回逡巡,猜疑不定。
察覺到她的打量,和鳴冷冷一眼掃來。
白慕雅心腔發(fā)緊,忙不迭地撇開視線。
應(yīng)該是錯覺吧!他們兩人都不是耽於情愛的人,何況本就有婚約,沒必要玩這種先斬後奏的把戲。即使有阻力,他們?nèi)粝露Q心也沒人攔得住。哪怕要採取非常手段,也不會用這種下下策。尤其是和鳴,她不會傻到吃這種無形的虧。
沒將這件事放在心上,但她到底爲(wèi)好友擔(dān)心,決心找個機會再好好勸勸她。
好在此時泥巴團已烤得發(fā)黃,朔月捏出來往地上一摔,泥團裂開,雞毛隨泥巴一起脫落,香味撲鼻四溢,烤叉上的山雞也通紅鋥亮嗞嗞冒油,朔月提著匕首動作利落地劈下,刀光連綿如雪,兩隻山雞都被劈成許多小塊,更是香氣襲人,六人都捏了一小塊分食,果然酥嫩鮮美。
朔月撕了只雞腿遞給和鳴,和鳴坦然接過,一口就吃下大半。今天一大早出門,她到現(xiàn)在什麼都沒吃,早就餓了。平心而論,雞肉味道其實不錯,但她心裡仍舊不太滿意。更想念自己第一次吃到叫花雞的時光。
朔月臉上有了笑意,對她目前的狀態(tài)很滿意。好歹她如今不再是那種一成不變的吃食和常人無法接受的口味,總算活得像個正常人了。他從袖子裡摸出手帕來遞給和鳴,和鳴接過來擦了擦手,那雪白帕子一下子便沾滿油污。
林逐汐看在眼裡,頓覺心頭的酸味幾乎要將她淹沒。她嘴角微抿,暗暗告誡自己要冷靜,但還是好想揍人。
什麼意思?以爲(wèi)她是死人嗎?還是他們以爲(wèi)這裡就他們兩個人?
“魚好了,要不要嚐嚐?”她整出一臉溫和的笑意,和和氣氣地端起魚鍋遞到兩人之間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