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煙狠狠地打了個寒顫。
白淵歪頭看了看她關(guān)切道：“怎麼？冷嗎？凝香, 去拿件衣裳來。”
“不是。”柳煙搖搖頭，拉住了凝香。
白淵放下筷子，若有所思：“說起來朕一直想問你, 你去爲(wèi)難林毅的真正原因是什麼？”
“我......”
“你可不要跟朕說你只是看他小人得志不順眼, 朕不信。”
柳煙皺了皺鼻子：“父皇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精明瞭？”
“你這是什麼話！”白淵不爽的拍拍桌子：“朕一直都是一個英明神武的君王！”
“哪有人自己說自己英明神武的, 也不害臊。”柳煙失笑：“那我要說了原因, 你不要笑話我。”
白淵托腮, 一副側(cè)耳聆聽的模樣，柳煙猶豫了一會兒道：“我覺得方青離沒死。”
當(dāng)晚白淵就被毫不留情的踹出了迎嵐殿。
“朕說兩句實話你還不樂意聽了！”白淵在殿外大聲道：“阿九你就是思念成疾！所以才成天胡思亂想，朕明天叫太醫(yī)來給你看看！”
“你走啊！”柳煙在裡面氣急敗壞。
“皇上, 咱們走吧......”汪海在一旁聽得心驚肉跳，全天下估計除了九公主也沒人敢這麼跟白淵說話：“讓九公主一個人冷靜冷靜。”
白淵眼神一暗, 嘆氣, 他負(fù)手在宮中慢慢地走著, 忽的道：“汪海，你說朕會不會太偏心了？”
“皇上爲(wèi)什麼會這麼問？”
“阿九回來之前, 朕一直把青離當(dāng)親兒子一樣看待，但是阿九回來之後，當(dāng)她和青離處在一桿秤的兩端，朕會不由自主的去偏向阿九。”
“九公主是姑娘，皇上多袒護(hù)一些也實屬正常。”汪海道：“如若將軍在, 也會希望皇上竭盡全力保護(hù)公主的。”
“青離殉職, 朕真的很痛心, 但是斯人已逝, 活人還要繼續(xù)生活, 朕不得不爲(wèi)阿九的下半輩子打算。”白淵道。
汪海心裡沉了一下，他明白白淵的意圖了。
幾天前太后把良玉郡主另指給了一個旁系的小王爺, 良玉郡主哭成了一個淚人，但是沒有辦法只能同意，婚禮不日就要舉行。
方青離一死，把許多人的計劃都打亂了。
“良玉郡主......和九公主不太一樣......”他想了想小心道。
“是啊，她那麼倔。”白淵嘆了口氣：“朕知道對青離不公平，但是畢竟是爲(wèi)阿九好。”
“這件事情不急的。”汪海忙道：“九公主還年輕，皇上可以從長計議，而且九公主是個有主意的人，皇上不必爲(wèi)她太擔(dān)心。”
“從前朕也這麼覺得，但是今天她跟朕說，她想潛入涼國去找青離，朕覺得她已經(jīng)不太理智了。”白淵皺眉道：“涼國那是敵國，能隨便去嗎？萬一被發(fā)現(xiàn)了，那是性命攸關(guān)的大事，朕是出兵還是不出兵。”他頓了頓道：“她給朕的理由太沒有說服力了。”
汪海不說話，他知道白淵只是想要一個聆聽傾訴的對象，這種事誰也沒辦法應(yīng)對，最終白淵捏了捏鼻樑道：“也罷，再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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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青離昏了又醒，醒了復(fù)又昏過去，他開始希望自己不要醒過來，因爲(wèi)只有在夢境裡他才能魂歸故里。
他夢見很早那一次，他帶著大軍凱旋歸來，騎著高頭大馬，接受著所有人敬佩的目光，就在他覺得極其枯燥而無味的時候，那個青衣少女就這麼生生的闖入眼簾。
她像是一隻輕盈的蝴蝶，不顧一切的撲到馬蹄下，卻讓人眼前一亮。
他害怕馬蹄會傷到那一抹美好，於是用力的控住繮繩，原以爲(wèi)那少女會柔柔弱弱的對他感恩戴德，誰料她昂起孤傲的下巴，說話帶刺。
他先是有些動怒，回敬了一句便離去了，可那一抹青色卻像是刻在了心頭，再也揮之不去。
他想，那真是個有趣的姑娘啊！
恍惚著，他又夢見自己回到了迎嵐殿，與她朝夕相對，偶爾拌嘴，談天說地，遇到困難時卻又共同進(jìn)退，彼此爲(wèi)彼此著想，不惜付出。
其實我們很心有靈犀的吧，柳煙，那麼你能不能感知到我如今的存在呢？
不要放棄我好嗎？柳煙，如果全世界還有人能找到我，那個人只會是你啊......
醒來的他一瞬間甚至感覺到絕望。
刀劍刺穿身體的時候他沒有感到絕望，帶刺的鞭子狠狠抽到身上時他沒有感到絕望，而當(dāng)生生從模糊的夢境中抽離時，看著熟悉的景和人漸漸遠(yuǎn)去，他感受到了強(qiáng)烈的不捨，還有再也回不去的絕望。
“爲(wèi)什麼，不直接讓我死了。”他夢囈道。
“方青離，方青離你不要這樣！”公孫巧急急道，她眼眶已經(jīng)紅了，彷彿受了刑訊的不是他而是自己：“不會再發(fā)生這樣的事了，我不會再讓他們傷害你了！”
方青離沒有迴應(yīng)，冷汗從他蒼白的額角滑落，薄薄的嘴脣緊緊的抿著，那無色的一線在劇烈的顫抖，彷彿在夢境和現(xiàn)實的來去之間進(jìn)行著激烈的鬥爭，公孫巧一摸他的手，冰冷僵硬，她扭頭喊道：“太醫(yī)！太醫(yī)！他是不是不好了！”
“他只是魘住了。”太醫(yī)道：“公主放心。”
公孫巧讓開了幾步，給太醫(yī)騰出一片地方，她隔了一段不近不遠(yuǎn)的距離，望著牀榻上那個病重的男人，
“我真的那麼可怕嗎？”她喃喃道：“讓你寧願陷在夢裡也不願意見到我。”
她心裡一酸，轉(zhuǎn)身用手指拭了拭眼角，那一端，太醫(yī)忙碌了很久方青離才平靜下來，太醫(yī)屈身走來，面露憂色：“公主......”
“有話直說。”公孫巧斂去異常的神色，又恢復(fù)了原本高傲威儀的模樣。
“這個人......”太醫(yī)努力斟酌著詞句：“雖然他身體底子的確比平常人好許多，幾次要死死不掉，但是也經(jīng)不起這樣的折騰啊......如果公主還想讓他活，那從現(xiàn)在起還是慎重些的好。”
“我知道了。”公孫巧皺眉嘆息：“那他現(xiàn)在是沒事了嗎？”
“是，只是虛弱的很，一時半會兒還醒不過來。”
“那我等著。”公孫巧道：“等到他醒過來爲(wèi)止。”
她略顯倉促的將太醫(yī)送了出去，轉(zhuǎn)而復(fù)又回到塌邊。
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撫摸男人削瘦蒼白的臉頰，動作極盡溫柔繾綣，像在撫摸一件珍寶。
“你就應(yīng)該殺了我。”她輕聲自語：“你屢次心軟，這是你自食惡果。”
方青離醒來時，一歪頭恰好看見在塌邊托腮小憩的公孫巧。
他眨了眨眼，心裡五味雜陳。
“你醒了！”公孫巧手一滑驚醒過來，正撞見方青離的目光，欣喜若狂。
似是害怕方青離會激動，她有些慌張的站起身來，搶在前頭道：“你還有哪裡不舒服嗎？我去給你叫太醫(yī)來，你先不要生氣，我......”
“我有點口渴......”
說出這句話時，方青離似是羞赧而難於啓齒，蒼白如紙的臉頰微微泛紅，公孫巧大大的鬆了口氣，轉(zhuǎn)身去替他倒了一杯水。
扶著他艱難的喝完水，公孫巧小心翼翼道：“你還有哪裡不舒服嗎？要跟我說。”
這個高傲又刁蠻的公主此刻小心的過分，甚至略顯笨拙，方青離有些無奈，他嘆了一口氣道：“你不必如此。”
“我......一定要這樣！”公孫巧咬了咬紅脣，漲紅了臉：“原本你放了我一馬，我應(yīng)當(dāng)還你一命的，可是——”她聲音小了下去：“卻把你搞成這樣。”
“你若真想謝我，就放我走吧。”
“不行！”公孫巧斬釘截鐵：“你要什麼我都答應(yīng)你，唯獨這個不行！”
“你這又是何苦。”方青離闔眸嘆息。
“你不需要歸降，不需要替我二哥做事，更不需要與你的國家針鋒相對。”公孫巧的聲音裡帶了幾分懇求：“你只要娶我對我好就行了，然後涼國的榮華富貴，統(tǒng)統(tǒng)都供你享用。”
“我堂堂七尺男兒，怎能無所作爲(wèi)供人褻玩？！”方青離略有驚怒。
“我不是這個意思......”
“公孫巧，我心裡委實沒有你的位置。”方青離喘了一口氣堅定道：“即便娶了你那也只是徒留一個軀殼在涼國，給不了你幸福，你懂嗎？”
“你覺得我是在拿你耍玩？我真的是喜歡你啊方青離！””公孫巧急急的辯解：“聽到你被我二哥帶走，我當(dāng)時嚇得六神無主了，生怕來晚一步你就會送命，我公孫巧活這麼大從來沒有爲(wèi)一個人這麼擔(dān)驚受怕過！你是第一個啊！”想到那天的情形，她心中又是酸楚又是心有餘悸，眼淚簌簌流了下來：“我真的不是耍你玩，我是真心的。”
她的委屈顯而易見，方青離怔了怔，眼中閃過不忍：“如果是我做了什麼讓你誤會，我向你道歉，但是我已經(jīng)有喜歡的人......不管她現(xiàn)在是不是還在意我，喜歡她這件事是沒辦法改變的，我做不到接納其他的人，就算你殺了我也一樣會這麼說。”
“我和你的小煙比，到底差在哪兒？”公孫巧突然大聲問。
方青離張了張嘴，他垂下眼簾，不由自主的抓緊了被子：“你們......無法相比，沒有必要比。”
“你說啊！”公孫巧執(zhí)拗的抓住了他的手，方青離想要掙脫，她卻握得更緊：“你告訴我，我不會生氣的，我會改。”
“巧巧。”方青離的眉宇深深地皺起來，對於一個公主而言，她的身段已經(jīng)放低到了極致，讓他覺得無可奈何：“你很好，你比世上許多的姑娘都要好，所以你值得更好的人，不用爲(wèi)了我改變自己。”
“我不要別人，我就要你。”公孫巧的眼眶又紅了：“如果你不是我的良人，老天不會安排我們相遇，更不會幾次三番的讓我因爲(wèi)你活下來！”
“換做任何一個人，我都會這麼做。”
“你騙人！”
這個姑娘真是執(zhí)拗的可怕，方青離想，還真是和某人有些像呢......
“你要聽柳煙的故事麼？”他想了想道：“若真想聽，我便講給你聽。”
公孫巧停止了哭鬧，微微瞪大了眼。
“那副你們引以爲(wèi)奇的氣候星象圖，是她寫的。”方青離波瀾不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