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換柳煙語塞了，方青離挑一挑長眉。脣角的笑意更深了些：“你平時計劃都周全的很啊，怎麼今天還讓自己陷入那種尷尬的境地？”
“我......”柳煙低下頭，侷促的吐出一個字。
“啊呀！三哥你這個人真是！”身後炸開一團，千茶探出一顆腦袋來氣急敗壞道：“你不就是想聽柳姑娘說一句，我其實很擔心你啊，怕你一個人在外面出事，所以來看看！”
她聲音清脆婉轉，說的感人肺腑，那一頭方青離的臉都青了。
“有你什麼事！”他怒聲道：“纔多大人還學著聽牆角！”
“啊呀啊呀三哥生氣啦！”千茶撫摸著胸口，臉上卻一點害怕的意思也沒有：“三哥你根本就是惱羞成怒嘛！”
方青離被她氣的說不出話來，柳煙破天荒的卻沒有生氣，只是轉過身來對千茶道：“你今年幾歲？”
“十六。”
“是還小，跟我們家馮晚差不多。”柳煙道：“不過叫我一聲小詞就行了。”
千茶彷彿從一開始就對柳煙特別感興趣，一聽可以套近乎了就飛奔上來挽住了柳煙的胳膊。
“阿茶！那是公主！你別沒大沒小的！”方青離使勁瞪她。
千茶“切”了一聲，抱緊柳煙的手臂，然後猝不及防的在柳煙的臉頰上親了一下：“小詞你真香呀！還被那個色鬼佬揩油，想想就生氣！”
說完，她炫耀似的看向方青離，見方青離一張俊臉都扭曲了。
“沒什麼好生氣的。”柳煙道：“其實剛纔在晚一步，你們就該叫隔壁醫館裡的人把姓張的擡出去了。”她從袖子裡摸出一枚精巧的梅花小鏢，遞給千茶看。
“哇，你是不是話本里那種，百步穿楊！”千茶手舞足蹈。
“百步穿楊我也會。”方青離在一旁酸溜溜道。
“誰要看你百步穿楊啊！”千茶衝他吐舌頭。
“喜歡嗎？送給你了。”柳煙微微一笑。
“真的嗎！”千茶欣喜道。
“恩，你三哥再罵你你就用這個砸他。”
方青離扭頭就走。
“三哥你要走啊！”千茶在背後叫他。
“不走等著你們倆輪流用飛鏢扔我？”方青離哼了一聲。
“你走了我就把你先前寫的話本都給小詞看了！”
方青離生不如死的又折了回來。
外面鑼鼓聲響，齊叔來催千茶上臺，千茶這才戀戀不捨的放開了柳煙，方青離看她去忙活了才長長的鬆了一口氣。
“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去？”柳煙道。
“等我心情好一些。”
他邁開長腿就往前走，一副懶散無謂的樣子，柳煙一聲不吭的跟在他後面，他走到吊牀前一斜身就躺了上去，合上雙眼。假寐了一會兒渾身不自在，他將眼睛睜開一條縫，發現柳煙就站在一旁一眨不眨的瞅著他，眼神複雜。
方青離被她看的渾身發毛，不禁翻了個身背對著她。
“我讓你住在迎嵐殿！”許久，柳煙憋出一句話來，像是發了狠一樣：“我不趕你走了還不行嗎？”
方青離心想，這大概是她這輩子第一次主動跟人道歉。
是不是說明心裡很在乎自己呢？
他內心的喜悅幾乎要化作春江潮水奔流而出了，便坐起身來假意道：“當真？別現在說一出回頭翻臉不認人啊？”
“我柳煙什麼時候說過謊！”
“......這種保證會有人相信麼？”
“馮晚信過一次。”
方青離用拳頭抵著嘴脣嗤嗤笑了起來，笑聲爽朗，柳煙看他似是不生氣了，心裡堵著的感受也消散殆盡，她小跳一下坐到吊牀邊緣，吊牀劇烈的搖晃起來，方青離怕她掉下去，往裡面挪動讓出一塊地方來，伸手環住她的手臂，將她塞進來，小小的吊牀因著兩個人變得滿滿當當，柳煙道：“爲什麼叫你三哥？”
“因爲我爹以前學戲時輩分排第三，被稱作三爺。”
柳煙若有所思，那一頭齊叔的聲音傳來：“青硯，董羽這個小子動來動去的眉毛畫不齊，你來試試？”
“哎！”方青離應了一聲，扯了扯柳煙的袖子：“走。”
“董羽你不要動呀！你這麼動我怎麼給你畫！”千茶在原地急的直跳腳。
“可是我看見你就忍不住想笑。”董羽委屈。
“我哪裡好笑了！爲什麼看見我總想笑！”千茶氣急敗壞。
“哎喲餵我的小姑奶奶，這待會兒要上場了，你們還有空吵嘴！”齊叔焦頭爛額：“你們要是把我這梨園招牌砸了，我非好好罰你們不可！”
方青離走了進來，一手執了墨筆擠開千茶：“關鍵時候就掉鏈子，還得我來。”
“三哥來，三哥的眉毛畫的最好！”董羽喜道。
方青離凝眸，聚精會神的在董羽的兩條粗眉上描繪，周圍幾個人都安靜了下去，認認真真的看著他畫，柳煙在一旁更是出神，方青離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執了筆，與拿槍時截然不同，透著難以言喻的溫柔，他筆鋒嫺熟，很快就畫好了。
“好了好了趕緊準備。”他放下筆拍了拍董羽的頭。
柳煙還有些發愣，方青離轉頭來瞧她，眼神裡帶著些忖度。
印象中的柳煙一直是素面朝天的，在軍營裡自然是，在宮裡彷彿也是。
她五官清麗，宛如璞玉般靈秀，細眉彎彎若那初春的柳葉，膚色白皙，脣色偏淺淡，自帶一股純潔無暇之感，在那些濃妝豔抹，色彩紛呈的女子中，總讓人覺著像是一副黑白的水墨畫卷。
不知道她若上妝，該是怎麼個模樣。
“你看著我做什麼？”柳煙警惕的退了一步。
“過來。”方青離一把她抓過來，摁在凳子上。
“你要幹什麼？”柳煙有些慌亂。
“閉上眼別說話。”方青離輕聲道，見柳煙一臉的迷惑，烏溜溜的眼珠子還轉來轉去，便伸手在她眼前一蓋。
許久柳煙才安靜下來，方青離從一旁取了一支炭筆，對著她的小臉認真的琢磨了很久才下筆。
他像是在描繪一件極其珍貴的瓷器一樣，小心翼翼又細緻鄭重。
柳煙不知道他在做什麼，只覺得他溫潤的呼吸噴灑在臉上，帶著陌生卻又不算陌生的味道，她下意識的往後縮，方青離卻扶住她的腦袋道：“別動，要不然變成大花貓。”
緊接著，眉梢癢癢的，“沙沙”輕響。
“好了沒有啊！”
“好了好了。”方青離放下炭筆，將她轉過來正對著鏡子道：“來看看。”
柳煙睜開眼，微微一怔。
鏡子裡的少女也做了一樣的表情，但因著宛轉的娥眉而顧盼生姿，連眸光也變得多情起來。
“她.....我.....”柳煙舌頭打結，指了指鏡子又指了指自己，扭頭看向方青離，居然很是不知所措。
“這大概是我這輩子畫的最好看的一次了。”方青離扶著她的肩，嘖嘖感嘆：“以後也要常畫。”
柳煙望向鏡子裡，英氣俊朗的青年和明眸皓齒的少女，靠的極近宛如一幅畫，彷彿世上只剩下他們兩個，她猛然間聽見了胸膛裡傳來的陣陣雷動。
方青離忽的伸手在她細嫩的臉頰上揩了一下，柳煙“蹭”的一下站了起來，驚恐的退了好幾步，捂著臉頰道：“你幹嘛？”
方青離盯著指尖看了一會兒道：“沒蹭到胭脂啊。”
“什，什麼胭脂？”
“你臉怎麼那麼紅？”
“我......”柳煙連尾音都帶著小顫，她正無所適從，忽然，齊叔衝了進來急聲道：“不好了，外面突然來了一羣侍衛,說什麼公主失蹤了，要來搜人。”
柳煙和方青離對視了一眼，柳煙道：“大概是我來的時候太著急，被跟蹤了。”
“你得罪了什麼人嗎？”方青離看了她一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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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罪的人那多了去了。”柳煙聳聳肩。
“要不公主從後院溜走？”齊叔道：“我出去拖延他們一陣。”
“算了吧。”柳煙道：“他們來是瞅準了我人在這裡，若是搜不到人必定要爲難你們，方青離在此處還有小秘密，也不能真的讓他們搜。”
“你能爲我著想，我十分感動。”方青離笑了起來。
“虧你還笑得出來。”柳煙白了他一眼道：“你就在裡面待著，少出來湊熱鬧。”
“微臣遵命。”方青離打了個千便目送她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