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嬈和苗文彬約在了一個咖啡廳裡, 她到那時他已經坐在那裡。他在這個時候找她讓她覺得奇怪,自己明明已經接近真相了。
還有幾米的距離苗文彬就看到了寒嬈,在座位上伸手示意讓她坐在他前面的椅子上。咖啡廳本就安靜, 他還特意選了一個角落的位置, 與其他座位都隔開一點距離。
“寒記者要喝點什麼?”寒嬈一坐下苗文彬便問, 服務員也拿著單子過來了。
天氣冷, 寒嬈看向服務員:“一杯摩卡, 謝謝。”
是苗文彬約寒嬈出來,但是卻不直接說正事,只問:“寒記者最近怎麼樣, 前陣子好像忙得很。你和晏總還好嗎?”
寒嬈表面上很鎮定,心裡卻還是急著想要答案, 並沒有跟他繼續閒聊, 問道:“苗先生, 你說要告訴我我想知道的事,當年那場車禍到底是怎麼回事?”
苗文彬自己長嘆了一口氣, 沉默一陣才問:“真相不一定能讓你好受,你確定你想知道嗎?”
“當然想知道,我找了那麼多年,就是要找一個真相。”寒嬈不明白爲什麼苗文彬約她出來又這樣的不直接,“你知道什麼, 請都告訴我吧。”
苗文彬看著急切的寒嬈, 又是一聲嘆息, 說道:“寒記者, 我只能告訴你, 你要找的人在出事那一年已經死了。我不知道他的名字,聽你提起過, 他叫時安?”
那一瞬間寒嬈以爲自己聽錯了,腦袋忽然空白,身體突然緊縮。
她呆呆的,緩了一下又向他確認:“你剛纔說什麼?”
寒嬈這樣的反應苗文彬並不意外,拿出幾張照片放在桌上推至寒嬈的咖啡杯旁邊,接著說道:“寒記者你說的沒錯,我不當記者確實和當年那件事有關。當年我確實寫了一篇那次車禍的報道,不過後來有人找到我,和我做了一次交易。”
苗文彬頓了頓,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看了看不知什麼表情的寒嬈,又轉開視線。提起這些事他會覺得羞愧,這次若不是有人要求他這麼做,他也不會把這種只想帶到土裡的事說出來。
寒嬈拿起那幾張照片,翻了兩下就不忍心再看了,全身顫抖的將照片反扣在桌面上。他說的照片是兩輛相隔不遠卻冒著火光的車,還有一個人趴在車的不遠處,可是看不清容貌。
他剛從火裡爬出來,甚至身上還帶著火,從手上臉上的皮膚就能看得出來燒傷的程度有多嚴重。
他放下咖啡才繼續說:“這幾張照片是當時拍下的,那時我就知道要是發出來絕對是一次轟動的新聞。作爲一個記者,這讓我興奮,這新聞肯定能讓我聲名大噪。但是我答應了交易,從此不再提起這件事,是爲錢,也是怕麻煩。你也知道,晏家不是我一個人能對抗的。”
“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寒嬈不想聽苗文彬的辯解,只想知道車禍的真相,壓著心裡的情緒重複問,“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車禍是怎麼發生的?”
苗文彬愣了愣,搖搖頭:“我不知道,我並沒有看到車禍發生的瞬間,當時我在懸崖下的森林裡,正在採風。我聽到聲音跑過去查看情況,才知道是兩輛車從山上滾下來。我本來也想救人,但那時兩輛車因爲油箱爆炸都起了火,根本不能靠近……”
“所以爲了你所謂的新聞,你不顧別人的生死,只躲在一邊拍了照片?”寒嬈盯著他質問,照片上的那個人明明還活著。
有幾張照片是連續的,他拍的那個人在向前爬,一點點遠離燒燬的車。這個人,就是時安。
“不是,沒多久後就有一夥人來了。他們把車外的人帶走,滅了其中一輛車的火,也把裡面的人帶走。”苗文彬低著頭,好似羞愧,可又在爲自己辯解,“是晏老爺和晏夫人帶人過來的,那時我才只知道,他們從車裡帶走的那個人是晏家的大少爺晏修平。另一個人,應該就是你要找的人。那些人還說,是晏修平想找刺激,在路上飆車,轉彎時和另一輛車相撞才滾下山崖。”
苗文彬邊說邊回憶那時的事,當時他躲在森林隱蔽的地方沒有被來人發覺,暗下拍下很多照片,包括晏老爺和夫人爲了掩飾兒子犯下的錯。
他們還讓人拖走晏修平的車,僞造車禍現場,卻不顧另外的車裡還有兩個生死不明的人,讓那車火勢加大,蔓延到整個森林。
他也是趁亂逃走,當天就躲起來發了一段並未指名道姓的報道。他當時不想一次寫完事件,一點點把事情曝光,想讓新聞慢慢發酵,讓自己在業內闖出名聲。
但是第二篇還沒發出來,他就被晏家的人找到了,這篇新聞就徹底被掩埋了。
這些事苗文彬也一併和寒嬈說了,最後他又說:“當時我和晏家的人到了一棟私人住宅,他們告訴我晏修平情況也很危險,正在救治。另一個人他們也盡力了,但是沒能救活。我當時確認過了,那個人確實已經死了。晏老爺跟我說,那一家人都不在了,沒有人會追究這件事。只要他不說,這件事就不會有人知道。”
“寒記者,我心裡有愧,作爲一個記者確實不該這樣。可是你也知道晏家是不可能讓我把這件事曝出來的。我也是沒辦法,我也是爲了自保。”存在他心裡的事終於說了出來,苗文彬舒了口氣,好像說了出來自己的罪惡感就減輕了一樣,“我知道的就是這些了,全部都告訴你了。”
寒嬈聽完沒有再說一句話,呆坐在那裡,甚至連苗文彬離開她都沒有感覺。隔壁座位的人已經換了好幾批,她還是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照片就在她眼前,她不也不去看,整個人就像一座冰冷的雕塑。
“請問您要換一杯咖啡嗎?”服務員已經注意她很久,終於過來提醒。
寒嬈彷彿夢遊的人被人叫醒,被驚擾得不知所措。她呆呆的站起來,記起來要離開。
“您還有東西沒拿。”寒嬈剛走出幾步,服務員追上來,將桌上的照片交給她。
寒嬈木然的接過照片塞進包裡,同樣木然的走到街上。天已經黑了,很冷,路上人也不多。她出了門就沿著路走,也不知道要走去哪。很久,她停在某一處,突然轉身往一直跟在她後面的車走去。
“你下車!從車上下來!”她站在車旁,衝著後座的車窗喊。
晏修平一直跟著她,從她從家裡面出來就跟著她。她在咖啡店的時候,他也躲在隱蔽的角落看著她。他在車裡看著寒嬈,仍是害怕打開車門直接面對她。
不過,他還是推開車門,站在了她面前。很多話他不知道從何說起,只有一句:“對不起,寒嬈。”
寒嬈一看見他眼淚就掉了下來,不顧他的歉意只是質問:“你是不是收買了苗文彬,讓他跟我說假話?騙我時安已經不在了?”
寒嬈伸手抓著他的雙臂,淚眼模糊,讓她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樣:“你在騙我對不對,時安沒有死是不是?”
他手臂上的衣服已經被她抓得皺出了一個旋,這個旋猶如長在他腦中,將他的神經扭曲,讓他頭疼欲裂。他忍著頭疼的折磨,低頭看著她回答:“我沒有騙你,他不在了,他不在了,是我害死他的……”
“時安,你爲什麼要騙我,你是不是有什麼苦衷,別再騙我了好不好。”寒嬈哭著,話已經說得含糊不清。
她這些日子一直在等,她想時安已經在她身邊了的。這一定不是真的,一定是他在騙她。可是他爲什麼要騙他?她很亂,不知道眼前的人到底是誰。
“你叫我什麼?”晏修平還是聽清了她的話,可是她的話讓他不解又驚訝,“你看清楚,我是晏修平,他已經死了!他不會再回來了!”
“沒有沒有,你就是時安啊,你就好好的站在我面前啊,你爲什麼要讓別人來騙我,你爲什麼……”
“寒嬈!”
寒嬈話還沒說完,她抓著晏修平的雙手突然鬆了力,倒在了晏修平的懷裡。這情形讓晏修平慌了,喊了幾聲她都沒反應。
他顧不得那麼多,立刻抱著寒嬈進入車內,急切的命令道:“快,去最近的醫院!”
遇到時安的事寒嬈的情緒總是這樣,一貫的冷淡鎮定都沒有了。他不確定她暈倒的原因,緊緊抱著她,心從沒放鬆過,揪在一起讓他疼得厲害。
他有想過寒嬈知道真相後會罵他恨他,可是剛纔她的反應卻告訴他,她在逃避事實,不惜把自己這個罪魁禍首錯認成她最想念的人。
他越想越覺得痛苦,車禍的事一幕幕的從腦子裡轉出來。他看到車子相撞,然後天旋地轉,那感覺又絕望又無助。
他知道自己出過車禍,卻想不起來是怎麼發生的,沒有人告訴他,他就一直在查這件事。直到最近,他看到了一些畫面,繼續派人調查。就在自己快要接近真相的時候,崔飛找了他,把當年的事和盤托出。
他說,這也就是當年他爸媽還有他自己反對他和寒嬈戀愛結婚的原因。不告訴他也是怕他會被以前的事情困擾,畢竟這不是什麼值得回憶的事,有些事情不記得比記得要好。
他知道真相後也掙扎了好久,就算他清楚知道寒嬈知道這一切後會離開他,但還是決定給她一個交代。只是他沒有勇氣自己告訴她真相,而是讓苗文彬去說。
醫生給寒嬈檢查了,說她沒有大礙,只是情緒過激暈倒了。
晏修平坐在牀邊看著寒嬈,她剛纔的話還一直在他耳邊迴響,那聲音越來越大,不斷在他身體裡迴盪。
“時安……”
“你就是時安啊……”
已經過了一個晚上了,她還沒醒過來,可是臉上的淚痕還清晰可見,眼角也一直溼潤。
他的頭越來越疼,他一手握著寒嬈的手,一手握著拳捶打自己腦袋,試圖緩解那頭腦發脹的感覺。他低垂著頭,呼吸越來越來重。忽然,他握拳的手被人阻擋,他擡起頭一看,是寒嬈已經坐起,擋著他捶打自己的動作。
只是,她看他的眼神,恢復了以前的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