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走後,店裡只剩下葉聲一個,他孤單單的坐在那裡,心裡空茫茫的。
他知道黃剛和自己那麼多年感情不會就因爲這件事和自己鬧僵,且他們還有生意上的關係,按著他對小剛的瞭解,也就氣個兩三天吧,再說他都被他打了,天大的氣也該消了,只是方妍那邊,也許他一輩子都沒有機會了。這是他要的結果,計算好的結果,但真的來臨的時候,心臟這裡還是像被人用鑽子挖空了一樣的疼。
他讓小工看了三天的店,自己關起門來喝酒,直到小剛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連站都站不穩,黃剛罵道:“麻痹不就失個戀嘛,你又不是沒失過,要死要活的幹什麼。你這副樣子給誰看吶?！”
才說完,葉聲就一個反胃,衝到廁所抱著馬桶去吐了。
接著又睡了個午覺,兩人起來去大排檔找點吃的。
葉聲還是要喝酒,被黃剛攔住了,道:“喝點啤酒吧,年紀輕輕的,就整天喝白的,玩命啊你！要說你現在是求仁得仁,沒什麼不樂意的,沒理由借酒澆愁。”
他句句帶刺,葉聲沒有反駁,卻是耷拉著腦袋道:“全世界誰都可以不理解我,怎麼你不理解我呢?”
黃剛嘆了口氣。
葉聲擡起頭環顧四周,指給黃剛道:“你看,你看我們是在什麼地方?”
黃剛無言以對。
“我們和從前沒什麼差別,從前是在老街,現在跑到了這裡來了,吃飯還是在大排檔,彭浦新村美食一條街,外地的遊客瞧著還覺得挺有意思,一窩蜂的往這裡趕,只有我們本地人才知道怎麼一回事,不就是一羣窮人在這裡喝酒劃拳嘛！”葉聲‘嗤’了一聲,“不過就是換了個地方繼續過著下等的生活。”
黃剛道:“你也別這麼說,會越來越好的,現在我們汽配店的生意不是不錯嘛,你也不算配不上她！”
葉聲‘哈’的笑起來,臉上盡是自嘲:“那你的意思是我配得上?我知道你們都安慰我,鼓勵我,說這一切都是我妄自菲薄,想的太多了,但那是自欺欺人你們知道嗎?就算你們誠心的祝福我,我心裡還是清楚我和她是怎麼一回事。說白了吧,我問你,你覺得章子怡會嫁給一個民營企業家嗎?她要是肯嫁給民營企業家,就不用在霍家那個二世祖身上浪費那麼多時間了,一會兒又搞了個外國人,結果人財兩空。她直接找個山西煤老闆不就行了嘛！但是她會嗎?更何況我連民營企業家都算不上,我也沒可能成爲下一個李嘉誠,能有多少人有何鴻燊的運氣和本事啊?也別老拿那些勵志的故事來鼓舞我,什麼比爾蓋茨從哈佛退學都能成爲世界首富,你不知道吧?人壓根就是一個富二代,他老孃當年就是ibm的董事,董事,知道嗎?他的第一張單子還是靠他媽拿下來的呢,你要說巴菲特?股神啊,被粉飾的多麼傳奇啊,人老爹是國會的議員,這些人的家族多多少少都有很深的人際關係,再不濟的,人家還是哈佛肄業的呢,我呢?我有什麼?汽配店小老闆,將來要是哪天老天開眼了,我撐死也就是一個汽配店全國連鎖的老闆,我配的上方妍嗎?她是坐在加長型轎車裡的,那樣子你沒見過吧?她帶我去吃飯的地方是westin,外灘中心,還是最便宜的那種,人均400,外加15的服務費,方妍陪我在這裡吃純粹是爲了遷就我,她不是喜歡這裡,她從出生到現在唯一的目的就是爲了離開像老街那麼髒亂差的地方,你覺得我能留住她嗎?她會開心嗎?我要是留住她我等於是折斷了她的翅膀啊！”
“有時候我們就是得承認,人是分等級和階層的,要不然怎麼會有董事長,總經理,然後是部門主管,再接著是小工呢?至於社會分工,一個月入萬元的快遞員,和一個月入萬元的銀行職員,你覺得女人會嫁給哪種人?這就是社會地位,懂嗎?方妍是個有社會地位的人,她的朋友圈都是議員,總理,藝術家,跨國企業的董事長,你知道她和羽西的關係有多好嗎?她都有羽西的私人電話號碼,可以繞過助理直接打給羽西。海城電影節的時候直接和方妍成了好朋友,連電話號碼都交換了,還整天k,你是沒看過方妍的電話通訊錄,一看就嚇死你。最差的也就是她的同類,個個月收入在5萬以上的,你說我好意思讓她挽著我的手出去對外宣稱這是她男朋友?別傻了,人他媽就是分層次的。”葉聲痛苦的抱頭,“我是直到今天才知道,其實從當初讀書我要去分類班的那天開始,我和方妍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了,也許我們會有交集,但交點本身就是我們兩個人,至於我們身後的東西,已經完全不同了,我們從那天起就沒可能再在一起了,她只是沒有說而已。”
黃剛點頭:“我承認你說的都對,我呢,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我女人不是方妍,所以我不用承受那麼大的壓力,可你也要想啊,難道她混在那個圈子她就很幸福?cctv還做調查呢——你過的幸福嗎?你有沒有問過她跟著你吃大排檔她就不幸福?如果真的不幸福,不開心,她爲什麼不說,不跟你抗議?”
葉聲怔住。
“她又爲什麼要遷就你?”黃剛的話有些咄咄逼人,但卻是事實,有時候總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因爲關鍵在於你葉聲。”黃剛嘆息道,“她只有跟你在一起她纔是開心的,所以你去哪裡她就去哪裡,她帶去westin吃飯,不是要給你壓力,而是想跟你分享她的喜悅,讓你和她一起去看看外面這個世界,不要龜縮在自己的世界裡自怨自艾。你爲什麼偏要把她對你的喜歡和肯定理解成遷就呢?只有相互不喜歡的人勉強適應對方的習慣才叫遷就,你和方妍不叫遷就,她充其量就是和你社交圈不同罷了,她的工作很累,強度很大,她需要的根本不是錢,只是關心,她需要你在她回家的時候抱抱她,她累的時候給她揉揉肩膀,就那麼簡單,你把她想的那麼複雜,你痛苦她也痛苦。何必呢?”黃剛頓了頓,“我們每個人都有煩惱,就像你說的,分層中的中國社會,我們每一個人都不好受,就說我女人吧,兩個月前查出來有了,但她媽死活不同意我們,她只能把孩子做掉,哭的差點昏過去,但是她還是跟著我,我答應她,等以後生意上了軌道,我一定給她一個像樣的婚禮,葉聲,男人有時候是要承擔,你——我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當年你對方妍就是逃避,你一心一意的想去看外面的世界,事實上你的成績並不差,你完全可以和方妍一起,但是你非要選一條自已爲輕鬆的路,以爲是捷徑,來提前看這個世界,而方妍和的目的是一樣的,不過她謀定而後動罷了,她比你有忍耐力的多了。現在這樣也好吧,或許……”黃剛悶悶道,“我覺得方妍人挺好的,雖然看著冷冰冰的,但是她從來沒有一次看不起我,但經過這次的事情,我和我老婆都認爲,也許方妍值得更好的男人。因爲你總是選擇逃避,而不是給她承諾。美女配英雄,當一個那人太美而那個男人沒法保護她的時候,她應該要找到對的人,否則下場會很慘。這話是我老婆說的,我也贊同,雖然你我是兄弟,但你就算生氣我也要說。”
“什麼意思?”葉聲不解。
“就是。”黃剛抓了抓腦袋,“我老婆說她書上看到的,有一個叫息夫人的美女,就因爲她老公不夠強大,結果這個美女被搶來搶去,後來還要背上一個淫婦的罵名,古代的女人是比較慘的,命運不由自己,好像還有一個隋煬帝的皇后蕭氏,是蕭氏吧?不知道我記錯沒有,我老婆說她在隋朝完蛋的時候,被六個男人搶來搶去,那是怎樣的屈辱啊！但是史書不會告訴你她有多慘,只會說這樣的女人有媚功,迷惑了六個男人。所以我老婆說,如果一開始她們就遇到一個對的男人,命運大概不必那麼坎坷,可見男人強大很重要。雖然我們不是那個朝代了,但我覺得本質是一樣的。”黃剛道,“希望方妍遇到一個好男人。我這麼說,你不要生氣,我覺得你配不上她不是因爲你沒有錢,而是因爲你沒有勇氣去承擔保護她的職責,你讓她很失望,這應該是最後一次了葉聲,方妍不會回頭了。”
黃剛的話說完,葉聲的眼眶溼溼的,他奮力的控制住自己,但還是舉起酒瓶咕嚕咕嚕的一氣喝完了。
誠如黃剛說的那樣,方妍自此銷聲匿跡了。
她本來和黃剛葉聲就不是一個圈子的,如果她不刻意去找他們,他們根本碰不到一起。
黃剛在q/-q上給方妍留言,問她要銀行賬號,說葉聲要把錢還給她。
方妍忙了一個禮拜之後纔有時間上網,果斷的把賬號發了過去,沒多久,手機就提醒說銀行裡多了十萬塊,大概算是連本帶利吧。
方妍沒有去追究,她這一個星期以來每天都在工作,日平均只睡四個小時,按照行裡的說法是女人當男人用,男人當牲口用,方妍覺得不光是男人當牲口用,女人也開始當牲口用了。因爲幹他們這行的,什麼時候算是下班呢?即便是下了班,你還得應酬這些人,這就是你的生活,你沒法改變,只有去迎合它。表面上看如此光鮮,每天在一羣外國人堆裡,喝著香檳和紅酒,但精神一點不可以馬虎,每一件事情都要親自去打點。說穿了,就連某個議員要做一件唐裝,她都要去聯絡,否則失禮的是國體。還有誰要去參加新聞發佈會,誰要接受楊瀾的採訪,另一個又是和洪晃有約的,一個兩個都是名嘴,人不能搞錯了,媒體也要留神接待,話到嘴邊也要留三分,不是什麼都能說。
而且幾百個老外就是幾百張不同的臉,方妍得用最快的時間把所有人都認清楚了,有時候靜江也覺得她壓力大,問她:“老外看起來長得都一樣,你怎麼分辨的?”
方妍道:“沒辦法,剛開始你會覺得他們長得都一樣,但是時間久了,你就知道他們的小動作,習慣,口音,都各不相同,就算是一個國家來的,一個單位,一個部門的,你也能找到差別來。”
方妍沒日沒夜的工作,從早上起來開始上妝,到晚上躺到牀上卸妝,她感覺不是在做自己,而是在畫皮。
除此之外,唯一的減壓方式,也就是樂趣,就是休息的時候和同事一起happyhour了。
以前她不怎麼參加這種活動,一是夜店太吵,二是大部分去夜店的都是衝著onenightstand的,也就是傳說中的一&夜&情,就算不是純粹的一&夜&情,也是多夜&情,反正在夜店裡混的,多半都是情場高手,什麼都可以付出,唯獨不能付出真心。當時大家都知道她有個男朋友,還跟她開玩笑讓她帶出來聚會,她大大方方的說好啊,但是一直以來都跟搞地下工作似的,結果現在突然肯跟她們出來玩兒了,這就意味著和那個男的沒戲了。
工作上的夥伴雖然有男有女,但是大家都很清楚彼此不是省油的燈,所以即便方妍恢復單身,好像james,bryan,justin什麼的,也沒有太大的反應,倒是theresa,bobo和susie幾個反應比較大,theresa熱情的歡迎方妍的加入,並且開始給她不斷地製造機會認識男性,什麼某經濟公司最新力捧的海歸abc啦,或者16歲就進麻省理工的神童等等,應有盡有。方妍笑著說她,“我怎麼覺得你把自己弄的跟拉&皮(條似的！”
thresa說:“你沒聽人說嘛?幫人介紹成功那叫正姻緣,接下去就能輪到我了。”
至於bobo,爲人非常爽快,跟個純爺們似的,她是歡迎方妍加入她的單身行列,這樣以後在夜店裡喝酒,她就再也不會被甩下一個人看包了。
只有susie不高興,方妍沒來之前,susie是夜店女王,方妍來了,一下子豔光四射,搶了她不少風頭。更何況方妍舞跳的很好,隨便扭兩下,舞池裡的男人眼珠子就不動了。
有一次放工以後,正好是聖誕夜,外灘的隨便一個卡座最低消費也要八萬八千八百八十百,就在theresa和james兩個組織者猶豫的十分鐘裡,這個位置就被人給走了,theresa恨得捶心窩:“尼瑪哪裡來的那麼多土豪！！！”
後來一行人只得改去吳大維經營的官邸,好在吳大維這裡一貫文藝圈的人比較多,音樂還算是比較高端的hip-hop,是他們經常盤踞的一個窩點,那一天又剛好碰到了世界模特大賽,所有的超模都到了海城,且模特之間你介紹我,我介紹你,中國大陸區新絲路的模特之後也紛紛登場,且就坐在方妍她們隔壁一桌,方妍一晚上就顧著和妹子們聊天了,恨得james牙癢癢的,說:“媽的是不是拉拉啊?怎麼那些個模特就光和她打招呼呢！我那麼一個大活人,過去自我介紹好幾次了,美女連讓我請他們喝酒的機會也不給一個。”
theresa說:“這你就不懂了吧?美女之間,尤其是頂級美女之間,都是有一種惺惺相惜的感情的,就像葉孤城和西門吹雪。”
他們這廂在說話,方妍已經應幾個美女模特之邀到臺上跳舞去了。且因爲海城是沿海很開放的一坐城池,因此賽事特別多,白天方妍他們是爲了f1賽車在忙碌,工作服都還穿在身上,儘管去了夜店,但都來不及換,方妍只得把白襯衫在肚臍上打了個結,露出一截小蠻腰來,和那些性感的直白的模特相比,反倒有些勾人。
站在她身邊的一位巴西籍的美女對她道:“ilikeyoureyes,sobeautiful！”
方妍湊近她的耳朵低語道:“thanksractiveaswell.”
她是發自內心的覺得這個模特的嘴脣有一種異樣的吸引力,並不是恭維,說這話的時候,視線便在那女模的脣上逗留,於是下一秒種,在諸位同事張口結舌的目光中,方妍竟和這位巴西籍的超級模特親了起來,雖然只是親親一啄,但足夠叫場下人羣尖叫沸騰。
而後一盆盆的冷水嘩啦啦從頂上往下噴灑到所有舞者的身上,方妍渾身溼透了,襯衫裡的曲線畢露,若隱若現,玲瓏有致,justin和james幾個吞了吞口水道:“擦,這麼好的姑娘,怎麼就是拉拉呢！咱們是兔子不能吃窩邊草,但好歹可以介紹給兄弟啊,可惜了竟然是拉拉。”
這一消息很快不脛而走,成爲圈中人盡皆知的秘密。
theresa和bobo險些笑岔過去,其實之前方妍跟大家一起玩,從來不和男的出去已經惹人猜想,再加上有一次,有個美國來的男孩兒比較熱情,見到方妍就跟老鼠看見大米似的,特別喜歡,也尤爲主動,竟然一把將她圈在角落裡,自已爲很man的玩起了‘壁咚’,方妍這個人就是這樣,只要是不對的,一律拒絕,如果要硬來,她就會變得像刺蝟一樣。
那一次,那個大男孩雖然是抱著開玩笑的心情,但是在美國玩大的,開放慣了,把方妍堵在那裡,方妍開始還本著對國際友人的善意沒有暴走,但是當國際友人捧著她的臉頰,讚美道:“！”,說完就埋頭要強吻她的時候,方妍下意識條件反射,二話不說,一拳打中了國際友人的鼻子,導致國際友人傻在那裡半天沒有回過神來,而方妍早就逃走,衝出夜店上了出租車。
那次之後,方妍就贏得了一個美譽,叫做’untouchable’,碰不得小姐。
眼下碰不得小姐又和辣妹激吻,等於坐實了男同事們關於她是拉拉的猜想,真是接二連三的感慨暴殄天物！
激動之下,幾個男同事見如此盛世,必須打電話給自己認識的賽車手,於是一個個行動起來,道:“wearehdels,willyoujoinus?let’as！”
電話那頭的賽車手們一聽有超模簡直瘋狂,有的還問,有沒有ss,有沒有吉賽爾邦辰,巴拉巴拉……完全不顧任何賽車手該有的形象當場就要衝出酒店,搞得那晚上幾個車隊的老闆和經紀人非常神傷,就怕第二天被媒體拍到自家的賽車手和模特們摟摟抱抱不檢點,所幸方妍他們算是工作人員,都在現場,沒有一星半點的消息泄露出去。
也就是那一天晚上,方妍認識了程睿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