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月茹還是發現了她們個個都紅著眼眶.
桂芝只好道:";小白啊,我說了你可別生氣,你也是不對,你要時時刻刻的看牢孩子呀,不能讓人有機可趁.";
月茹點頭,她無言反駁,自事發的這段時間以來,她爲人千夫所指,只能自己一個人扛下所有責難,眼淚往肚子裡吞.
貓貓見她回來了,一頭扎進她的懷裡,哭的像個被遺棄的小孩,聲音悶悶地,如同打在塑料雨棚上的迴響,她已經在拼命的壓抑,不去告訴媽媽真相,因爲媽媽會傷心,她只能淚眼模糊的擡起頭:";媽媽,我們去外婆家好不好?你帶我走吧.";
靄芬道:";孩子啊,你不要奶奶了嗎?!";
貓貓搖頭:";奶奶,我一輩子都要你的,可是貓貓在這裡活不下去了呀.";
她的話只有他們四個人懂,月茹莫名其妙的摸著她的腦袋道:";你又怎麼了,老是胡說八道的,我覺得是不是我以前給你看的片子太多了,搞得你老愛胡思亂想,還是又和爸爸吵架了?";
靜江踱步進來,道:";明天我帶你去單位一趟.";
";我不去.";貓貓徑直拒絕.
";跟他去吧.";月茹的眼裡有一層水光,瀲灩的浮動著,裡面有貓貓看不懂的東西,彷彿千言萬語,不能訴說.
月茹用手輕柔的撫著貓貓的臉龐,道:";好孩子,他是你爸爸,跟他去吧.";
靜江蹲下來,拉著她的手,";別怕我,永遠別怕我,我只是保護你,不會傷害你.";
貓貓看著他,哽咽道:";真的嗎?";
靜江點頭:";永遠,爸爸保護你直到永遠.";
貓貓答應了,第二天,靜江便把她又帶去了冷凍廠,是繼出事後的第一次.
他一到,就見到琴芳和周素站在他辦公室的門口.
靜江有話想問她們,便把貓貓放在辦公室的凳子上道:";你自己在這裡坐一會兒,爸爸出去一下,馬上回來.";
";我不要,我不要.";貓貓連連擺手,她嚇得快哭了,捉住靜江的衣襬,死活不肯放手,";爸爸,我害怕,你說過你會保護我的,你不要離開我.";
靜江知道,自從出事以來,她受了很大的打擊,只要月茹在家,她就要媽媽寸步不離的挨著她坐,如今到了單位,重臨事發地,她更加緊張,彷彿隨時隨地會遭到傷害一樣,害怕的不能自已.
靜江安撫她道:";乖,你看到小朱阿姨了嗎?";
貓貓點頭.
靜江道:";爸爸有事要問她,我就在辦公室的門口和她說幾句話,抽一根菸,你不要怕,我不會走,你只要喊我,我就能聽到.";
貓貓還是抱著他的脖子,泫然欲泣道:";爸爸,你別丟下我,我真的害怕.";
靜江只覺得此刻心疼的眼淚都要溢出來.
琴芳在外面探頭探腦的看見了,與旁邊的周素道:";你看呀,她和她爸爸多親,一分鐘都離不開.";
周素道:";也難怪方靜江寶貝她女兒,和洋娃娃一樣,誰能拒絕這樣的孩子!";
靜江聽到她們在說話,怕她們走了自己還要到處去找,便和貓貓商量道:";我答應你我絕對不走,你就在這裡好好坐著,沒有人敢傷害你,我離你就只有十步的距離,好嗎?你一喊我,我馬上進來.";
貓貓這才答應.
靜江走到門外,心中已有了盤算.
他故意道:";他媽的,把我女兒搞成這個樣子,我這種老婆娶了還有什麼意思,真是要氣死了啊!";
琴芳道:";噯!我告訴你哦,這事兒可真不能怪你老婆,畢竟她是孩子的親媽,這種事她也不想的呀,你看出事到現在,她掉了多少眼淚,而且你都怪她,還要當著我們的面打她,她一聲都不吭啊,誰會知道那盆水會那麼不巧那個時候澆下去呢!說起來孫惠茵也真是的,平時看著挺好的,做事很仔細,怎麼關鍵時刻這麼不靠譜!而且你老婆爲了保護孩子,自己的腳也受傷了,我們當時都看見了,但沒人顧得上她,你回去對你老婆好一點兒.";
靜江狀甚無意道:";是嚒?真是孫惠茵?";
";是孫惠茵!";琴芳肯定道,";你老婆搞錯了,還說什麼幼兒園老師,那是她嚇得傻了,絕對是孫惠茵,你不信問周素,她當時就在浴室裡.";
周素點頭道:";是啊,那天我就在那裡看著你女兒被燙的,孫惠茵燙完沒什麼反應也沒有,要不是我們大家指著她,她還要逃來,後來被認出來了才道歉呢,喲,你家的小寧哦,真的是作孽哦!嘎漂亮的小姑娘!";
靜江沉默的抽著煙,眼裡泛起兇光.
琴芳道:";這個問你女兒也行啊,你女兒也清楚,她怎麼說的啦?";
靜江冷著臉道:";也說是她.";
";看到了吧?!";琴芳一攤手,";我們跟你說你還不信,你女兒說的你總該信了吧,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談話到這裡,靜江回頭看了一眼貓貓,只見她一邊抹眼淚一邊摸著自己的腳,靜靜的坐在凳子上,無助的樣子看的人心碎.
靜江心中的火此時已燒至鼎盛,再也不能壓抑,他回到辦公室,蹲在貓貓面前,握著孩子的小手問她:";寶貝,爸爸有一件事要問你,你可不可以誠實的回答我?";
貓貓點頭.
";不許包庇你媽媽,我知道,她每次弄傷你,她都不許你告訴我,你就幫著她瞞住,我現在要你跟我一五一十的說實話.";靜江盯著她的眼睛,";爸爸都是爲了你,你告訴我好嗎?到底是誰把你燙成這個樣子,你看見了沒有?";
貓貓頓時淚如雨下,她拉住爸爸的手啜泣不止,小小的身影伏在靜江的手臂上,哭的渾身顫抖.
靜江被她的樣子弄得也很是心酸,眼裡噙著淚花,他想搞明白,究竟是什麼讓她的女兒如此委屈,彷彿有口難言?!
貓貓哭了很久,靜江都沒有催她,直到她徹底發泄完畢,才抹乾了眼淚,弱弱的說:";爸爸,我說了,你會不會打我?";
";不會.";靜江道,";爸爸…爸爸是因爲你不聽話纔打你,爸爸,以後都不會再打你了.";
貓貓再度哽咽:";真的嗎?我有一件事想問你,我想問你很久了,你可不可以先回答我?";
靜江一諾千金.
貓貓壯著膽子,邊哭邊道:";爸爸,我知道你喜歡那個阿姨,她說要給你生兒子,你聽了就很高興,你不要以爲我什麼都不懂,真的,我都知道,所以…";她嚶嚶哭了起來,";是不是你不要我了,所以就叫她用開水燙我.";說道最後,貓貓哭的肝腸寸斷,";爸爸我會乖得,你不要叫她殺死我,我不會不讓你和她好了.";
靜江用手抹了把自己的眼睛,他想,自己和女兒之間的誤會得有多深,她纔會以爲是自己和孫惠茵聯手合謀要殺害她啊!就爲了一個勞什子的兒子.
難怪她前段時間看到他就搬了張小凳子躲到沙發和冰箱的夾腳裡,以前她抱住他的腿不放,現在一看到他就嚇得喊救命,這些都是徵兆啊,而他居然沒有發現!!!
他摸著她的小手,安慰道:";沒有,爸爸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你.是,我和你媽媽之前有過一個哥哥,你現在人大了,爸爸可以都告訴你,哥哥後來死了,爸爸很傷心,真的很傷心,我一心一意的以爲接下來你媽媽還會給我再生一個哥哥,可是你來了,是我的意料之外,爸爸不是不喜歡你,只是沒有想到,一時沒有習慣.但爸爸絕對沒有想過不要你,你和我的每一天,爸爸都是用了真心的.";
貓貓聽完突然放聲大哭,撲進了靜江的懷裡:";爸爸,那她爲什麼要這樣對我,貓貓的腳好疼好疼,疼的夜裡都睡不著,她還來我們家,就是那天,她站在我牀邊,跟我說你要和她結婚了,只要我說出去是她做的,她就要掐死我.我嚇壞了,才告訴奶奶的,我知道爸爸生氣,生氣我告訴了奶奶,可是貓貓真的嚇死了呀,她要掐死我啊——!";貓貓說道後來都有些語無倫次,小小的身子在靜江的懷裡瑟瑟發抖,";爸爸,我那麼喜歡她,她爲什麼要那麼對我,爲什麼——?!";
靜江輕輕拍著她的背,咬牙道:";我幫你去找她.";
貓貓擡起頭,臉上淚痕猶在:";你幫我去問她?";
";嗯.";靜江道,兩腮的肌肉因爲仇恨而鼓起來,";我現在就去找她,我幫你問清楚.";
貓貓的心裡閃過一絲痛快,但嘴上卻道:";那你不要太兇,你不要打她好不好?";
靜江的眼中閃過一絲狠戾.
";爸爸,你答應我你不要打她,你好好跟她說.";貓貓叮囑他,";你現在在單位裡,亂髮脾氣是會扣獎金的,爸爸你要乖.";
";我知道了.";靜江拍了拍她的腦袋,繼而起身前往孫惠茵的辦公室去.
只是他前腳才踏出去,後腳貓貓臉上的傷心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輕鬆,她緩緩地出了一口長氣.
琴芳對方靜江的性格多少有一些瞭解,見他出門來時臉色不對,立刻攔住他道:";你要去幹嘛?";
";我去找孫惠茵談一談.";靜江已儘量放鬆臉部的肌肉,使自己看上去自然.
琴芳仍是覺得怪怪的,在他身後不斷地囑咐道:";噯——我跟你說,你跟人好好說話知道嗎,人家好歹——";‘是團委’這三個字還沒出口,靜江已消失在她和周素的視線裡了.
周素和琴芳站在原地說著悄悄話,周素道:";噯,你說那個姓孫的她到底是不是故意的啊?";
琴芳趕忙道:";這話可不能亂說,是要負責任的,無證無據,我們還是不要亂猜.再說我當時也不在場.";
周素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照我說她就是故意的,你那天不在,沒看到她那個樣子,噯,我聽說她也喜歡方靜江是不是啊?";
琴芳有點尷尬,畢竟她和小方關係近,有些閒話從她這裡傳出去不太好,只得敷衍道:";誰知道呢,唉,大概吧,這種事…我們單位喜歡小方的女同志多,你要問我我也說不好.";
周素道:";總之這個女人不簡單吶,如果她是故意的,那她的心腸實在是太歹毒了,否則誰對那麼小的小女孩下得了手.";
";是啊.";琴芳嘆了口氣,一邊轉頭看了眼貓貓,";如果是故意的,那實在是太壞了.";
最後,她決定走進辦公室看一下貓貓.
周素推搡她道:";你去問問她,看孩子怎麼說,孩子肯定知道.";
琴芳身負艱鉅的任務,只得硬著頭皮上.
彼時貓貓正悠閒地看著前方,臉上的淚水乾涸,她正在想的是,不知道他爸會不會把孫惠茵給打死?
這是孫惠茵教她的不是嚒?!
還真是得謝謝她,教會她如何用這一招,眼淚對強悍的男人是最具有殺傷力的武器,尤其是他爸這種喜歡鋤強扶弱的男人.
雖然她並不想對爸爸使用手段,但是沒辦法,不這樣,就沒人能保護她和媽媽了,即便是奶奶和姑姑也不能.
所以她忍到今天,蓄勢待發,一氣呵成.
當琴芳問她:";貓貓,阿姨來看看你.你還記得當時的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嚒?";
貓貓再度抿了抿脣,像是勾起了回憶裡的傷痛,隱忍的抽了抽鼻子道:";媽媽在給我洗澡,那個阿姨老用熱水往我們這裡澆,周圍的人都說她,我媽媽也說,很容易傷到小孩子,讓她小心一點,她還答應了.可等我媽媽幫我洗完,媽媽自己洗頭的時候,背過去看不到,我從腳桶裡出來,她就把一桶滾燙的開水澆過來了.";
琴芳的臉色一青:";是你出來以後水纔過來的?";
";嗯.";貓貓點頭.
";你記得清楚嗎?";
";當然清楚了,我出來站了好一會兒呢.";
琴芳倒抽一口冷氣,摸了摸貓貓的腦袋道:";沒事的,很快就好,以後好了,到阿姨家裡來玩,請你吃好吃的,還有曹怡姐姐,她也會陪你玩的.";
貓貓對她感激的一笑,瞄了一眼門外的周素.
果然,琴芳出去後就對周素道:";恐怕你說的是對的,這件事不得了.";
正在她們說話的當口,與此同時,從孫惠茵的辦公室裡傳來呼天搶地的哭聲,嚷嚷著叫救命救命.
人們從窗戶外看到,孫慧茵抱著頭到處鼠竄.而方靜江從不打女人,對待她的妻子,就像月茹說的那樣,只有他纔對她那樣狠,因爲她是他的老婆.而現在方靜江破戒了,他生平第一次打女人,恨不得把孫惠茵給直接一拳打死.
他揪住她的領子將她往牆上狠狠一摜,罵道:";賤人!";
孫惠茵悶哼了一聲沿著牆壁滑落在地,只覺得周身的骨頭都裂了.
方靜江緊接著對準她的肚子又是兩腳,";敢用熱水燙我的女兒,他媽的事後還賴在我老婆頭上,說是我老婆做的,你好啊,孫惠茵,你吃了雄心豹子膽了,誰給你的膽子啊?啊?!你無法無天了!";靜江又踢了她兩腳,孫惠茵感覺到自己的肋骨斷了,她哭道:";你相信我,我沒有!";
";你放屁!";靜江再也不信她了,他蹲下來,狠狠掐住她的脖子,孫惠茵完全不能呼吸,臉色漲的發紫.
靜江殘忍道:";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老實回答我,孩子的腳是不是你燙的?你要是老實坦白,我或許還會原諒你.";
靜江哄騙她說真話.
孫惠茵是出於本能的求生意志也好,是出於相信靜江的話也好,總之她不得不承認了,她哭泣道:";是我,嗚嗚,是我.我不是故意的!";
靜江像一頭狼一樣盯著她.
";是你?";
";是我!";孫惠茵捂著臉哭起來,腦中瞬息萬變,想著措辭,";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小心的,我不是去恐嚇她的,我那麼喜歡貓貓,我是怕她說出來呀,說出來你就不會要我了,嗚——!";孫惠茵痛苦流涕.
";賤人!";方靜江揪住孫惠茵的頭髮往牆上狠狠一撞,孫惠茵只覺得眼前一黑,意識漸漸模糊了.
四周好多人涌進來,大叫:";不好啦,不好啦,快來人吶,方靜江要瘋啦.";
";去他媽的瘋,我比誰都清醒.";他環顧四周,";人是我打的,怎麼樣,你們誰愛叫領導來誰叫.";
說著,對躺在地上的像屍體一樣不動的孫惠茵毫不留情的踢了一腳,";擋路了,滾開.";
他像一頭野獸,沒有人敢攔住離去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