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配當爹嗎？劉春來，老子要跟你斷絕父子關係……”
被劉秋菊拉著的劉福旺，滿臉扭曲地怒罵劉春來。
手中的筒煙竿早就揮舞起來。
要不是劉秋菊拉著，非得撲上去跟劉春來拼命。
“媽，你幫我拉著點爹啊……”
劉秋菊終究是女人，拉不住她爹。
老頭這身體素質，真不是蓋的。
她都有些拉不住了。
特別是劉春來這災舅子，一點軟話都不說。
“放開你爹，讓他打死這短命兒子！狗曰的，一天不學好……”
楊愛羣這次不站臺劉春來了。
反而支持劉福旺。
旁邊的劉志強跟楊小樂等人也不敢吭聲。
這父子兩幹起來，他們敢如何？
稍不注意，他們也就會受到牽連。
惹不得。
“媽，不就是賀黎霜帶著你們孫子去了美國，這有什麼？咱們這裡教育條件不行，振華也太小，沒法離開媽媽……”
劉秋菊急了。
“少幫她說話，要不然，一會兒連你一塊打！現在翅膀都硬了！放開你爹，弄死他算球了！”
楊愛羣也是滿口髒話。
平時把兒子含在嘴裡怕化了。
捧在頭頂怕摔了。
可今天，確實恨不得弄死劉春來。
原因無他。
賀黎霜走了。
帶走了老兩口心心念唸的孫子。
大年初一，劉春來爲了躲避周邊縣裡幹部的糾纏，就藉口帶著孩子去玩兒，跟賀黎霜一起離開了葫蘆村。
老兩口根本就沒想到。
劉春來陪著賀黎霜母子兩，從山城玩到蓉城。
再從蓉城玩到首都爬長城。
最後，劉雪跑到首都跟賀黎霜匯合，一起去了美國。
劉春來一個人回來了。
老兩口一問。
結果孫子又跟著回美國了。
別說劉春來跟賀黎霜領結婚證，劉振華的戶口都沒上到葫蘆村！
能不氣麼？
在瞭解詳細情況後，也不管劉春來正在跟劉志強等人開會。
老兩口就直接衝進來，抓著就要揍劉春來。
孫子沒了！
“媽，你這是說啥話！振華是我哥的孩子呢！”
劉春來都沒隱瞞劉振華是他兒子的事情。
也沒啥怕別人知道的。
不用說，全大隊的人都知道了。
“他這樣的，就不配當爹！自己在國內，兒子在國外！一箇中國爹，養個美國兒子？到時候，還能是我孫子？”
劉福旺咆哮著。
“老三，你放開我……”
“爹，不是都給你說了，孩子戶口上到首都的，等明年就回來了……再說了，你要是真的想帶著孫子，反正也沒啥事兒，就去美國唄……”
劉秋菊也是有些鬧心。
可這話說了。
劉福旺不鬧騰了。
讓劉秋菊都意外不已。
更讓她沒想到的是，劉福旺拉著同樣憤怒的楊愛羣就往外面去。
“春來叔，這真不怪我。福旺爺爺那麼兇，哪個敢攔著！”
劉志強看劉春來不懷好意地看著自己，急忙辯解。
他怕啊。
因爲劉春來，自己被強行結婚了。
結婚的對象，就是山城辦事處一個小姑娘，對他倒是不錯。
可他對那姑娘沒啥興趣。
就結婚當晚睡一起了。
然後呢，天天跟同樣處境的劉千山混在一起喝酒，背後罵劉春來的時候，被聽到了。
心中一直有陰影。
就怕劉大隊長借題發揮。
“是啊，春來爺爺，咱們這也不敢攔著……”
劉千山也急忙表態。
其他人都是紛紛表示不敢攔著。
“散會，新一年的工作問題，先這樣吧……”
劉春來著實沒有心思去討論什麼。
他也不是故意的。
賀黎霜說老兩口太寵孩子，會把孩子帶廢。
劉春來這當爹的也不靠譜。
直接就提出，孩子還是帶回美國。
在首都玩兒的時候，順便就給孩子把戶口上到了首都。
反正那邊房子多。
這年頭，首都的戶口也沒有什麼限制。
結果一回來，老兩口沒看到孫子。
然後……
“我說你們也是，虧得劉春來對你們那麼好！”
葉玲一直都在一邊看熱鬧。
劉春來走了後，就鄙視著兩人。
“聽說你們這婚結得心不甘情不願的，該不會還在怪劉春來吧？沒看到那埡口上的石頭上劉支書都讓人刷上了嶄新的標語：光棍可恥？”
“葉總，你也別站著說話不腰痛。我春來叔借了那麼多錢給縣政府，也沒見你幫著說幾句……”
劉志強不滿了。
最煩的就是別人拿他的婚姻開玩笑。
他很愧疚。
媳婦兒喜歡自己，自己對媳婦兒，沒啥感覺。
只是爲了結婚，好像就毀了人家一輩子……
“那是縣政府的事，管我屁事，我又沒借。倒是劉春來，究竟怎麼想的？”
葉玲有些尷尬。
直接轉移了話題。
“怎麼想的？誰知道呢！他跟咱普通人的想法不一樣。”
劉千山翻著白眼說道。
劉春來的想法。
他們確實摸不透。
年前把宋瑤送走了，跟賀黎霜好像夫妻一樣。
很多人認爲劉春來會跟賀黎霜結婚，即使不結婚，至少也會讓孩子認祖歸宗。
結果，過年祭祖時。
劉振華在場。
卻沒有認祖歸宗列入族譜。
現在劉春來又把賀黎霜跟孩子都送走了。
這事讓劉志強跟劉千山兩個不想結婚的更鬧心。
早知道就應該扛著。
能扛住家裡壓力，扛住家族壓力。
可也扛不住劉福旺跟楊愛羣以及整個劉家甚至整個大隊所有人聯合起來給的壓力。
“他或許不想這麼早結婚？”
鄭倩的說法有些接近劉春來的想法。
其他人根本不信。
很多人都認爲，劉春來是不想爲了一棵樹放棄一片森林。
怕是想娶一羣婆娘。
劉春來出來後，點了一支菸。
老頭、老太太的反應在他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很多事情，他沒法解釋。
在回來的路上，他都在自我反省。
自己真不配當爹嗎？
自己好像也沒做啥出格事。
覺得對兒子虧欠太多，陪劉振華玩的時候，就警告自己，一定不要像前一世的父母那樣。
把當初小時候他想要的，都給了劉振華。
對兒子的各種要求無條件滿足。
也正因爲這，賀黎霜覺得劉春來這當爹的一點原則都沒有。
會影響兒子的成長。
兩人爲這事產生了不小的誤會，吵了不少的架。
後面幾天，在首都辦戶口跟國籍手續時，兩人連話都很少說。
賀黎霜不理劉春來不說。
更不允許劉春來跟兒子單獨在一起。
後來劉雪也到了首都，賀黎霜直接帶著兒子跟劉雪一起又回美國了。
哪怕劉雪也勸賀黎霜，孩子在那邊，會影響她的學業。
劉春來也問過劉雪，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劉雪也不知道。
不過，劉雪也覺得孩子的要求，不該所有的都無條件滿足。
“哥，你究竟怎麼想的？”
劉秋菊一臉嚴肅地看著劉春來。
她也想知道劉春來的真實想法。
總不能就像現在這樣一輩子不是。
“現在這樣不是挺好？”
劉春來沒看劉秋菊。
噴出一團煙霧。
嘆了口氣。
他就是個不懂感情的人。
結果，換來劉秋菊一個白眼。
劉秋菊一直盯著劉春來，一副不得到結果不罷休的架勢。
劉春來再次嘆了一口氣。
幾下把一支菸抽完。
狠狠地把菸屁股丟到地上踩滅。
把帶孩子出去玩，跟賀黎霜說的矛盾給說了。
“秋菊，你說說，當爹的不應該對孩子好點麼？”
劉春來覺得，劉秋菊會理解自己。
“好點是沒錯，可也不能什麼都由著孩子，孩子知道什麼？做任何事情，都不知道後果，對啥事也都好奇……還有，咱爹對孩子的寵溺，你不是都覺得有問題？你不能別人寵你覺得有問題，自己寵就覺得沒問題……以後他是要繼承你的家業的……”
劉秋菊作爲局外人，看得透徹。
之前劉福旺跟楊愛羣兩人寵孫子，她這個嫁出去的女娃子，沒法說啥。
說了也會讓父母不滿。
老兩口看著別人抱孫子，早就想孫子想瘋了。
再加上覺得孩子這麼大，爺爺奶奶都沒帶過一天。
心中愧疚。
劉福旺跟楊愛羣，其實都是那種比較傳統的人。
很多事，甚至比劉八爺還固執。
在他們看來，帶孫子是天經地義的事。
“哥，這事情真不是我說你。不說別的，就是我們家帶孩子，我跟趙玉軍爸媽吵了不知多少次……這也是爲什麼我之前提出來要搬出來住。孩子的各種習慣，大人覺得無所謂，總覺得孩子還小……可一旦孩子養成了習慣，再要糾正，就難了……”
劉秋菊也嘆了口氣。
孩子的教育，她也不是很懂。
可不會去過分寵溺孩子。
劉春來看著劉秋菊，不知道說什麼。
兩輩子加起來年過花甲。
沒有當爹的經驗。
他也清楚，孩子被家裡人寵壞了結局是什麼。
可當他自己面對的時，做不到。
總覺得那麼小的孩子，長大了就好了。
“剛纔爹媽怎麼突然就走了？”
劉春來也好奇這個。
老頭跟老太太的反應，有些反常。
劉秋菊嘆了口氣。
“估計是真準備去美國帶孫子。”
“不可能吧？”
劉春來滿臉不可思議。
老頭子去美國？
楊愛羣去，他覺得還可能。
老頭子口裡，美帝可是階級敵人。
不共戴天的。
一說到當年在戰場上的對手，那都是咬牙切齒的。
現在讓他去那邊，可能？
年前說去西伯利亞，說了多久，都沒成行？
好歹，大毛也是以前的同志。
漂亮國那是敵人。
“老兩口語言也不通，出門都分不清方向……”
“哥，你平時忙著工作，要不就是在外面，爸媽想抱孫子的心情，你應該知道吧？”
劉秋菊問劉春來。
劉春來了解。
卻難以理解老頭跟老太太的心思。
在他那個年代，大多數年輕人都巴不得不生孩子。
養孩子，是世界上最失敗的投資。
生孩子後，夫妻兩人大部分精力被牽扯。
孩子小，怕孩子生病或出什麼意外。
孩子上學，擔心孩子學習不好，或是被壞孩子帶偏了。
長大成家了，父母也就老了。
那時候，孩子又有自己的孩子，根本就沒有多少精力來管老人。
對於孩子，劉春來以前就是這樣的想法。
現在也沒改變多少。
自己玩自己的，不香麼？
何必去浪費精力？
就像一個朋友跟劉春來說的：養孩子就像發射衛星。
衛星沒有上天時，所有人圍著衛星轉。
就怕在發射上天之前有什麼疏忽，發生什麼意外，衛星上不了天。
衛星上天也就是孩子上大學階段。
大學時還會隨時保持聯繫，畢竟那個時候孩子沒有太大工作能力，需要爹媽支付生活費跟各種開支。
當孩子大學畢業後，衛星脫離了軌道。
不斷地遠離地球，向宇宙深處前進。
斷斷續續地給一點信號。
越到後面，信號越模糊……
劉春來深以爲然。
單身時，可以打著談戀愛的旗號，跟小姐姐滾個牀單，打個友誼賽什麼的。
“哥，你這種想法不對！咱們不說傳宗接代。只有養了孩子，才能在這個世界上留下自己曾經存在過的痕跡……就像咱們那些祖墳，四五代人之後，誰能分得清那是誰家祖宗？反正都是老劉家的祖宗……”
“……”
劉春來一臉震驚地看著劉秋菊。
妹妹思想高度啥時候到了這種程度？
他可還真沒這樣去考慮過。
“趙玉軍說了一句話，我覺得特別適合你。”
“他說啥了？就他那狗嘴……”
劉春來不滿了。
妹妹這要不得。
居然覺得老公比舅老倌好。
“他說有孩子了，才能明白自己真正的責任，纔是真正長大。當了父親，才能明白一個男人的擔當……你比他能力強，可他一點都不羨慕你；即使你又再多女人，他也不羨慕，有時候，他說他能理解你的孤獨，寂寞，我還說他瞎扯……”
劉秋菊的話，這次真的震撼到了劉春來。
他以前很忙。
可夜深人靜的時候，卻孤獨無比。
他算是明白了，爲什麼即使宋瑤躺在他身邊，依然感覺到孤獨。
而賀黎霜跟兒子回來，他卻沒有了那種孤獨。
“春來，你幫外面找一個英語老師，我們要開始學英語。”
楊愛羣晚上把劉春來叫回了家。
老兩口坐在桌子邊。
滿臉嚴肅。
如同要三堂會審。
倒也沒有再指責劉春來把他們孫子弄到美國去。
直接提出學英語。
“既然你們都認爲美國教育條件比國內好，孩子就在那邊上學吧……我跟你媽也商量了，她不是也沒怎麼出過門嘛，咱們去美帝看看……當年就知道他們強，怎麼強大的，不知道……去看看……”
劉福旺努力裝著平靜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