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雲心裡本就難過，被他一頓吼，一大顆眼淚不受控制地落下來，她吸了吸鼻子，看著他說：“抱歉王爺，我做的不夠好。我以前一直以爲只要安安穩穩過自己的日子就好，我不在意親王妃的地位，又沒有那些狠厲心思，這樣，是不是不對？”

“沒有，別想了。”他方纔的態度不好，口不擇言，非常後悔，他伸手扶住她，“走吧，我帶你下去。”說罷輕輕攬住她的腰，向下一躍，穩穩落在地上，涼風習習，他倆的頭髮都吹得凌亂，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一直不會輕功，後來練了，也練得不好。”

他看著遠處的月亮，若有所思，“後來我所有的武功，都是一個朋友教的。”

“那你的朋友，很厲害。”

“哦？說來聽聽！”他挑了挑眉，並肩與她一起走在果林裡。

“你能接住我的暗器，虎口和每一個指節處都有繭，應該是刀和劍同時練習的結果。而且我弟，甘雲霄說過你武功不錯，他很驕傲不輕易夸人。”如雲說得很認真。

趙縝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說“我今日態度不好，有些話並不出自本心。”

如雲笑笑，“你怎麼這麼愛生氣？”

“那你怎麼怎樣都不會生氣？”

如雲沉默了，她如何說得出口，因爲我有喜歡的人，我不愛你，所以無論怎樣我都不會生氣，看著趙縝的眼神，她斟酌了一下，小心翼翼問了一個問題，“王爺，你有沒有很喜歡的人？”

他有些震驚，眼睛微微睜大了些，然後低下頭反問，“你呢？”

“真是他們說的輓歌嗎？”

輓歌二字就像一個定時炸彈，他的臉色果然瞬間變得十分難看，他握著拳，指甲刺在手心，氣呼呼地說：“你先回答我！”

“可是，是我先問你的！”

他盯著她，嘴脣抿得極緊，良久他纔開口，“不是，不要再在我面前說起這兩個字。”

“好，每次聽見，你的臉色就不……”

“你可以回答了！”趙縝粗暴地打斷了她。

“我……我本來想這輩子都不會嫁人吧。”她答非所問，“畢竟也沒人敢娶啊！”說完她笑了笑，“皇上賜婚後，我們西關，大街小巷都在討論這件事，恨不能編成話本聽說書呢！”

不知不覺他們已經走到了莊子的主屋門口，裡面點著燈，淡黃色的燭光不算很亮，外面風大且冷，倒顯得屋內溫暖。他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說了聲，“知道了”

“晚安”如雲對他說，準備轉身的時候，她突然一拍腦袋，“對不起王爺，你要再等一會，我還沒有燒熱水，”說完向另一邊的廚房跑遠，趙縝站在原地，簡直就要氣笑了，他重新回到書案前繼續抄寫嚴楞經。

這個晚上，如雲躺在最遠的一間客房裡，思緒萬千，這個八月的晚上，涼風吹進來竟然要裹著一層薄被，她閉上眼睛，在眼前晃動的，是西關校場旁邊一樹樹雪白的梨花，白得發光，在光暈中帶著幽香，想要把人吸捲進去。

……

“誰？！”如雲從校場出來，將軍府到了一批草藥，她剛給拿去，一經過樹下，被鋪落落淋了一身梨花雨，她仰頭看見枝椏間坐著一個人，衣襬和架著的二郎腿垂下來，手裡拿著一個酒壺晃來晃去。

“天哪！你是女的啊？對不住對不住，我還以爲軍營裡新來了個小白臉呢！”

“你是不是有病？！”那時候的如雲扮成男裝，一來方便，二來她喜歡，穿著裙子帶著首飾怎麼練武功？！

“呵！這麼兇？不是跟你道過歉了？姑娘家這麼兇要嫁不出去的！”那人似乎是調整了個姿勢，同時抖落下了更多的梨花，如雲更加氣惱了。

“滾！”如雲生氣極了，衝著樹上的人喊，“有本事你下來，再敢胡說八道我打死你！”

“有本事你上來啊！”那是個年輕的男孩子，身材挺括，微微往下彈出了身子，說話間笑得輕佻，長長的髮絲披散著，反而遮住了正臉。

如雲被噎得說不出話，該死的！她不會輕功，也不會爬樹！但是並不妨礙她出手，方纔她找到了一些毛栗子，還沒有剝殼，圓溜溜的帶著刺，正是上好的暗器，她兩指一夾往上一揮準確無比地擊向那人的腦袋，他本來就是側著身子坐著的，聽到一點異響，右手一擡用力抓住了“啊！”一看是渾身是刺的毛栗子，忍不住一聲慘叫。

“哈哈哈！”如雲在樹下笑得張狂，一邊飛快地將籃子裡的栗子發射出去，一邊衝他喊：“看你還敢不敢胡說八道了！”那人肉眼可見的狼狽起來，一邊躲，嘴裡越發沒有遮攔，“你這野丫頭，出手這麼狠，別逼我跟你動手！”

毛栗子用完了，如雲哈哈哈大笑地走了，一邊走一邊喊，“就憑你？再去修煉個八百年！”

第二次

沒過幾天，一身男裝的如雲又去了一次校場，去送藥酒，看到那棵大梨樹，她微微皺起眉，想著眼不見爲淨準備繞開去，一個熟悉的聲音從上空傳來，“野丫頭，你拿著什麼又往軍營裡跑？看上哪個小夥子了，哥哥我幫你問問！”

如雲睬也不睬，直接飛快地走了，等她回去的時候，又是一句：“野丫頭，這麼快就回來了？”這下她忍不了了，對著樹上喊，“上次捱打沒挨夠是不是？”

“夠了夠了！栗子在火裡烤一烤格外香！”樹上的人躺臥著的人嘻嘻一笑，“這次要用什麼東西來打我？要是酒的話就最好不過了。”

“你想得倒美！”如雲極力想看清楚那人的模樣，無奈樹影間的點點日光照的他整張臉發亮，反而看不真切，只看到他的下顎以及彎起的嘴角，突然她看見了他的腰件配著一把短刀，甘家軍的標配。

“好哇！你是軍營裡的人？！他們都在訓練，你卻在這躲清閒？”

“喲？！野丫頭有點見識啊。”

“再這麼叫小心我給你砍了這棵樹！我是甘如雲，我爹是甘將軍！”

“哇！來頭不小，嚇死我了！”那人沒有一絲膽怯，繼續嬉皮笑臉，“我聽說你爹要給你結親呢，你趕緊收斂了你這打打殺殺的性子，小心被人退婚！”

“哼！滾蛋吧！我看你那麼喜歡躺在梨樹上，今後要麼打光棍要麼和離！”

“梨樹怎麼了？年紀這麼小，卻這麼迷信！”

好像每一次，她都能在樹上見到他，她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這麼愛捉弄她，有時是抖落一聲花瓣，有時是用一些野果砸她，更多的時候，互相鬥幾句嘴，好像就爲了討她幾句罵。可是生在邊陲的西關，從來都沒有太太平平的日子，大小的戰事不斷，她不能常常出門，這樣的對話，一兩個月纔會有一次。不知不覺到了秋天，天高雲淡，早已沒有了滿樹繁花，一場戰事剛剛結束，空氣裡瀰漫著硝煙味道和死亡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