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蘇東陽整理好心情打開周華昇的奧迪汽車時，他告訴自己，今天，他眼裡的主角沒有別人，只有周華嵐，他不能在莫凡的面前輸給任何人，特別那個人還是周家人。

極度緊張的情緒，讓他忽略了坐在前排的兩位情侶之間的對話，他全程掛著充滿祝福的笑容，以至於在下車時，他的面部肌肉幾乎定格在那個笑容。

站在門口迎接他們的周華嵐，看到這個笑容裡充滿陽光的男人，一度懷疑，自己的猜測是錯的。或許那就是個大膽的猜想，他不過就是周華昇口中所說的，努力追趕齊婧萌的男人。莫名的，她的心裡對蘇東陽有了一點小小的期待，更是做了連她自己都覺得唐突的決定。

蘇東陽先是禮貌的向周華嵐打招呼，接著就是走到自己的女人身邊，關切的說，“看到你，我就放心了。”

齊婧萌莞爾一笑，輕聲說，“新工作怎麼樣？能接受工作的環境吧。”

他微微點頭，像個小偷一樣悄悄地在她的耳邊說，“整理文件中我發現有不認識的字，晚上回去，把字典找出來吧。”

即便他再小聲，距離他們不遠的其他三個人還是聽到了，沒人去追究他是有意還是無意的。只是在莫凡看來，心裡還是莫名的感到一陣痠痛，畢竟，那是她從未見過的關心。她不是一個習慣掩飾自己的人，凝結在臉上的笑容看上去相當不自然，好在第一個察覺到的人，是她身邊的周華昇。

他連忙握住她的手，對著大家說，“我們趕快進屋吧，而且，根據昨天的經驗，還是先吃飯得好，不然會有兩個人因爲下棋而忽略其他人。”

“這是當然的，把你的莫凡餓壞了，怕是我們連棋盤都摸不到了吧。”周華嵐笑道，“請吧。”

作爲被邀請的客人，蘇東陽拉著齊婧萌的手跟在周華嵐的身後，他慶幸自己不用走在最後，同時他也告訴自己，他今晚除了周華嵐，就只能看齊婧萌，他甚至開始努力回想自己曾經那炙熱的目光。

周華昇能清楚的感覺到莫凡的變化，他悄悄在她的耳邊說，“一會吃完飯，我們可以去廣場走走，說起來，我們也有日子沒散步了。”

莫凡只覺得心裡一股暖流，明明兩天前他才和自己在那條他們經常散步的街上走了很久。

看到她莞爾一笑，周華昇也揚起嘴角，懸著的心，也漸漸放下。

餐桌上，莫凡看到蘇東陽對齊婧萌無微不至的照顧，她能感覺到齊婧萌的幸福，或許她只是他傷心難過時的一個傾訴對象，真的愛，是他看著齊婧萌的那種目光，從小到大都沒變過。她帶著愧疚的望著身邊的周華昇，明明自己已經擁有了一個可以愛的人，卻偏偏執念在一個曾經愛過的人。她悄悄地伸出手，在桌子下握住周華昇的手，小聲對他說，“一會，我們出去走走吧。”

周華昇從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他明白，昨天已經不在了，他看到了與莫凡即將開始走向未來。

飯後，蘇東陽被周華嵐請到棋盤前，兩個人並沒有過多寒暄，他們本來也不熟，坐下以後，蘇東陽將自己想象的可能全部推翻，這一次較量根本就不公平，但他告訴自己，要儘可能的將自己所學的一切都在今天這盤較量中展現出來，他相信她看得到。

至於莫凡，他不能去理會，不能去打擾，甚至於不能多看一眼。這棟房子裡有兩個絕頂聰明的女人，他知道，一個不小心，就可能被她們看穿，而那最後的結果，就會像齊婧萌所說的那樣，將不安分的他扼殺在搖籃裡。這賭注太大，他贏不了，也輸不起。

看到他們已經準備就緒，齊婧萌作爲一個旁觀者，只能坐在一旁，她不知道接下來會是一場怎樣的戰爭，但她知道，她幫不上任何忙。

二十分鐘過去，齊婧萌在棋路變換中看到另外一個蘇東陽，她記得從前在他與父親的對弈中，他從來不會將這麼多的破綻留給對方，而再看周華嵐，她像是一早就洞察了破綻，將一切置之不理，又像是在畫一個更大的圈套等著他走進去一樣。

她覺得周華嵐是個喜歡進攻的人，一次次密不透風的進攻，讓蘇東陽幾乎就要敗下陣來。她恍然大悟，這盤棋根本就是父親和蘇東陽的最後一盤棋。只是他們的身份對換，蘇東陽變成了父親，而周華嵐變成了蘇東陽。又或者是她猜錯了，以現在的局面絕對下不出那一盤棋，或許只是因爲父親一直以來以穩固爲主，所以蘇東陽的棋路也和父親相近，那麼周華嵐呢？一個圍棋愛好者會將自己的弱點完全展現給對方面前嗎？她只覺得這盤棋似乎並不是一場真正意義上的對弈，周華嵐的試探。

她猛地看向舉棋不定的蘇東陽，房間裡並不熱，可是他的額頭已經佈滿汗珠，他的指尖夾著一枚棋子，卻始終沒辦法放下。她再看向棋盤，明明有一個位置是現在剛好可以堅守陣地的位置，他不可能看不出，爲什麼還要猶豫？

十分鐘過去了，蘇東陽將指尖的棋子放下，不甘心的說，“我輸了。”

周華嵐重新打量著蘇東陽，眼神中帶著幾分出乎意料，更多的還有賞識，笑道，“你會輸，一點都不稀奇，我7歲開始學圍棋，到現在快三十年了，你呢，才短短幾個月而已，我反倒覺得勝之不武。”

“再來一盤？”蘇東陽問。

周華嵐看了一眼一頭霧水的齊婧萌，表示遺憾的說，“我還是不佔用你們戀愛的時間了，有機會，請你去北京下棋。”

齊婧萌理解這句近似逐客令的話，想著對蘇東陽示意離開，卻看到他仍然執著的看著周華嵐。

“再給我一次機會。”他的眼神中寫滿了誠懇，對周華嵐說。

周華嵐看了下時間，十指交錯的握在一起，想到這盤棋從開始到結束，以及表面上並不清晰的未來。或許他和自己一樣，都沒有盡力，只是以順其自然的角度看待這場對弈，如果不是她在下棋的經驗上高過他太多，那麼局勢絕對不會如此一面倒。又或者說，是她在試探他的時候，他也在試探自己？

這不可能的。周華嵐帶著懷疑的目光再次看向蘇東陽，他的眼神中充滿了真實的求勝欲，她覺得這個人是不會拿一場搏弈來開玩笑的，她猶豫片刻，說出一句意義很深的話，“以你我現在對圍棋的認知，再下多少盤，恐怕結果都是相同的，看得出，你是個越強則強的人。”

齊婧萌似乎明白了這盤棋的關鍵，從一開周華嵐就在爲以後佈局，她清楚的知道蘇東陽接下來的棋路將會以保守型的防守爲主，所以她輕而易舉的將那一次次漏洞百出的進攻化險爲夷，同時將他看似堅固的防線一一擊破。不是蘇東陽留下破綻給她，而是她一早洞悉，並且利用其他方式來誘敵，進無前路，退無後路，最後擊垮他的是他自己，不是周華嵐。

齊婧萌怎麼也沒想到，蘇東陽居然可以這麼早就看清局勢，他看上去是輸了這盤棋，可是她覺得，在這一場對弈中，他似乎贏了，他贏了一條退路，贏了一個即將會把他放在眼裡的強大背景，甚至，他贏了一個未來。

“再給我一次學習的機會，周姐。”

周華嵐不理解眼前這個眼中充滿了執著和真誠的男人，他難道不知道自己已經把他看得一清二楚了，又或者自己看清的不是他？

她決定給這個人一次機會，如她邀請他時一般，期待著他真實的表現，她站起身，“稍微等我一下。”說完，她起身離開房間。

齊婧萌輕聲說，“何必非要再來一局呢。”

蘇東陽對著齊婧萌咧嘴笑道，“不想給齊叔叔丟人。”

齊婧萌聽得出是假話，她欣慰的看著他，這個曾經只會打籃球的大男孩，從未得到過真正的成就，似乎他的人生中總是會被現實的種種打在地上，然而他告訴自己不要停留在原地，要站起來哪怕不能跑，也要儘量邁開腿前行，因爲他不想離自己很遠。此時此刻，她只是想對蘇東陽說一句，你已經很好了。可是她擔心自己說出以後，對方會更加努力。

她記得莫凡曾經對她說過，在學校的蘇東陽，將一天分成兩天來過，就是爲了她，從前如此，現在依然如此，她看到那個在深夜裡在書房中讀書的他，她讀過他記錄的讀書筆記，甚至於他的記事本，她也曾翻閱過。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爲，他想將一出生就註定的不公平拉得近一些，她怎麼可能讓他停下來，除了他，沒人可以喊停。

原來，從昨天開始，他們之間，她已經不是那個可以喊停的人，將來，她也只能是配合的那一個，人生中第一次覺得，做一個配角是這麼幸福的事情。她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爲愛著自己。齊婧萌沒有再說話，只是將杯子裡的水倒滿，遞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