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的晚上,蘇東陽正在和齊峰在花園裡下棋,接到齊婧萌遞過來的電話,聽到一個好消息,他掛斷電話後沒有因爲這消息而喜悅,只是淡淡的對齊婧萌說,“袁華讓我明天去經貿辦找他的哥哥報道。”說完,他繼續將目光投向棋盤,像是整件事與自己無關。
齊婧萌與齊峰對視,齊峰笑道,“我先去喝點水。”棋盤上就放著他剛剛沏好的茶。
齊婧萌連忙叫住父親,“父親,這人情,似乎是賣給你的。”一邊說,一邊將棋盤上的茶杯遞給父親。
齊峰接過茶杯,搖頭道,“我一個退下來的商人,一點政治背景都沒有,怎麼可能賣我人情,你該第一時間想到你的學長。”
“沒道理的,即便是要給周華昇人情,也大了點。”
齊峰放下茶杯,笑道,“看來是真的風往北吹了。”
齊婧萌心疼的看向蘇東陽,心裡不免擔憂起來,這難得的機會,要是不讓他去把握,那等於將之前鋪好的路自己斷送,可是除了錢,她什麼都給不了他,這機會,即是生也是死。那天他決定走出那一步,也就證明了接下來,他必須要走完後面的九十九步。
從前她認爲他的起點低,要拼命的向前跑,她也看到他幾乎累得精疲力盡,還毅然決然的向前追趕著自己。而現在,他即將擁有另一個起點,只是她擔心,這起點太高,一旦他起步不夠堅實,隨時會摔得粉身碎骨。
作爲他的女人,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傾盡全力,不惜一切去幫助他,擔當起他有力的後盾,誰叫她愛上的這個男人,不甘心只做她的男人,或許將來的某天,她會自豪的說,自己是蘇東陽的女人吧。
當齊峰和齊婧萌一起看向即將踏上另一個起點的蘇東陽時,他的專注讓他們異常驚訝。
“東陽?”齊婧萌輕觸他的肩膀。
蘇東陽連忙回過神,咧嘴憨笑道,“你看,再走兩步,齊叔叔就輸了。”
齊婧萌和齊峰一同看向棋局,齊峰的黑子已經將蘇東陽的白子畫地爲牢,他怎麼會反敗爲勝?
蘇東陽落下一子,將自己的一大片白子徹底送給黑子,與此同時,他也打破了一直以來的僵局——珍瓏棋局!
齊峰拿起蓋板,放在棋盤上,意味深長的笑道,“這盤棋,三年之後再下。”
齊婧萌在父親的眼中看到了希望,她忽然想起,蘇東陽不過是住過來這兩個月纔開始跟著父親學下棋,這短短的兩個月,他幾乎把父親書房裡有關圍棋的書籍全部看了一邊,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完全消化?她不信,唯一可以讓她相信的可能,就是蘇東陽擁有圍棋天賦,不,他所擁有的天賦不只是圍棋。
她當初喜歡蘇東陽,絕對不僅僅是因爲他只用獨有的目光看著她,而是在那個假期,她努力學習的同時,他也飛速的前行著。在秦菁出現以前的那五年裡,她在學的一切,他也在學。從前年少的他能夠將一天分成兩天來過,現在的他只會比以前做得更好。一股成就感涌上心頭,她相信,那是愛的力量。
次日,蘇東陽來到經貿辦報道,走進袁鬆的辦公室,他將謙卑體現得淋漓盡致,眼神中充滿了對袁鬆的崇敬,那是他發自心底的真實寫照。說到底,他不過是個普通家庭出身的孩子,如果不是齊婧萌,他甚至是個毫無見識的井底之蛙。榮耀曾經令他迷失自我,成功曾經與他失之交臂,在追逐夢想的道路上,他選擇面對揭穿謊言後的真實,他對吳童說,他是放棄了一切,但他沒有放棄自己。
和齊婧萌從新在一起,是因爲最初的愛,在他下定決心的時候,他根本沒機會,也沒心思去想以後帶來的連鎖反應,會給他帶來今天的起點。然而這起點突如其來,他要抓住,用他在人生最低估時所學到的一切,儘可能抓住美好未來的機會。他決定住進齊婧萌的家裡,是因爲偶然一次與齊峰的簡單對話,至少迄今爲止,他心中成功的目標就是齊峰。他堅信,一定要有一個目標,前進纔會有足夠的動力。他不在意別人看他的目光,他告訴自己,人生中除了讚揚,沒有什麼是不能承受的。
袁鬆對蘇東陽也非常滿意,對他說,“你只要記住一件事,從前,你代表的只是個體,現在,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了政府,還有我。”
蘇東陽沒有表現出殷勤的姿態,而是迴應給袁鬆完全信任以及誠懇的眼神。但是在他的心中卻在告訴自己,袁鬆想表達的只是最後三個字。
周華嵐走到門口,輕輕地敲了幾下門,便走進了袁鬆的辦公室,看到背對著自己的男人,和袁鬆對她投來的親切笑容,她停在原地連忙問道,“是不是打擾你們了?”
蘇東陽看到袁鬆忽然轉變的神情,心中對背後的女人起了三分好奇,妻子?情人?他是男人,他知道袁鬆的眼神絕對不是單純在看一個同事,但他沒有立刻回頭,他明白,在這個辦公室裡,袁鬆不開口,他只能靜靜地站在那裡,並且一動不動。
袁鬆拍了拍蘇東陽的肩膀,一半介紹,一半示意蘇東陽離開的說,“周副處長視察工作,怎麼會打擾。這位是新來的同事,蘇東陽。這位是財經委的周副處長。”
財經委是什麼地方?蘇東陽沒時間去繼續思考那個問題,只是隨著袁鬆一起走向那個令他好奇身份的女人。他似乎看到了一個世界,那世界花團錦簇熠熠生輝,那世界詩情畫意耐人尋味,一個女人可以美到這種意境,恐怕是蘇東陽這一生見過最難忘的畫面,她甚至將一套普通的黑色西裝穿成一件華麗的禮服。他在心中暗自感慨,這世上居然還有這樣的女人,莫非當年漢武帝看到的李夫人此刻就在自己眼前?
周華嵐聽到蘇東陽三個字,立刻想到他就是幾天前袁叔叔口中年輕有位的少年,只是此刻他看著自己出神的樣子,讓她很難將眼前人和之前的聽聞相融合。她只是淡淡一笑,對袁鬆說,“你的彙報報告,我已經看過,發去北京了,另外我想和你說,這次來,純粹就是陪著父母一起看看華昇的女朋友,還有她的家人。”
聞聲,蘇東陽立刻意識到自己應該儘快離開這裡,他更加清楚在他毫不掩飾欣賞那個世界時,他已經變成了別人眼中的笑話,他立刻識趣的說,“處長,我先出去了。”
看到袁鬆對他點頭,他收起了欣賞的目光,恭敬的對周華嵐微笑,之後快速離開辦公室。
周華嵐嘴角掛著幾分輕視的笑道,“袁叔叔的眼光不錯嘛。”
“你這話似乎有點恭維。”袁鬆將周華嵐請到一邊坐下,他走到茶幾前,拿起茶葉盒,猶豫片刻,將茶葉盒放下,走到櫃子前,從裡面拿出一個精緻的歐式咖啡杯,熟練的衝著咖啡,之後雙手放在周華嵐的面前,輕聲說,“沒有你喜歡的摩卡,湊合吧。”
“這杯子,你還留著。”
“萬一,你再來學習或者視察呢。”袁鬆低下頭,看不清神情。
周華嵐攪拌著咖啡,她知道袁鬆留著杯子的意義是什麼,不過她沒心思把精力放在茶杯上,笑道,“好了,就別忙著敘舊了,我還是表明來意吧。”
“來意?你不是來看我的?”
周華嵐輕笑,“當然不是。”
袁鬆心中一涼,自嘲的笑道,“其實你看剛剛那小子的眼神就知道,男人看到你之後的反映了。本以爲自己算得上過來人,沒想到,還是和從前一樣。”
“讚美,我收下,其他的,你還是送給別人吧。”
袁鬆重新正視周華嵐,問,“嗯,說吧,這次有什麼指示?”
周華嵐開門見山的說道,“去年你們申報的項目,終於排上了,準確的說,下個月批文就會到。無論以什麼樣的身份,我都希望,你和你的團隊,能夠儘可能的完成。父親常說,做好一件事不難,難的是做好以後的每一件事。這句話,意義很重,但我相信,聰明如你,一定會理解的。”
意思已經很明確了,下個月周華昇會真正帶著實權上任,同時,周爲民希望這件爲百姓謀福利的事情不能只做表面,要真正做到實處,所以派自己的兒子來執行和監督。只是袁鬆沒辦法理解的是,周華嵐此刻想要向自己表達的究竟是什麼?周爲民的那句話究竟有幾層意思?
即便如此,他還是將一貫的官方式笑容掛在臉上,對周華嵐說,“保證完成任務。”
周華嵐帶著遺憾的看著袁鬆,她也終於明白父親當初爲什麼反對他們。同樣,她也迴應給對方一個看似溫和的笑容,接下來的兩個人簡單寒暄幾句之後,便一同離開。
辦公室裡只留下那個一口沒動的咖啡和裝載它的精緻歐式咖啡杯,那杯子像是一場青春盛宴留下的精美外衣,承載的卻是酸澀的回憶。
周華昇從不會喝一杯無法體現價值的咖啡,其實這一點,是從他姐姐那裡學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