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在經貿辦，袁鬆走到蘇東陽的辦公室，將一摞文件放在他的面前，認真交代道，“這些材料你儘快翻閱，整理好之後交待下去。”他特意在‘招標計劃’四個字上面敲打幾下，確定他的眼神注意到以後，才轉身出去。
蘇東陽清楚，他的目的是什麼，這再明顯不過了。但他也清楚齊婧萌是不屑參與這個項目的，更何況，要想做點讓周華嵐看得見的事情，拉上齊婧萌，總會少了點他的能力。不過他更多的是將心思停留在這份計劃資料中，他希望可以從中學習和了解到有關政策的方向和思想，他大可以將主要內容記錄下來，回到家裡，讓他的軍師爲他出謀劃策。
現在的他，還不是一個可以獨當一面的人，他只能虛心的跟在齊婧萌的身後，還要讓頭上的袁鬆儘可能的忽略他的存在，賽場的經驗讓他明白一件事，一鳴驚人才是致勝的關鍵。想到這裡，他不免自嘲的笑了下，只是一份招標計劃而已，他會不會想的太遠了。
可惜自己昨天並沒有在周華嵐那裡清楚瞭解到她口中的“做好”，究竟是怎樣的意義，否則，他會更快的將方向定位並且努力去實踐。
田月夕到了莫凡的診所，在門口和接待員小姐簡單談了幾句，便掏出她的金卡刷了一年的心理諮詢費。
接待員小姐充滿羨慕和崇拜的目光，看著那個隨意可以將她兩年薪水扔到這種沒用地方的人。
“可以帶我去見見你們的醫生嗎？”田月夕親和的笑問道。
“實在是不好意思，我馬上帶您去見莫醫生。”
莫凡正在讀《維特斯坦根傳》，厚厚的書，圖文並茂，她已經讀過一次了，這次唯一不同的是，她試著按照齊婧萌教她的方法，將感觸寫在便籤上，貼在一旁，等待著下一次的簡單翻閱。辦公室的門被推開，她擡起頭，看到田月夕出現在眼前，她連忙起身迎接，“你怎麼有時間過來了。”
“還不是過來探望你，順便報個名。”
“報名？”莫凡好奇的問。
“剛剛門口那個姑娘拉著我，跟我介紹你們的活動和項目，我就配合她報名了。”
“我們是同學，你來找我，根本就不用走那些形式。”莫凡拉著她走到座椅前。
田月夕笑道，“親兄弟還明算賬呢，同學怎麼了，再說，你總不能讓我平白無故的讓你治病吧。”
“同學之間互相幫助有什麼不對的。”
“行了，我啊，就是剛好路過，來看看你。不過以後就不一樣了，我們不只是同學，還是醫生和病人之間的關係。”
莫凡傻笑道，“我倒是希望，永遠都不會成爲你的醫生。”
“喲，看看你這口氣，意思是我這3萬6的諮詢費是白交了。”
“那麼多錢？”莫凡詫異道，她連忙起身向門口走。
田月夕拉住她，問，“你要做什麼？”
“我讓她把錢退給你，這錢也太多了，根本就用不上那些錢的。”
田月夕笑著搖頭，心想這個姑娘真是傻到家了，將來她會收到更多的錢，只不過將來的她，絕對不會如今天這般心驚膽戰了，她說，“要不咱倆來個約定吧，要是一年以內，我沒有過來找你，你再把錢退給我，萬一我真的用得上你呢。”
“月夕，這個診所是周華昇爲我準備的，他早就說過，不在意收益多少，只是希望我可以學以致用，體現自身價值。你作爲我的同學，朋友，我怎麼可以收你的錢。”
“你啊，別推三阻四了，既然打開門做生意，就不能選擇顧客，只有我們選你。”田月夕說完以後，輕輕拍了拍莫凡的手，臉上掛著淡淡的憂傷，說，“其實，我找你，是真的因爲有話想說，而且這話，除了你，我不知道可以和誰說。”
莫凡看到她微變的神情，連忙關心的說，“你坐下慢慢說，我認真聽。”
一小時後，田月夕從莫凡的診所離開，當她回到車裡，一個人靜靜地坐下，她像是眼睛裡進了東西一樣，心中涌現出一絲悲涼，今天的她居然利用自己對馬孝川的感情來爲袁華鋪路。回想剛剛，她也分不清究竟哪一個纔是真正的自己。
周華昇提早來到診所，走到莫凡的辦公室門口，門是半開著的，他透過門縫悄悄看進去，那個傻丫頭正在將一份文件放入櫃子，放好後，她呆呆的站在那裡，像是在想什麼事情。周華昇悄悄地走過去，從背後輕輕地抱住她，柔聲問道，“想什麼事這麼出神？”
莫凡先是一驚，不自然的想要從他的懷抱中掙脫，臉上掛著一種難以捉摸的笑容，像一隻被主人發現偷吃東西的小貓。
“嚇壞你了？”周華昇放開手臂，關切的問。
莫凡搖頭，臉上重新掛上平時只對他有的笑容，“剛剛月夕來過，聽她說了很多，在想怎樣能幫助她。”
“月夕？”周華昇在腦中搜索這個聽起來熟悉的名字，他問道，“袁華的女朋友？”
莫凡點頭。
“好了，你不是已經將她的檔案放進櫃子裡了，那麼有關這個人的一切，就應該在現在結束。”他雙手搭在莫凡的肩上，說，“從現在開始，你的時間屬於我了。”
莫凡低下頭看時間，“才3點。”
“姐姐要約蘇東陽見面，所以我們現在要去他工作的地方接他。”周華昇一邊說，一邊將莫凡的手袋收拾好，“可以走了嘛？”
莫凡只好配合他，挽著他一同走出辦公室。
“去通知一下其他人，今天早下班。”周華昇走到門口，對著接待員說。
蘇東陽還在辦公室裡認真整理袁鬆交代給他的任務，新城區的建設中一多半是學校，將城市中心的大部分學校遷移到新城區，另外居民住宅也是必不可少的，最後就是園林建設以及貿易發展的商業化大樓，他像是在這份宏偉藍圖中看到了齊婧萌口中所說的新紀元。一個思路忽然涌出，這一次大膽的發展方向，會不會像書裡說得一樣，可以將整座城帶到另一個高度，更重要的是，真真正正做到思想文明的新時代呢？一個人究竟要到哪個高度纔算是成功？
他忽然覺得，或許在學校的課本中，所學到的不過都是籠統的思想起點，然而真正意義上的成就，需要昇華思想，踏上真實的起點，踏踏實實朝著目標堅實的走好每一步。想到這裡他不免想起齊峰經常在下棋的時候對他說的話，人生是一盤棋，“尖”是成長道路中最不容忽視的基礎，親情、愛情、友情還有慾望。他口中喃喃道，“原來，齊叔叔的每一步都在爲我留一絲生機。難怪周華嵐會說，那盤棋輸贏各一半。其實，我從一開始就已經輸掉了這盤棋。”嘴角掛上一抹自嘲的笑容。
他立刻收拾心情，將文件整理完畢，看向自己的傑作，只差一個封面，他走到打印機前，拿起最後一張紙，上面印著四個大字“招標計劃”。回想起袁鬆將文件交給自己時的眼神，他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齊婧萌。
她說的話對自己是支持，也是警示，聰明如她，怎麼不知道“風往北吹”這四個字的意思。如果沒有她的話，此刻蘇東陽的身份是絕對的尷尬，不免在心中暗自竊喜，即便如此，他還是決定今晚回到家裡要將這件事告訴她，他相信，她一定可以爲他做出正確的分析，並且指出一條接下來明確的方向。
一直到聽到敲門聲，蘇東陽立刻掛上一臉樸實的笑容，走到門口。
周華昇？
蘇東陽比周華昇的職位稍微低一些，不過他們分別在不同的區域，基本上是不會有交集的機會的。他對周華昇的忽然來訪感到好奇，卻沒有表現出來，以玩笑的方式，笑著問道。“有什麼指示？”
“還不是我那個姐姐，非要找你下一盤棋。”周華昇也表示無奈的聳肩。
蘇東陽看向牆壁上掛著的鐘表，這場意料之外的邀約，他想不到拒絕的理由。不過爲了表現出在乎，他說，“最近齊叔叔不在家裡，萌萌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方便讓我先去接上她嗎？”
“姐姐已經去接她了，放心吧。”周華昇安慰道。
蘇東陽點頭，“那就麻煩你稍微等我一下，把材料訂裝好，咱們就走。”他一邊說，一邊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
“我先下樓，莫凡還在車裡，我們在車裡等你。”說完周華昇一個人先離開了辦公室。
蘇東陽站在辦公室的窗臺看向樓下車裡的平靜女人，他第一次覺得三層樓這樣高，他和她這麼遠。
已經在周華嵐車裡的齊婧萌一言不發，靜靜地看著窗外，她也奇怪這個女人對蘇東陽突然的興趣究竟是什麼原因。從前在周華昇的口中，她是個生人勿近的女人，棋盤前，他們究竟說了什麼？
兩個本來就算不上熟悉的女人，資質又相差不多，雖然坐在同一輛車裡，卻像是分割在地球的兩端，她們都不是因爲空氣中夾雜著尷尬氣氛，就冒然開口的人，她們清楚，安靜勝過一切刻意的寒暄。除非其中一個有特別想要了解的事情，否則，她們這一路，註定會沉默而起，沉默而終。
齊婧萌反覆回憶著周華嵐與蘇東陽之間的交集，咖啡、茶、棋盤？如果不是蘇東陽在棋盤前對她說了什麼特別的話，那麼就是她在那盤準備三年以後開啓的棋局中找到了什麼。
她努力回憶那一盤棋，雖然她並不會下棋，但是在父母的薰陶下，她清楚棋路，甚至是一盤圍棋的關鍵，佈局。想到這裡，她的嘴角揚起微微的弧線。
這一幕剛好被周華嵐捕捉到，她終於開口，“看來，你是猜到了今天必定會有一場惡戰嘍。”
齊婧萌輕聲說，“只能請姐姐高擡貴手，放過那個剛剛纔入門的年輕人。”
“剛入門？未必吧。”周華嵐微微一笑。
齊婧萌看向她，或許這世上還能有讓她自慚形穢的女人，那就是周華嵐了。她只是一個微變的表情，對方竟然將她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可憐的蘇東陽，如果他今天，冒冒失失的想要在她面前表現什麼，恐怕來之不易的起點，也會是他的終點。她只希望，接下來的這場對弈，蘇東陽不會輸得太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