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黃昏,燭火微搖。
“靜思,扶我起來吧。”我擡起手,掀開了牀簾,輕聲喚著站在門邊的靜思。
靜思像驚醒一般猛地擡頭,睫毛上掛著的淚水滴落在地毯上,被吸進了絨裡。她撲到了我的牀邊,聲音斷斷續續。
“娘娘,您,醒了就好。”
她連著袖子擦了擦我的臉,像是在呵護什麼。
我苦笑,搖了搖頭,撫下了靜思的手。
現在這種局面,也難得這丫頭還跟在我身邊,也算是她對我的恩了吧。
“靜思,你說,還會有春天嗎?”我低著眼眸,看著地上地毯的紋路,心裡毫無波瀾。
她似乎聽得了什麼了不得的話一般,立馬在我的身邊跪了下來。
“娘娘,您別胡說,會有春天的。”
我沒有看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苦笑。
我的手指自從上次那件事情之後,變得雪白雪白,就連應當紅潤的指甲,也變得雪白雪白,沒有一絲絲的顏色。上次我還和靜思打趣道,可以透過我的指甲看見底下的血管。沒想到,竟然真的變成了這樣。
“呵,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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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許久不曾光臨卿柒殿的皇帝要在晚間飯後來這,倒是折煞了我。
我召來靜思,她捧著一杯鮮紅的汁液走到我的身邊跪下。
扶起她,伸出手,鮮紅的汁液就染到了我的手指上。
我望著如此熱烈的顏色,微微出了神,回想起新婚夜他的那句話。
“卿柒,你不適合這般熱烈的顏色,你當是清幽的。”
現在,我再次塗上這般讓我覺得悲傷的顏色,心裡倒是泛起了波瀾。
靠在榻上看那本已經被翻爛了的書,上面寫著教導女子相夫教子的話語。自從那件事情之後,我就日日看,夜夜看這本書。
他要求我背下這本書,讓我好好反省自己的過失。
根本就不存在的過失,究竟該讓我如何反省?
夫君,呵,多麼可笑啊。
我曾待你是夫君,你可曾把我當做過你的妻?
現在,我對你,該是陌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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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的大監尖聲呼喊皇帝的駕到。
我帶著靜思跪安。
他走近,冷冷地看著我,也不說話,也沒有動作。
冬日的寒氣從膝蓋竄進身體,渾身的冷氣直衝面門,冰的我一陣哆嗦。
他看著我搖搖欲墜的身體,終於吱聲。
“起來吧。”然後直接進屋。
靜思扶起我,陪我一同走進內室。
一雙鳳眸中透出打量的意思,直直的望著我。
視線往下,終是看到了我的手指。
我將手指縮了縮,但仍被他發現了。他皺了皺眉,像當年一般,開口說道。
“卿柒,你不適合這般熱烈的顏色,你當是清幽的。”
我低著眸,朝他福了福身,開口說道。
“妾身現在愛上了這般熱烈的顏色,這個冬天太冷了,凍得人心寒。”
他挑眉看我的屋裡。
突然高聲道。“來人,去搬幾盆上好的炭火,別將皇后凍壞了。”
大監應聲,安排了下去。
很快就有別的大監擡著炭火進了屋,屋子裡馬上就暖和起來。
他揮了揮手,站在各個角落裡的大監退出房間,關上房門。
屋裡就剩我和他兩個人。
他從袖中掏出一串玉珠,鳳眸盯著我,直言兩字。
“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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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應聲而跪,不說一句話。
即使隔著地毯,冬日的寒氣仍然像毒藥一般蠶食我虛弱的身體。
我看著灰濛濛的牆,兀自地笑了。
他沒有預料我會笑,反問。
“你笑什麼?”
他的脣角也帶笑,很冷,沒有一絲溫度。
我擡起眼眸,看向他那張冷峻的臉龐。
就這樣四目相對,我沒有一絲感情地望著他,他也沒有一絲感情地望著我。
他再次重複了剛剛的問題。
“你笑什麼?”
這次,他的臉上已經看不到任何笑容,充滿冷峻。
我實在撐不住地上的寒氣,扶著身邊的椅子踉踉蹌蹌地站了起來。
我靠在牆上,回他。
“妾身只是在笑自己。”
他再次挑眉,詢問道。
“哦?皇后有什麼好笑的?說出來與朕同樂樂。”
我搖了搖頭。
“妾身是在笑,明明是妻,爲何要當妾。”
他不說話,示意我說完。
“妾身是在笑,明明是皇后,卻過的不如宮裡隨便的一個大監。”
“妾身是在笑,明明說好了金玉良緣,卻只能孤獨終老的滋味兒。”
“妾身是在笑,笑自己無能,不能讓皇上日日都開心。”
我低著眸子,沒有注意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光芒。
他偏著頭,緊緊地握著那串玉珠,沒有說話。
屋子裡,就這樣陷入了沉默。像是一個深淵,將我吸進無比的黑暗之中,讓我無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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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好久,估摸著天都快黑了,我開了口。
“皇上還有公事要做,妾身不做耽擱。皇上慢走。”
他像是沒有聽見一般,任然像座雕塑一樣坐在榻上,握著那串玉珠。
我閉上了雙眼,喃喃。
“這又是何必,何必爲難我,何必爲難自己。”
站到雙腿發顫,我禁不住身上的痛楚,跌在了地上。
我咬住嘴脣不肯出聲,卻不能控制自己翻滾的身體。
真的很疼……
他疑惑地看著我,不解爲什麼我會痛倒在地上。
我緊緊地抓住面前的椅子,鮮紅的指甲扣在木頭上,疼的我直抽冷氣。
他就坐在我的前面,我不敢也不想去找他幫助。
他已經認定我就是那個十惡不赦的罪人,又怎麼會幫我。
我想起自己放在櫃子裡的藥丸,哆哆嗦嗦地爬過去。
打開櫃子,將裡面的東西全部砸在了地上。
“藥丸,我的藥丸……嘶……”又是一陣疼痛襲來,我險些暈厥過去。
他終於發現我的不對勁,走到我的面前,抓住我的手臂。
“你怎麼了?”
我再也顧不得自己所有的自尊,連忙轉身撲向他。
“傅陌時,救救我,救救我……”
他看我逐漸翻上去的眼白,伸手掐著我的人中,朝門外大喊。
“來人吶,傳太醫!快傳太醫!”
又回過頭看向昏厥的我,一驚。
“顧卿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