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內，傅陌時坐在木椅上，挑眉打量著這個跪在面前的女子。
若說她生來就這般剛烈，卻又不是這樣。在他還未娶卿柒的時候，曾去過府上拜見岳父岳母，也與卿柒的姐妹一一見過面。
那時，顧靜思也就只敢在柱子後面偷偷打量情況，哪敢像剛纔一般吼得聲嘶力竭。
想到這裡，他張開薄涼的口，詢問她。
“顧靜思，朕恕你無罪。但是，你給朕好好地解釋解釋。”
靜思跪在他的面前不卑不亢。
“奴婢沒有什麼好解釋的?！?
傅陌時的拇指輕輕地從那串發亮的玉珠上拂過。
“朕讓你解釋那句話。”
靜思跪在他的面前，看見他正握著那串玉珠，心頭點燃了一把火。
她不去理睬他的眼色，撐著冰涼的地板站起身來。
“呵，陛下當真有情有義之人。”
他望著手中怎麼也捂不熱的玉珠，緩緩地嘆了口氣。
靜思聽到他嘆的這口氣，更是覺得嘲諷。
“陛下還拿著我二姐送給你的玉珠做什麼呢？二姐對你那般的掏心掏肺，你卻這般對她，也不枉我叫你一聲負心漢了?！?
傅陌時坐在溫潤的木椅上，只覺得冬日裡的寒氣直竄心頭。
“這話不是朕要聽的，朕問你，卿柒身上的毒是怎麼回事？”
靜思衝到他的面前，抓住他胸口的衣襟，紅了眼。
“毒？你還有臉提毒？我二姐若不是因爲這毒，怎麼會落到今天這般田地？”
傅陌時甩開靜思抓著他衣襟的手，怒聲道。
“朕問你這毒是怎麼回事，你在這兒跟朕講這些是什麼意思！”
“呵，你想知道這毒是嗎？好，那我就和你說說這毒！”
靜思發紅的眼眶終於承載不住眼眶裡的淚水，眼淚順著臉頰滑落。
“我二姐在三年前就中了這毒，每日每夜隨時隨地都會毒發，你不知道？我二姐就是被你害成了這樣！還有那個沈姌染！你是怎麼狠得下心縱容那個沈姌染逼我二姐吞下那麼毒的毒藥的？先開始的那一年，我二姐日日哭泣，還把眼睛哭出了疾，治了一年才把它治好！這些你不都知道嗎？還問我二姐的毒是什麼情況，你安的什麼心？”
朝著傅陌時吼完這些，靜思就指著書房裡的名貴裝飾，對著他再次大喊。
“你看看這些裝飾啊，多麼名貴啊！可是我二姐呢？貴爲皇后，怎麼活得如此狼狽？若不是平常我二姐對待宮裡的宮人都客客氣氣的，宮人們來給我們卿柒殿通風報信，我二姐指不定被那個沈姌染整……整死了！”
“你好好想想自己每日吃的飯菜，隨隨便便的一道菜換成錢，就夠我二姐吃半年了，你知不知道？”
“你平日給沈姌染賞的都是什麼？珍珠、黃金，還有琉璃玉，這些年，你給我二姐送過什麼？哪怕就是一次最簡單的探望都沒有！”
靜思放下自己的手，朝著傅陌時緩緩一笑。
“姐夫，這是我最後一次喊你姐夫。恭喜你啊姐夫，恭喜你成功地澆滅了我二姐的心。”
言罷，甩袍離開。
——————
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終於從混沌中掙脫出來，感覺渾身清爽。
現在不用吃力地撐著自己也可以起來了，讓我覺得十分歡喜。
但若只是即將覆滅的迴光返照該怎麼辦……
我輕聲走到門外，看見那抹水綠色的背影在顫抖。
“靜思，怎麼了？”
一句話說出，讓我自己驚了一驚。自己居然能發出正常的聲音了？
靜思抹了抹自己的臉，轉過身擡起頭看著我。
“二姐，對不住，靜思還是全部告訴他了?！?
我滯在原地，很快反應過來她說的話。
我走到她的身邊，蹲下來，輕輕地攬住她的肩。
“沒關係靜思，二姐沒有怪你。”
她睜大眼睛，不可思議。
而我微微一笑，理了理她額前的碎髮。
“走吧，二姐給你梳妝，然後你給二姐梳妝好不好？”
她點點頭，站起身來，和我一起進了屋子。
她坐在梳妝檯前，看著鏡子裡的我，吞吞吐吐了半天，終是開了口。
“二姐就不想問問他說了些什麼嗎？”
我搖搖頭，拿起檀木梳。
“這檀木梳最能緩解疲勞，靜思這兩年跟在二姐後面著實受了好多苦，靜思也該好好休息。”
挑起一縷髮絲，找出夾子別上。
“這些年，靜思跟著二姐身後受了這些苦，靜思可曾埋怨過二姐？”
靜思待我把夾子別上之後，轉過頭握住我的手。
“二姐，這些年二姐也不容易。靜思能被認作顧家義女，靜思很知足。能被二姐和大姐當做妹妹，靜思更是不甚感激。只是二姐，大姐怕是不會原諒我了?！?
我很清楚的看到，靜思眼裡的塵。
我勾起脣角，把她扳正。
看著她鏡子裡皺起的眉頭，雙手繞過頭，將其撫平。
“二姐今天告訴你，在大姐撒手的那天，大姐跟我說了，讓我好好地照顧你。大姐其實，很關心靜思，靜思也該安心了。”
“真的嗎？大姐真的這麼說？”
我點點頭，摸了摸她的髮絲，看著她的眼眶再次溢滿淚水。
她趴在梳妝檯上，低聲喃喃。
“大姐……大姐……”
——————
和靜思一起用了晚膳，就打發靜思回去了。
夜靜悄悄的，起著風，颳得窗戶發出吱吱呀呀的響聲。
我推開窗戶，看著外面的天空，緩緩地吐出一口濁氣。
終於，我身上的殘毒解了……
晚膳之前，靜思從太醫院取回了草藥，在小廚房裡讓新來的丫鬟熬成了汁。
將汁塗在指甲上，鮮紅的顏色淡淡褪去，露出了最原始的顏色。
對著燭光，粉色的指甲折射出柔和的光。
靜思看著我，開心地笑了。
我不可思議地看著指甲，也朝著靜思緩緩地笑了。
窗戶外面一陣冷風颳過，天空竟然下起了冬天的第一場雪。
“瑞雪兆豐年啊……”
我的眉眼裡溢滿喜悅。
遠處，一抹墨黑的影子走近，身上帶著片片雪花。
走到我的窗前，吐出酒氣，一臉痛苦。
“卿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