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啪!
啪!
高高掄起的殺威棒一次次重重落下。
每一次都能帶起驚天動地的慘叫。
像這種打板子的事情也是有講究的,正所謂高高擡起,輕輕放下,說的便是一些有門路的,提前使了關係,打板子的時候棍子每一次落下,看起來甚是兇狠,勁道十足,可落在人身上的時候,不敢說輕飄飄的,卻也絕對不至於傷筋動骨,回家之後稍微修養一段時間就能活蹦亂跳。
沒有門路的,那便是實打實的板子。
十大板皮開肉綻,三十大板骨折筋斷,五十大板魂飛魄散。
二十大板已經是極爲嚴重的懲罰了。
電影電視劇裡面隨隨便便八十大板,一百大板的都是扯淡,極少有人能扛的過去。
這宋哲,著實是有些過於囂張了,那宋錦程也不是個好的,自家頂頭上司辦案,用得著你一個工部尚書在這裡指指點點?最重要的是,你也沒塞銀子啊,那這二十大板自然也就是實打實的了。
沒多長功夫,原本宋哲白白嫩嫩的皮肉,已經變的破破爛爛,血淋淋的看起來甚是駭人。更糟糕的是,這傢伙屁股中間,更是不斷往外滋滋冒血,身爲東陵府衙的差役,打板子也不是頭一回了,可這般奇異的景象當真是第一次見著,跟他孃的噴泉都有一拼。
一時間,偌大的府衙只剩下宋哲的慘叫,在衆人耳邊迴盪。
宋淮已經不忍心再去看那血淋淋的畫面,視線錯開到一邊,恰好便看向了宋言所在的方向,眼看著宋言坐在那裡,嘴角噙著笑,優哉遊哉,胸腔中便有一股子火氣直衝腦門。
這該死的小雜種。
也不看看,若不是宋家,他能長這麼大?
現如今入了贅,封了爵,翅膀硬了,便翻臉不認人了?
當真是個沒良心的白眼狼。
至於他們兄弟,在小時候對宋言,宋言姐姐,以及宋言母親所做的事情,宋淮卻是不怎麼在意的。不過只是兄弟之間的玩鬧,推下水,雪天罰跪又如何?你不還活的好好的?一點不值一提的小事兒,算得了什麼?
這宋言居然嫉恨這麼多年,當真是睚眥必報,小心眼的厲害。
忽地,宋言似是感覺到了什麼,緩緩擡起頭,四目相對的瞬間,宋淮只感覺身子咯噔了一下,心跳的速度驟然增加,那一瞬,他就像是一隻被毒蛇盯上的蛤蟆,一剎那的恐懼,讓宋淮頭皮發麻。
就像是本能,宋淮錯開視線。
低頭望去,這才發現自己的手背,手臂上已經全是細密的小疙瘩。
他看出來了……
宋言不僅僅想要整死宋哲,他……他還想要殺了自己。
當真是個無情無義的畜生……不過,他可不是宋哲,他的命,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拿的。宋淮面色逐漸陰沉,眼簾垂落,心中已然有了計較,與其等著宋言弄死他,倒是不如先下手爲強?
於宋淮身旁,宋錦程更是心痛。
宋哲的每一聲慘叫,就像是一把尖刀,狠狠的戳在他的心臟。
那高高舉起的棍棒,每一次好似都落在他的身上。
眼看著宋哲承受折磨,宋錦程萬分心疼,卻是半點辦法都沒有。
他還沒有搞清楚宋言究竟知道多少他和楊妙清的事情,不知道宋言手上是否擁有證據,更不清楚宋言目的究竟是什麼,在這種情況下,就算是他再心疼宋哲,也是什麼都不敢做的。
眼睜睜看著最寵愛的兒子,在面前承受這樣的折磨,那是何等的煎熬?
在生父面前打死親兒子,好似是有點惡趣味了。
宋言默默的看著宋哲,看著宋哲的肢體逐漸扭曲,鮮血直流,聽著宋哲的慘叫,他臉上只是淺淺的笑。
不夠。
這些還遠遠不夠。
宋言的目光逐漸變得冷冽。
母親的死,是楊妙清下的毒。
楊妙清的背後,是宋哲在攛掇。
宋言不會忘了樑巧鳳曾經同他說過的那些話:
“直至有一日,六少爺宋哲忽然找到楊氏,他說:我路過花園,看到園丁在整理雜草,便問園丁,爲何年年除草,年年有草。”
“園丁答:皆因根未除。”
“三日後,梅雪姨娘暴病而亡。”
宋言更不會忘記,那個晚上,母親如同一個瘋子一樣,劈頭蓋臉從他手中搶走了晚飯,她衝著自己傻傻的笑,笑著,吃著,哭了。
心有些酸。
那時候,他真的以爲母親已經瘋了。
直至楊妙清死的那一刻,他才終於明白,母親其實一直都好好的,她只是想要讓自己活下去,所以才裝瘋賣傻。她都已經如此卑微,可就是這樣一個渺小的願望,宋哲和楊妙清都要將其無情的碾碎。
相比較他經歷的這一切,宋哲身上受到的那點傷根本算不得什麼。
殺威棒再一次高高舉起。
宋言隱隱能看到那捕快的臉上似是泛起了一絲絲邪笑。
呼。
咔嚓。
下一瞬,一道明顯和之前有些不同的聲音響起。
那是……骨頭斷裂的聲音。
宋哲的腦袋也忽然擡起,慘叫的聲音也提高了好幾十個分貝,直至幾息過後用力擡起的腦袋砰的一聲又砸在了地上。
整個人已然不省人事,昏死過去。
卻是臀部的坐骨,被愣生生打碎了。
宋錦程就這樣安靜的看著,甚至就連面色都漸漸恢復了正常,視線從宋哲身上劃過,又落在宋言身上,忽地,宋錦程臉上露出些微笑意:“言兒,看來這邊的事情已經結束了,二叔要回去了,有空的話去二叔家坐坐。咱宋家,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有了你這麼個有出息的,你嬸子都在家裡唸叨過好多次了,想看看咱宋家真正的麒麟兒究竟是什麼模樣。”
宋言眉頭一挑,這宋錦程倒也真有幾分本事。
親兒子都被打廢了,居然還能這般溫和的說話,之前倒是小看這人了。
若是宋錦程失控,暴走,怒火中燒,不顧一切的展開報復,宋言倒是不用擔心什麼,畢竟這種人手段就那幾種,對付起來也更爲簡單。
相反,這種陰險詭詐,城府足夠深的人,纔是更爲麻煩。
這種人,沒有足夠的把握絕對不會輕易出手,一出手,必要命!
不過無所謂,他先出手不就好了?
這樣想著,宋言面上也是柔和的笑意:“二叔說笑了,宋家麒麟兒這稱呼,我可當不起,若是有時間,定然會去二叔家拜訪的。”
宋錦程便點了點頭,甚至還衝著房海,房山表示了一下自己的歉意。宋哲是他親侄子,有所關切也是正常,更何況在證據擺出來之後,宋錦程當真是再也沒有插手,若是房海,房山當真還要一直揪著,那反倒失了體面。
一時間,府衙中一片祥和,若是沒有中間那一具血淋淋的身體,就更顯美好。
又簡單同房海房山寒暄了兩句,宋錦程便離了東陵府衙,宋淮面色陰沉,狠狠的瞪了宋言一眼,他雖然是個聰明的,可跟宋錦程這種人比起來,終究還是少了一點城府,不足爲慮。
直至這些人全部離去,門口看熱鬧的人也逐漸散開。
就連安寧侯趙改之也走了,沒辦法,他指控宋言謀害趙豐,楊書萱,實在是缺乏證據,還需要調查,反倒是他兒子試圖謀害宋言,證據確鑿,不過就算是臨走的時候,趙改之還是兇狠的瞪了宋言一眼,彷彿擇人而噬的野獸。
房山整理了一下卷宗,準備提交到刑部……蓄意謀害皇親國戚,斬立決,這已經是極輕的判罰了,正常來說這種行爲便是誅九族,夷三族也是可以的。只是一方面,是宋言這個皇室宗親的身份有點水,只是一個郡馬,另一方面也是宋哲已經被宋鴻濤逐出宋家族譜。
也就是說,宋哲現在是孤家寡人。
便是誅九族也不會多掉一個腦袋。
宋言向房山表示了謝意。
他看的出來,這些差役顯然是得了房山的提醒。
最後那一板子下去,直接將坐骨打斷,絕對是牟足了力氣,若是沒有房山的交代,差役同他又非親非故的,自然用不著如此賣力。
房山也只是笑笑,並未多說什麼,自家老爹對宋言甚是看重,甚至是想要同宋言聯姻,房山也是得到了囑託的,於他來說不過只是交代一句話的事情,又能落下宋言一份好感,一份人情,何樂而不爲?
他又不是房江,房河,房湖這幾個眼皮子淺的。
實際上,宋言身上雖然已經有很多功勳,甚至已經是冠軍侯,可在東陵這種地方,還是有許多人瞧不起宋言的。
於這些人眼中,宋言左不過只是一個走了狗屎運的暴發戶。
身爲贅婿,丟盡男人臉面。
雖絞殺倭寇,也只是一羣小矮子,不值一提。
就算馬踏王庭,也不過運氣好,遇到女真內訌。
我上我也行。
這可能便是不少勳貴子嗣的想法。
可在房山眼裡卻完全不是這樣,贅婿又怎麼了?說句不好聽的的,大吳王朝,大漢王朝那麼多尚公主的,其實也都跟贅婿差不多吧?
倭寇是小矮子不假,可生性兇殘,宛若野獸,常年禍亂沿海區域,能以數千人馬絞殺數萬倭寇,這種軍事素養非同凡響。
至於馬踏女真王庭……還我上我也行?開什麼玩笑,就東陵城的那些勳貴子弟,丟到那冰天雪地,旁的不說,能不迷路都是好的,更何況還有覆滅五個女真部落,數萬斬首的功績,這可絕不僅僅只是運氣好這麼簡單。
再加上朝堂上,雖撒潑無賴,似是失了體面,可都察院御史的彈劾卻是輕而易舉就被他化解,宋言沒有受到半點損傷不說,反倒是那些御史被降職罰俸。
而現在更是抓住一個機會,直接將宋哲置於死地。
軍事上運籌帷幄,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政治上,手段奇詭,油滑陰毒。
於房山看來,宋言是個有大本事的,是以他不介意留下一份善緣。
這樣想著,房山便擺了擺手,幾個差役立馬架起宋哲,往地牢去了,房山則是徑直走到宋言面前,從袖口取出一個令牌,塞到宋言手裡:“侯爺……本官託大,叫你一聲賢侄好了。”
“現在事情也算是解決了。”
“卷宗,我也差人送往刑部,這一次證據確鑿,基本上不會有什麼問題了。”
宋言也明白,所謂的斬立決,也並不是馬上就要拖出去砍了腦袋的,這種死刑案件一般來說都需要經過刑部審覈,確認無誤之後就會在來年秋天問斬。
在這之前,死刑犯還是會關押在東陵府衙的地牢。
“欸,東陵府的地牢,環境實在是有些糟糕,有一大半的死刑犯,都扛不到來年秋天……賢侄,聽伯父一句勸,那宋哲不管怎麼說也是你的兄長,還是去看一看吧,有什麼話,也可以去說一說,莫要留下什麼遺憾。”
一邊說著,房山還一邊甚有感觸的拍了拍宋言的肩膀,一副我是過來人,你聽我的沒錯的表情。
宋言腦門上一層黑線……不是,說話真用得著這樣拐彎抹角嗎?這跟直接說:地牢的令牌給你了,你想親手弄死他就趁早有啥區別?
不過對於房山願意開這個方便之門,宋言還是很感激的,當下便衝著房山行了一禮:“多謝伯父教會,侄兒知受教了。”
房山便忙將宋言扶起:“賢侄莫要如此,莫要如此。”
“我這邊還有一些公務要忙,就不留您了,改日有空,我請賢侄到望江樓飲酒。”
之前宋言在房家同房德老爺子聚餐,房山身爲庶子,卻是沒資格出現在席面上的。又寒暄了一陣之後,宋言和房海這才離開了東陵府衙。
“賢侄,接下來準備做什麼?要回房家嗎?”
宋言便眨了眨眼睛,揚了揚手裡的令牌:“倒是還有一點小事兒要處理一下。”
房海也是老狐貍,自然明白宋言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是什麼,當下便是哈哈一笑:“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擾了。”
目送房海離去,宋言伸了伸懶腰。
擡眸望天,夕陽西下。
天邊的雲彩都被染成猩紅的顏色,殘陽如血。
陽光已經沒那麼毒辣,不會顯得刺眼。
宋言微微吐了口氣,只感覺一身輕快。
他邁開步子,向著地牢的方向走去,距離不遠,不過幾百步而已,紫玉和洛天衣相視一眼,便忙從後面跟上。
剛經過一個拐角,便有兩人忽然出現在宋言面前。
剛剛出現,就立馬跪伏在地上,額頭貼著冰冷的石板,卻是之前在府衙作證的兩個農戶。
“見過侯爺。”
“起來吧,莫要如此。”宋言便擺了擺手,在兩人站起之後,視線掃過兩人面門:“你們兩個,是林向晚的什麼人?”之前的時候,宋言便感覺這兩人的長相和宋鴻濤的小妾林向晚有幾分相似,現如今近距離之下,那種相似感便愈發明顯。
“回稟侯爺,向晚是家妹。”年長一點的青年連忙說道:“在下林向東,這是舍弟林向南。”
果然如此。
林向晚在東陵城安排了兩個人,專門盯著工部尚書府,盯著宋哲,這件事情宋言從王管家口中聽說過,只是他倒是沒想到,林向晚安排的人居然是自己的兄長。
許是林向晚也清楚,她現在雖然備受宋鴻濤寵愛,卻只是無根浮萍。
宋國公府的人表面上對她畢恭畢敬,可要說忠心,倒還真未必有多少,是以有些事情讓兄長來做,她才能真正安心,畢竟他們是一家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她很清楚,肚子裡的孩子能不能繼承宋國公的爵位,看的不是宋鴻濤,而是宋言,所以抱緊宋言這根大腿纔是最重要的。單單只是抱大腿還不夠,她還必須要展現出讓宋言扶持她上位的價值。
這一次,能如此順利解決宋哲,林家兄弟也是功不可沒。
雖說宋言還有其他手段,卻也省去了許多麻煩。
這樣想著,宋言便點了點頭:“你們兩個,做的很好。”
兩兄弟臉上立馬滿是喜色。
“不過,你們現在必須馬上離開東陵城,越快越好,不要有半分耽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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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錦程手中權力雖比不上從前,卻也是工部尚書,他的報復你們兩個絕對承受不起。”
此言一出,兩兄弟面色大變,眸子中透出幾分懼意。
宋言於袖子中摸索了兩下,摸出幾錠白銀,交到林向東的手中:“走。”
兩兄弟也反應過來,相視一眼,轉身便往城門方向跑去。
安置了這兩兄弟,宋言這才繼續往地牢的方向走去,不到半刻鐘的時間,地牢便已經出現在面前。
一道通往下方的斜坡。
斜坡的盡頭,是一扇黑乎乎的門。
兩邊的牆壁上,戳著一根根火把,縱然現在只是傍晚,卻已透出幾分陰森。
兩排數十名差役,守在門口,見著宋言,紫玉和洛天衣出現,便立馬攔在了前面,宋言拿出房山交給他的令牌晃了晃,差役便立馬讓開。其中一名四十來歲的捕頭,打開地牢大門,一股子腐朽的氣息便撲面而來,混合著令人作嘔的惡臭。
若隱若現間,似是能看到空氣中漂浮著的無數細碎的塵埃和污漬。
“天衣,紫玉,你們便留在這裡吧,裡面我一個人去就好。”
雖然要保護宋言的安全,可這裡面的環境實在是太過糟糕,便是九品武者也有些承受不住,兩人對視一眼,終究還是在門口的位置停下了腳步……而且,有些話,宋言大抵也是不想讓她們聽到的。
以她們的實力,裡面有任何風吹草動,都能及時做出反應,區區一扇鐵門,攔不住她們。
身後牢門漸漸關上。
牆壁上火把躍動著,地牢中並不會顯得黑暗。
牢頭顯然是得到了叮囑的,他沒有多話,只是一路引著宋言,往地牢最深處走去。
沿途之中兩側皆是破破爛爛,狹窄矮小逼厭的囚籠,囚籠中有一些髒兮兮發黴腐朽的稻草,這便是犯人的牀了。
有些犯人躺在稻草上呼呼大睡。
有些犯人則是抓著囚籠的欄桿,劇烈的搖晃著,喉嚨中不斷髮出難以名狀的怪聲,大抵是已經瘋掉了。
遇到這種人,牢頭便一鞭子抽過去,立馬就老老實實。
還有人不斷大聲喊叫著冤枉,卻是半點用處都沒有。
幾乎每一個囚犯都是蓬頭垢面。
也幸好是冬天,若是換了夏天,許是還能看到老鼠,蟑螂,蒼蠅,蛆蟲之類的東西。
走了一段距離,囚籠忽然空了,一個囚犯都看不著了,又這樣走過了百來步的距離,直至走到地牢盡頭,終於又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是宋哲啊。
他趴在地上,就像是一條死狗。
可能是差役送人的時候動作粗暴了一些,宋哲倒是醒了。
聽到腳步聲,他擡起腦袋,渾濁疲憊的眼睛,在發現是宋言的時候,居然爆發出了一點光,他咧了咧嘴,似是露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宋言……居然是你?”
宋言便點了點頭:“嗯,我來送送你。”
宋哲眼簾垂落,他知道,他的性命即將結束。
他活不下去的,就算宋言不殺他,這般嚴重的傷勢也是必死無疑。
“終究是我輸了。”宋哲又笑了笑:“應該不僅僅只是這樣吧?”
“或許,你還想問問我,爲何當初一定要殺了你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