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中安靜的令人心悸。
哪怕不回頭,溫簡言依舊能感受到背後落在自己身上的、如有實質般的視線。
猶如一把冰冷的尖錐,將他如標本般釘死在原地。
那是耶林。
前方不遠處,透過No.8被詛咒扭曲的半個外殼,丹朱正笑盈盈地望著他。
她耐心地等待著,也不催促。
——因爲她的確無需催促。
哪怕人數差距並不懸殊,但實力對比卻幾乎令人絕望。
一位夢魘第三,雖然由於壓制暫時無法真身出現,但卻依舊是遊輪的代理船長,擁有在場所有人都無法比擬的權限,而另一位,則是夢魘第二、總積分排名第二的闇火公會的會長,哪怕在這個副本中的僅僅是他的一個“殼子”,卻依舊能扛過遊輪的傾覆,可見其實力之恐怖,更別提還有暫未到場、但顯然已經站在了丹朱那邊的雨果……
而溫簡言只有他自己而已。
形單影隻,煢煢獨行。
“……”
溫簡言的視線下移,緩緩落在那個被推至自己面前的老式電話上。
他知道丹朱打的是什麼主意。
想要捉到一個擁有遊輪權限的預言家,無異於和一個永遠猜得到你第二步、第三步的人下棋。就像是追逐一道影子,捕捉一簇煙塵——與其說是獲取信息,不如說……是明牌的威脅。
她想要塔羅師自投羅網。
“還在等什麼?”見他久久不動作,丹朱也有些不耐煩了起來,她蹙蹙眉,用指尖敲打著電話表面的金屬殼,“親愛的,我的耐心有限,尤其在被關在這艘破船上這麼久之後更是如此——我建議你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的確。”
忽然,溫簡言眸光倏地一動。
“被困在這艘破船上這麼久,確實應該不耐煩——所以,這就爲什麼在我一上船的時候,你就想和我‘談談’嗎?”
“換言之,”溫簡言扭過頭,看向丹朱,目光閃動著,“對於成爲這艘破船的‘船長’這件事,你真的滿意嗎?”
以丹朱的性格,真的會那麼輕易地接受成爲夢魘傀儡的宿命嗎?
在他通過列車進入遊輪之後,在賭場一層就曾和被丹朱控制的電梯員打過照面,她那時的態度雖然強硬,但卻並未像現在這樣不留活路。
事實上,是丹朱的行事變得狠辣和激進,是從蘇成和他恢復聯繫纔開始的。
爲什麼?
“所以,”
溫簡言微微一怔,似乎意識到了某種可能性,他輕輕地倒抽一口涼氣,猛的看向丹朱:
“你……找我,是爲了用我和夢魘談判?”
到這一刻,丹朱此刻突然採取的行動才終於有了解釋:
在他出現之前,丹朱在遊輪內的勢力佔據絕對的優勢,塔羅師哪怕再能躲藏,在她的壓制之下也成不了大氣候,
“第二,在一切開始之前……放那傢伙走?!睖睾喲該P了揚下巴,指向被丹朱牢牢控制著的No.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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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溫簡言肯定地點頭。
“……”
聞言,No.8那沒被丹朱控制的那半邊面孔之上,閃過明顯的愣怔,他注視著溫簡言的方向,神情困惑,似乎不明白對方爲什麼會提出這樣的要求——怎麼會這樣?
“他的確幫了我,但這件事本身和他無關,”溫簡言強調,“我不喜歡把無關人攪和進來?!?
丹朱上上下下打量著他,幾秒之後,緩緩地笑了:
“倒也是個有骨氣的?!?
“行吧,”她漫不經心道,“我同意了?!?
說完,她向著不遠處的耶林招招手,語氣懶洋洋的,態度散漫,像是在呼喚一隻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寵物:
“過來?!?
“……”耶林望了她一眼,遍佈裂痕、半邊空洞的軀殼一步步走近。
No.8不受控制地擡起手臂,手指搭在了耶林的掌心之上。下一秒,他的指尖破開一道裂口,一條玫紅色的、閃耀著鮮血光澤的藤蔓從他的皮膚之下蜿蜒而出,猶如菟絲子一般柔軟而又致命地絞纏上耶林的手腕。
No.8的表情扭曲,臉上閃過痛苦的神情。
耶林則面不改色,一動不動地任憑荊棘攀爬。
很快,這場詭異的交接儀式結束了。
耶林空蕩蕩的軀殼內,穩穩當當地盛放著屬於丹朱的荊棘——這本就是夢魘專爲高級主播打造的軀殼,自帶著承載的屬性——血色的花朵在荊棘之上順暢無阻地肆意開放著,花瓣鮮紅欲滴。
他垂下眼,望著盛開在自己指尖上的一簇小花,臉上短暫閃過一絲溫柔的神情。
隨著丹朱的力量從自己的身體中抽離,No.8的身體猶如失去了支撐,整個人踉蹌而倒。
那張蒼白的娃娃臉上,除了尚未完全消失的痛苦之外,剩下的只有茫然。
他茫然地望著湊近扶住自己的溫簡言,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可是,所有的聲音都哽在了他的喉嚨深處,半個音節都發不出來。
下一秒,溫簡言倏地湊近,貼近他的耳邊:
“準備?!?
……準備?
No.8愣了。
等等,準備什麼?
丹朱的意志雖然離開了他的身體,但是對這片區域的掌控卻沒有半分降低。甚至由進入到了更合適、且並不絲毫抵制她的軀殼內,反而能發揮出更大的力量。丹朱可不傻,正是因爲她知道溫簡言無處可逃,纔會狀似仁慈地放鬆一點自己的爪子。
耶林虎視眈眈,“員工通道”仍被死死封鎖,電梯本就是丹朱的領域,從那邊逃離絕無機會。
那這傢伙到底是準備——
還沒等No.8的腦子轉過彎來,就只見
這個理應是夢魘掌控最深、存在最強的地方——此時此刻,卻變成了它自己都難以侵入的無主之地。
爲什麼?
怎麼做到的?
或者說……在這個世界上,有誰能做到?
溫簡言知道答案。因爲他向自己見到的所有人詢問過那傢伙的去向。
可他卻一無所獲。
沒有蹤跡,沒有線索,就像是憑空消失,原地蒸發。
甚至就連他踏上游輪之後,墜在胸口的心臟都未給出半點回應,猶如無知無覺,無認無識。
船隻已經修補完整,夢魘被排斥在外。
而溫簡言曾在育英綜合大學建築裂隙深處瞥見過、那將即將崩毀的建築咬合重鑄的點點金芒。
——祂身處何處?
“?!”
忽然,No.8驚覺,有什麼詭異的事情在他的身邊發生了。
他們下落的速度不知從什麼時候放緩了,身邊陰冷呼嘯、猶如尖刀般的狂風開始止歇,身周的黑暗像是正在一點點地甦醒過來,從毫無存在感的無邊陰影,一點點地擁有形狀、體積……甚至是實感。
怎麼回事?
下一秒,No.8只覺得一陣恐懼掠過自己早無知覺的身體,這種沒來由的、無法理解的恐懼攫住了他,在這個已經不再是人類的軀殼深處,靈魂在某種原始性的壓迫下顫抖、蜷縮,他幾乎聽到自己牙齒咯咯打戰時發出的響動。
發生什麼了?
是什麼在黑暗中甦醒了?
驚懼之中,No.8慌亂轉頭,驚慌失措地四下環視著,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尋找些什麼。
忽然,他的視線猛地滯住了。
不遠處,墜落中的人類青年緩緩仰起頭,淺色的眼眸深處倒映著盤旋的黑暗,那使No.8驚懼莫名的存在卻對他毫無影響,他只是輕柔地擡起手,任憑無形的陰影繞過自己的指尖。
指縫間,隱隱可見點點赤金。
——以身化舷桅、以軀爲帆舵,以血肉作龍骨。
在鮮血滴滴的蒼空之中,隱約可見他蒼白的嘴脣開合。
似乎在念著誰的名字。
“……巫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