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襲來的刺耳機械音響徹整個直播間,翹首期盼直播間再開的觀衆(zhòng)們盯著屏幕上的文字傻了眼,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麼叫“直播間信號重連失敗”?
什麼叫“直播間畫面丟失”?
明明每個字、每個詞的含義都聽得懂,但是連在一起,卻組成了完全無法理解的句子。
“人不是都入鏡了嗎?爲什麼直播間還能開啓失敗?夢魘究竟是在幹什麼吃的?”
“還有,跟在主播身邊的那個男的是不是往鏡頭的方向看了一眼?我剛剛沒有眼花的吧?”
直播間裡,觀衆(zhòng)們亂糟糟地懷疑著、猜測著、爭吵著,莫衷一是,但無論他們是否理解現(xiàn)在的狀況,【誠信之上】直播間無法再度開啓都是事實無疑,於是,他們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另外一種方式——
“快去隔壁直播間!他們的直播可是一直開著的啊!”
“對對,換一種視角看也是看!”
於是,就這樣,渴望著看到更多匹諾曹鏡頭的觀衆(zhòng)們蜂擁入其他在場者的直播間,不過眨眼之間,陳默三人的直播間在線人數(shù)就開始火速飆高,一下子竄到了排行榜前列。
不過,這幾位主播對此卻似乎並不關(guān)注。
他們已經(jīng)將所有精神、所有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那道從不遠處走來的那道身影上。
“會……會長?”
黃毛神情愕然,不由自主地向前幾步,口中不確定地喃喃道,他的目光久久定焦在那張熟悉的面孔之上,似乎在確認些什麼。
終於,他的眼眶突地一紅,聲音中帶上了哭腔,步伐也猛地加快:
“會長——”
可是,還沒等黃毛奔出去幾步,就被身體已經(jīng)復原的季觀猛地一把拽了回去:
“等等!”
“欸……?”
黃毛被他拽得一個踉蹌,將哭未哭的表情被定格在臉上,顯得可憐又滑稽。
季觀的手指收緊,死死扣在黃毛的手臂上,疼得他齜牙咧嘴也沒放鬆,他的表情陰沉,分外凝重,警惕而敵意地死死地盯著那個站在溫簡言身邊的男人身上:
“那個‘人’不對勁。”
作爲靈視者,他能夠清晰地感受到,對方身上怪異恐怖的氣息——哪怕距離還很遠,但卻依舊令他汗毛直豎,後背發(fā)涼。
季觀思慮的視線移動到溫簡言身上,嘴脣翕動,聲音壓低:
“我們得想辦法把會長從那傢伙——”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陳默打斷了:“沒關(guān)係的。”
“……”季觀被他的語氣搞得愣了一愣,不由自主地扭頭看了過去。
這什麼反應?
是不是有點太平淡了?
“你忘了?我之前跟你提過,”說到這裡,陳默的表情似乎突然變得有些複雜,他頓了頓,欲言又止,“這位就是會長的那個,呃,盟友。”
季觀怔住了,原本死扣在黃毛手腕上的手指不由鬆了。
他這時才終於想起來了,陳默之前確實有提到過這個“盟友”的存在——只不過,對方出現(xiàn)的時間和他並不重合,所以他從未親眼見過——
似乎想到了什麼,季觀露出一副好似見了鬼般的表情:
“我靠,所以會長那個奇怪癖好就是和他傳——”
“?!”陳默被他嚇得一個激靈,猛地上前一步,死死捂住季觀那張好事的碎嘴。
在二人糾纏之際,溫簡言已經(jīng)從不遠處走了過來。
“……什麼?”
他狐疑地看向?qū)γ鎺兹恕?
季觀:“唔唔唔唔嗯唔?”
“沒什麼。”陳默收緊手指,露出一個略帶僵硬的微笑,“只是看到會長你太驚喜了而已。”
此時此刻,黃毛終於掙脫了桎梏,他像是脫繮的野馬,吚吚嗚嗚地奔向溫簡言:
“會長我們好想你——”
溫簡言被他衝得一個踉蹌,他艱難擡手,拍拍他的背,安撫道:
“好好……”
黃毛抽抽噎噎:“我好久沒見到你了會長——”
不遠處,在警告地瞪了季觀一眼之後,陳默終於鬆開了他。
他深吸一口氣,捏捏鼻樑,邁步走上前來。
望著被黃毛抱得動彈不得的溫簡言,陳默眉頭一挑,似乎想到了什麼:
“確實很久沒見了。”
溫簡言:“……”
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只聽陳默冷靜平淡的語氣繼續(xù)說道:
“會長,你知道你有多久沒回公會了嗎?你知道這段時間內(nèi)我處理了多少公會事務,加了多少的班嗎?”
溫簡言:“…………”
他尷尬笑笑:“哈哈,抱歉,這段時間的我加班費雙倍、不,三倍——”
“得了吧,別聽他賣慘了,”季觀打斷了他,只見他快步上前,冷笑著瞪了陳默一眼,像是對剛纔對方粗暴的捂嘴表達不滿,“他就是天生勞碌命,活該的,就算什麼都不拿也能幹的起勁。”
“會長,倒是你,”
緊接著,季觀的目光落在溫簡言身上,憂慮地皺起眉頭:
“這麼久不見,怎麼瘦了這麼多。”
“等回去,”季觀湊近上來,壓低聲音,之前兇狠陰冷的神情徹底消失不見,只剩下一副操心過剩的老媽子模樣,“我這段時間研究了好多新口味的烘焙,你放心,其他人跟我要我都一個沒給,全給你留著呢……”
其餘兩人的情緒雖然沒有黃毛這麼外露,但是,從他們的言語和眼神之中,所表達的東西卻遠不比黃毛少。
“……”
巫燭站在原地,望著被團團圍住的溫簡言,金眸閃動一瞬。
“?!”
黃毛哆嗦了一下,哪怕還身處喜不自勝的激動狀態(tài)之中,但卻依舊以一種小動物般的靈敏擡起頭,驚慌失措地左顧右盼。
溫簡言面上仍笑著搭腔,然後裝似不經(jīng)意地扭頭,輕飄飄瞥了巫燭一眼。
巫燭:“……”
他心不甘情不願地收回視線。
直播間內(nèi),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的觀衆(zhòng)都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
“不是,這相處模式是哪家的盟友?”
“大哥你們開玩笑的吧?”
“快點,把之前幾個副本的剪輯給我端上來放映一下!!騙別人可以,別把自己也騙了好嗎?”
“好了。”
溫簡言擡手將黃毛從自己的身上拽下來,他神色一正,將話題引到了正事上,“敘舊的話等下再說——先告訴我,剛纔究竟發(fā)生了什麼,你們爲什麼會受這麼重的傷?”
此話一出,剛剛還很是輕鬆的氛圍一下子就變得沉重了起來。
陳默表情一沉:“是紳士。”
“什麼……?”溫簡言怔了怔,似乎也沒想到對方會給出這樣一個令人意外的答案,意識到了這件事的嚴肅性之後,他的眼神也不由得凝重了起來,“可是,我以爲他已經(jīng)——”
“死了,沒錯。”陳默點了點頭,接過話頭,“紳士的直播間已經(jīng)被關(guān)閉,他的名字也已經(jīng)被從排行榜上永久除名了。”
他的眸光閃爍,思慮良久之後,說道:
“事實上,我也並不覺得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的那個‘東西’,就是紳士本人。”
溫簡言上前一步,追問道:“仔細說說?”
在陳默講述的過程中,他始終一言不發(fā)地靜靜聽著,眼瞼微垂著,在臉上留下深深的陰影,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很快,陳默的敘述結(jié)束了。
溫簡言深吸一口氣,擡起頭:“好的,我大概明白了……謝謝。”
“所以,你知道這是什麼情況嗎?”季觀眉頭微蹙,問道。
“還不清楚。”溫簡言搖搖頭。
“但我想,答案應該很快就會送到我們面前了。”
畢竟,無論夢魘意欲何爲,它的目的都是他本人,恐怕要不了多久,他們就會狹路相逢了。
“說起來,”溫簡言問,“其他人去哪裡了?”
“陳澄正在去找白雪的路上,橘子糖和聞雅已經(jīng)會和,”陳默快速地將現(xiàn)在副本內(nèi)全員被通緝的情況、以及他們?nèi)藢Ω北緦訑?shù)的評估簡單而快速地說了一遍,“但我們和他們恐怕不在同一層。”
溫簡言點點頭,很快就明白了他們現(xiàn)在的狀況。
他言簡意賅地命令道:“給其他人發(fā)消息,讓他們都去尋找他們那一層的電梯口,及時聯(lián)絡。”
“好。”陳默低下頭編輯消息。
而季觀則上前一步,按下了電梯的開門鍵。
“說起來這個,還有一件事,”季觀似乎想到了什麼,他擡手摸了摸自己手腕上原本應該是傷口的地方,視線落在了巫燭身上,試探性開口,“剛剛……是你的朋友治療了我們嗎?”
“對。”
溫簡言點點頭。
“那這實在是……”季觀驚異地望著巫燭,哪怕他現(xiàn)在對這傢伙身上所散發(fā)的氛圍仍感不適,但卻已經(jīng)不再排斥了,“牛啊。”
他心有餘悸地摸摸自己胸口原來是傷口的位置,
“真是謝謝你了,呃……”
他猶豫了一下,試圖稱呼對方,
“會長的盟友?”
“巫燭。”溫簡言介紹道。
“叮。”電梯到站了。
伴隨著刺耳的金屬碰撞聲,電梯門向著兩邊敞開。
但溫簡言卻沒立刻走進去。
“其實,”他站在原地,看向面前三人,頓了頓,“你們剛纔說的話我聽到了。”
雖然沒聽全,但一些關(guān)鍵詞已經(jīng)足夠?qū)⑹O碌膬?nèi)容補全了,這對溫簡言可並不是什麼難事。
“?!”聞言,幾人都是一個激靈。
他們齊齊倒吸一口涼氣,驚恐莫名地看向溫簡言。
“我不知道你們私底下在造什麼謠,”溫簡言深吸一口氣,嚴肅而鄭重地說道,“但我必須要澄清,我私生活上沒有任何奇怪的癖好!”
聞言,三人對視一眼,不著痕跡地鬆了口氣。
謝天謝地,這一切果然是造謠。
也希望接下來會長能這麼開誠佈公地跟其他人說說清楚,不然以現(xiàn)在的狀況,實在是有點太容易讓人誤會——
可是,還沒等他們來得及將心放回肚子裡,就只見面前的青年眸光一閃,似有些不自然地別過臉:
“其次,”
他清了清嗓子:
“呃……我們兩個嘛……”
“確實有在交往試試,”青年目光閃爍,“說是男朋友也……也沒有問題。”
*
空蕩蕩的走廊中。
陳澄陰沉著臉,快步走在走廊之中。
他的衣襟上和側(cè)臉上濺著未乾的血跡,顯然已經(jīng)遭遇過了數(shù)場襲擊。
他垂著眼,目光落在手中的手機屏幕上。
上面顯示著“正在通話中”的字樣,但聽筒之中卻傳來了嘟嘟的忙音。
又是這樣,又是這樣!!
陳澄掛斷電話,咬牙切齒。
自從一開始在羣聊裡給他發(fā)了“不要”兩個字,白雪那邊就再也沒了任何動靜,電話不接,信息不回,一副憑空消失的模樣!
真是見了鬼了!
明明給出“獨行必死”預言的是那傢伙本人,結(jié)果沒想到真到了副本里,卻成了現(xiàn)在這麼個毫不配合的模樣,以至於陳澄都不由自主地稍稍懷疑了一下自己……
自己難道真那麼討人厭嗎?
不應該啊!
正在陳澄皺著眉,低頭琢磨著手機裡的內(nèi)容時,忽然,他似乎感受到了什麼,猛地收住了步伐。
“……”
陳澄擡起頭,眸光冷肅,定定向著走廊的深處看去。
黑暗中一片模糊,似乎什麼都看不真切,但他卻知道……自己並非獨自一人。
“噠、噠、噠。”
伴隨著由遠及近的腳步聲,一道高大的身形漸漸顯現(xiàn)在了光線之下。
挺拔的身形,倦怠的眉眼,一手垂在身側(cè),修長的指尖夾著一根並未點燃的香菸。
……雨果。
他眉頭微蹙,盯著不遠處的陳澄,似乎沒想到會和他狹路相逢似得。
“哈,我還說是誰,原來是你。陳澄挑起一邊眉毛,將漆黑的唐刀擱在自己的肩膀上,發(fā)出一聲清晰響亮的嘲笑,“真沒想到,我們鼎鼎大名的雨果居然也會專挑落單的人當對手——這不是那些宵小嘍囉纔會選擇的把戲嗎?
“……雨果一言不發(fā),定定凝視著他。
他的眉宇沉沉壓在眼前,眼眸在陰影深處閃爍,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很快,雨果斂下雙眼,他邁開步伐,徑直向著陳澄的方向走去。
噠、噠、噠。
步伐近了。
伴隨著男人的身形在光線下逐漸清晰,無形的壓力隨之迫近。
陳澄瞇起雙眼,肩背上的肌肉如狼豹般繃起。
可是,雨果卻並未擺出作戰(zhàn)的姿勢,在即將擦肩而過之前,他只是微微側(cè)過臉,嗓音平靜淡漠:
“我要找的不是你。
陳澄先是一怔,然後很快就“嗤地一聲笑了:“這不廢話。
他懶洋洋地聳聳肩,“你們所有人要找的不都是匹諾曹嗎?
這個副本真正要絞殺的對象,是匹諾曹。
他們這些被夢魘標註出來的“紅點,不過是爲了達成“主要目標而必須殺掉的“次要目標而已。
雨果定定看了他一眼:“的確。
“只有完成次要目標,殺掉我——或者是地圖上的其他的紅點——夢魘纔會給出匹諾曹的位置信息,陳澄瞇起雙眼,語氣裡帶著明晃晃的嘲諷,在“您字上加重語氣,“但您不和我打,是因爲我落單了,而這不符合您的‘信條’或是‘準則’……對麼?
“……
雨果依然沒說什麼,只是平靜地默認了。
“那感情好,
陳澄扯起脣角,冷笑道,“讓你走也不符合我的準則。
就這樣讓雨果離開這裡,任憑對方用“不想以大欺小的理由將自己放過,然後放任他去殺害自己的其他隊友?
這種事情陳澄也做不到。
雨果站在不遠處,冰冷的光自上而下落下,打在他線條冷硬的側(cè)臉上,一雙深灰色的雙眼在光線下呈現(xiàn)出不近人情般的意味。
他緩緩開口:
“勇氣可嘉。但你打不過我。
“真的假的?
陳澄拎著漆黑的唐刀,眼底倒映著刀尖的鋒芒,張狂一笑。
“不真打一場誰知道呢?
“難道你怕了不成,老傢伙。
————————
溫簡言:澄清一下,我們確實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