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話音落下的一剎那,溫簡言就感到對方壓在自己腰上的力道突地扼緊了,戴著遏制不住的獸性,像是把他捏斷了、嚼碎了,直到將他渾身的骨血都吞進胸膛裡去才罷休。
“是的。”
巫燭回答。
他緩緩扭過頭,嘴脣印在青年的沾血的額頭上,如獸般的金色豎瞳自發間擡起,圈佔般看向對方,低沉沉地重複道:“……親愛的。”
猶如平地落下一聲驚雷,毫無預警地轟向所有人。
【誠信至上】直播間內罕見地陷入一片空白,靜得嚇人。
在漫長的數秒過後,纔開始有彈幕飄過。
“……什麼?”
“……他說什麼?”
“……什麼親愛的?”
“……是直播間連接問題了嗎?沒有?哦原來是我耳朵出問題了啊。”
下一秒,彈幕瘋了似得滾動起來,密密麻麻、鋪天蓋地,連一點空白都沒留下。
“我!操!!!”
“啊啊啊啊啊【髒話被規制】【髒話被規制】啊啊啊啊啊!”
“不是?什麼情況!!啊啊啊啊溫簡言你們什麼情況??!!”
“…………”
四下一片死寂。
“卡爾貝爾”所分化出的無數影子靜止在原地,那中空的臉孔直直對著他們,由於沒有五官而無法看清他的表情變化。
空氣中的溫度極低,幾乎令人血液凍結。
終於,不知道過去多久,爲首的“卡爾貝爾”緩緩開口,嗓音冰冷,每個咬字似乎帶著壓不住的恐怖,混雜著咯咯的異響,幾乎令人頭皮發麻:“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擾您了。”
伴隨著他的聲音,四下裡的陰影開始漸漸往回退去,直到完全消失在了黑暗深處。
留在最後的“卡爾貝爾”深鞠一躬:
“那麼,祝您拍賣愉快。”
它的身形失去了原本的體積,重新潛入到了無法被光線照亮的區域。
與此同時,站在拍賣臺上的“卡爾貝爾”也再一次開口,聽上去和先前別無二致,似乎剛剛的小插曲從未出現過:
“——接下來,我們要拍賣的下一件藏品是——”
直到這時,溫簡言的身體才漸漸放鬆下來,失血過多的昏沉再一次佔據了腦海。
他把頭向巫燭的方向側了一下,蒼白的嘴脣動了動,喉嚨裡滾出一聲短促的、只有兩人能聽到的氣聲:
“…疼。”
“……!”
對方似乎這才反應過來,一怔過後,忙不迭地鬆了下了力道。
巫燭單手將溫簡言托住,用另外一隻手將衣襬拽回原位,保證所有的皮膚都被遮蓋住。
做完這些之後,他似乎纔想起來這裡還有其他人,巫燭扭頭掃了其他幾人一眼,他的虹膜是冷銳的淺金,有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感——但奇怪的是,他剛剛替溫簡言拉衣服的動作卻出奇的溫柔。
巫燭收回視線,對其他人的警惕毫不在意,只是惜字如金地丟下兩個字:
“跟上。”
與此同時,剛剛控制著幾人行動的“住客”也緩緩收回了手,不再強行將他們困住,陳澄粗魯地將自己的胳膊從其中一名住客的手中搶了回來,齜牙活動著被拉傷的肩頸。
那一張張戴著漆黑麪具的臉孔扭轉了過去。
有的“住客”回到了座位上,而還有一部分“住客”轉身跟上了巫燭,一齊向著走廊深處走去。
衆人對視一眼,邁步跟了上去。
穿過走廊,出現在眼前的是向上的階梯。
前方的“住客”們步伐不停,很快,跟著它們的背影,一行人來到了二層。
這裡是包廂的位置。
一間包廂的門緊閉著,外面一左一右站著兩名“住客”。
其中一名“住客”轉過身,悄無聲息地擡起一隻手,示意他們止步。
而另外一名“住客”則轉身打開旁邊另外一間包廂的門,示意他們可以進入等待。
費加洛湊過來,臉上掛著狐貍般的笑面,八卦道:
“誒,你們會長和剛剛那個——我們暫且稱之爲‘住客’的傢伙——是什麼關係?“
“朋友。”聞雅面無表情。
“誒……”沒有聽到想象中的回答,費加洛露出失望的神情,“好吧,好吧,既然您不願意告訴我,我也不追問了。”
他擡頭端詳著那緊閉著的包廂門,眼底閃過一絲精光:
“不過,我倒是可以免費告訴你們一個消息,你們會長的這位‘朋友’可絕對不是一般角色——能控制住這麼多住客且不說,更重要的是,卡爾貝爾拍賣會的貴賓包廂可不是那麼好進的。”
費加洛脣邊揚起一絲神秘的笑意。
“當然了,我的意見僅供參考。”
說完,他便轉過身,優哉遊哉地進到了那間包廂。
“誒誒,副會長,你剛剛說的……”見費加洛離開,瑪琪終於還是沒繃住好奇心,探頭問道,“真的假的?”
朋友?
有這樣的朋友?
“真的。”
聞雅看了她一眼,語氣是一如既往平和鎮定,令人信服。
“別忘了,他是會長給我們介紹過的盟友。”
“剛剛的情況你們也都看到了,爲了避免衝突,那樣做顯然是最優解,我們不僅沒有被逼出拍賣會場,更沒有任何上網,甚至獲取了繼續參加拍賣會的資格……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不會有更好的結果了,我想,會長應該也是出於這樣的考量,纔會在當時做出那樣的決定。”
“哦……”瑪琪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她只是想了一下,就毫無障礙地接受了聞雅的解釋,雙眼亮晶晶的小聲歡呼道:
“不愧是會長,會長牛逼!會長的盟友也牛逼!”
聞雅指了指不遠處敞開門的包廂,道,“好了,現在不是東想西想的時候,進去吧。”
她落在最後,在扭過頭,掃了眼那間被兩名“住客”一左一右守住、且牢牢緊閉的包廂,表情有些微妙。
……應該是的吧?
盟友什麼的。
*
房門緊閉的包廂內。
由於失血過多,溫簡言時昏時醒。
他覺得冷,身體的溫度似乎跟著血液一同流失了,夢魘的止痛藥也在漸漸失效,右肩的傷口撕心裂肺地疼了起來,陳澄天賦所造成傷口像是一隻盤踞在血肉深處中的怪物,一刻不停地貪婪撕咬著他的神經。
他隱約意識到,自己的腦袋被輕柔擱在了什麼上,很快,耳邊傳來“呲”的一聲響,像是布帛被撕裂的聲音。
紗布被扯開時,拽開了粘在上面的皮肉。
“——”
溫簡言眼睛緊閉,臉色煞白,整個人控制不住地蜷縮起來,牙齒一下子就咬緊了。
“……放鬆。”
耳邊隱約傳來聲音,聽不太真切。
不知道是不是失血太多帶來的錯覺,肩膀上的疼痛正在慢慢減輕——
不,不是錯覺。
耳邊似乎還能聽到皮肉癒合時發出的詭異聲響,黏膩輕緩,像是被蛇信舔吻。
伴隨著疼痛減輕,溫度和氣力似乎再一次回到了身體裡。
“……”溫簡言的眼皮動了動,沉重的,壓在眼前的帷幕漸漸散開,視力和知覺一同恢復。
他意識到自己正被箍在一個懷抱裡。
冰冷的、流水般的長髮將他困住,寬大的手掌壓在後腰上,迫使他腰部下塌,上半身向前靠去。
肩部,原本該是傷口的位置,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潮溼冰冷的血吻。
“…………多謝你。但你出現的不是時候,”甚至沒擡眼,溫簡言的思維就開始自行運作,剛剛所發生的一切都在腦海之中被處理,變成清晰的信息,他嘴脣開合,聲音虛弱,“我的直播間沒來得及關閉,剛剛發生的一切應該也已經直播出去了,夢魘已經知道你在這裡了。”
“不過算了,事已至此。”
畢竟,自從育英綜合大學副本結束,夢魘試圖將他永遠留在副本的計劃失敗之後,他和夢魘之間可以算是徹底撕破臉了。
隱藏巫燭的存在自然更安全、也更有利,但是,既然已經敗露,再惋惜也無濟於事。
即便狀態仍然虛弱,但溫簡言的語氣已經變得冷靜而縝密。
“暗著玩有暗著玩的辦法,明著也有明著玩的手段——”
巫燭不快地咬了他一口。
“唔呃……!”溫簡言哆嗦了一下。
新生的皮膚敏感而脆弱,落在上面的無論是舔舐還是輕咬,對神經的反饋都激烈到令人無法承受。
他本能地收緊雙腿,但卻意外地把巫燭的腰夾牢了。
見鬼。
溫簡言意識到不對,下意識想鬆開,但卻又忽然又停住了。
媽的,這和……又有什麼區別!
“放開我!”他咬牙道。
巫燭這次倒是出乎意料的順從,他鬆開手,任憑對方從自己的身上跌跌撞撞地逃了下去。
雖然傷口恢復了,但失血過多的後遺癥卻不是那麼好消失的,失去了支撐,溫簡言的身形一晃,又險些栽倒。
但是,在他摔倒之前,身後卻及時伸出來幾隻陌生的手。
一隻握住他的腰,一隻扶住他的肩,一隻托住他的手肘。
“——?!”
等等,什麼東西?!
溫簡言的瞳孔駭然緊縮,猛地扭頭看去。
身後站在兩個渾身被裹得密不透風,面上戴著漆黑麪具的“住客”,它們悄無聲息地立在不遠處,如果不是剛剛伸手,溫簡言甚至都沒有覺察到他們的存在。
身後,巫燭起身走來:“不要擔心。”
他擡起手,摘下其中一個“住客”臉上的面具——下方空無一物,只有流淌著的,純粹的黑暗。
“它們屬於我。”
溫簡言注視著那兩個被巫燭控制的“住客”空殼,以及在漆黑麪具之下盤旋著的熟悉黑暗,雖然心臟仍在胸腔狂跳著,但他卻終於漸漸反應了過來:
“……這些都是,你的一部分?”
“嗯。”
巫燭低下頭,親他的頭髮。
“你去的地方我無法跟隨,所以我做了些只有我能做的事。”
掏空、侵佔、攫取,在夢魘無法注視的地方暗暗培育屬於他自己的力量。
隨著念動,兩名“住客”同時動了起來,一名捉住溫簡言的手,另外一名則湊過來攬住他的腰,不知不覺中,溫簡言已經被緊緊圍在其中,進退不得。
“喜歡嗎?”
巫燭問。
【誠信至上】直播間:
“……”
“……”
“我想要問的東西很多,包括這傢伙是怎麼脫離他曾經的副本的,又是怎麼進到這裡,並且在不屬於自己的副本里發展勢力,他和主播同盟的目的究竟……但是,看了這麼久,我發現到現在我只有一句話想說——哈??朋友??”
“你告訴我,這他媽,算哪門子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