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不遠(yuǎn)處, 低矮的暗紅色建築物上，【■■超市】四個字顯得暗淡而模糊。

下方是緊閉著的玻璃門，上面滿是灰塵, 霧濛濛的，看不清裡面究竟有些什麼。

衛(wèi)城扶著溫簡言的一邊胳膊, 有些躊躇：

“要不要把人留在外面？”

蘇成扭過頭，微長的頭髮在腦後束起, 黑色的雙眼閃動著：

“我贊成。”

溫簡言現(xiàn)在是傷員, 並不適合進入到未知的區(qū)域之中, 而他們帶著傷員行動, 也可能會因此而受到干擾。

雲(yún)碧藍(lán)：“我和他一起留下?！?

她的嗓音很冷靜, 似乎早就已經(jīng)做好了決定, 而蘇成作爲(wèi)預(yù)言家，顯然並不能像她一樣如此果斷地離開隊伍。

“……”

雨果頓了頓，扭頭看向溫簡言。

青年雙臂展開，分別被搭在兩個隊友的肩膀上, 頭顱低垂著, 眉頭擰著，雙眼緊閉, 額頭蒼白汗溼，微敞的襯衫裡隱約能看到繃帶和血跡。

“不，最好還是一起行動?！?

他說。

如果副本的難度不高，那麼, 將傷員留在門口, 其他的人進去速戰(zhàn)速決, 顯然是是最好的選擇。

而即使帶著傷員也要一起行動……

則是做了最壞的打算。

畢竟, 受傷還只是其次, 問題在於溫簡言現(xiàn)在的san值太低，是個過於顯眼的靶子，而他們現(xiàn)在並不確定，超市外是否是安全區(qū)，又或者同樣有遇到危險的可能。

而當(dāng)隊伍被分成兩撥之後，實力會被大大削弱，倘若再這種情況下遇險，應(yīng)對起來會非常艱難。

橘子糖若有所思地看了雨果一眼，說：“行，那就一起行動吧?！?

身爲(wèi)隊長的橘子糖一錘定音，其他人也不再說什麼。

他們向著超市的方向走去。

蘇成走在最前方，他並不猶豫，伸手推開了超市的門。

微微生鏽的門軸轉(zhuǎn)動著，大門向內(nèi)敞開，斷斷續(xù)續(xù)的、帶著滋滋電流的機器聲音響起：

“歡迎光臨?！?

一股陰冷的，帶著奇怪甜味的空氣撲面而來。

超市很暗，明明是白天，但卻沒有什麼光線能照射進來，黑暗中隱約能看到整齊排列的貨架。

貨架上有貨物，但具體什麼看不真切。

霧濛濛的玻璃櫃臺內(nèi)，裡面坐著一個黑乎乎的人影，乍然一看，令人不由得怵然心驚。

它靜悄悄的，即使店面內(nèi)有人進來，也沒有動上一動，看上去倒像是什麼死物。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蘇成已經(jīng)將塔羅牌收了起來，他環(huán)視一圈，說：

“沒什麼危險……”

他補了兩個字：

“暫時。”

雖然預(yù)言家這麼說了，但是，眼前超市之中的氣氛實在是令人太過不安了——那是一種浸透在空氣之中的，無法言喻的感覺，而身爲(wèi)資深主播，他們對這種氣息實在是太過熟悉，即使有蘇成的“預(yù)言”在，他們也下意識地不想向前。

尤其是隊伍裡還有一個不能行動的傷員在。

橘子糖想了想，說：“等著，我去看看。”

“誒你……”

其他人還沒來得及阻止，亮橘髮色的小女孩就邁開步伐，一蹦一跳地朝著最近的貨架走去，眨眼間就不見了影子。

其餘幾人只好閉上嘴，留在原地等待。

超市裡安靜極了，沒有半點聲音。

空氣陰冷而黑暗，唯有櫃檯後的影子仍舊一動不動，並沒有對他們的進入做出任何反應(yīng)，但卻給人的心底扎進了一根無法忽視的刺，總是忍不住扭頭確認(rèn)一下它是否還在。

這時，橘子糖的聲音從遠(yuǎn)處傳來：

“沒問題，過來吧。”

幾人謹(jǐn)慎地向著店面內(nèi)走去。

隨著距離拉近，他們清楚地看到了暗處貨架上的貨物——每一列上都擺滿了瓶裝水。

橘子糖從貨架間走出來，她手一揚，將一瓶水丟給雨果。

“裡面全都是這個？”雨果接過水，向著她身後的貨架掃了一眼，問。

橘子糖：“對，沒什麼區(qū)別?！?

幾人再次對視一眼。

蘇成的天賦將他們領(lǐng)到這裡來，那麼，這裡所販賣的東西，應(yīng)該就是能恢復(fù)san值的道具了。

而既然整個小超市內(nèi)販賣的商品都是水的話，至少他們就不需要再擔(dān)心購買到錯誤的道具了。

“那……現(xiàn)在怎麼辦？”田野小心翼翼地問，“去結(jié)賬？”

他偷眼向著櫃檯處看去。

和剛纔比起來，櫃檯後的影子仍舊沒有半點變化，像是不會動的假人。

雖說蘇成說了“暫時不會有危險”、但是，在這種詭異的氛圍中，還是讓人忍不住有點心裡打鼓。

“應(yīng)該。”橘子糖聳聳肩，說。

一行人小心地行至櫃檯前。

雨果上前幾步，將水放在櫃檯上，冷靜地低聲說：“結(jié)賬?！?

聞言，黑暗中的影子晃了晃，在衆(zhòng)人緊張的注視之下，緩緩向前傾。

一張臉出現(xiàn)在了昏暗的光線之中。

五官的輪廓扁平而模糊，像是用泥隨便捏出來一樣粗糙，額頭高高鼓起，兩隻眼的眼間距分的很開，皮膚慘白，幾乎有些透明。

明明仍然屬於人類的範(fàn)疇，但看起來卻莫名帶著一點奇怪的，令人十分不適的怪異感。

超市老闆盯著雨果看了一會兒，說：“不要錢，可以免費拿?！?

什麼？

衆(zhòng)人都是一驚。

他們都已經(jīng)做好了道具售價昂貴，可能會花費數(shù)十學(xué)分才能拿下的準(zhǔn)備，但沒想到，老闆的回覆卻出乎了他們的意料，這這裡的水居然不要收錢？

“不必了，”蘇成上前一步，垂眼看著他，眼睛黑漆漆的，“我們可以付費?！?

雨果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在副本之中，免費的東西要遠(yuǎn)比收費的東西危險，這一點他們所有人都很清楚，但是，蘇成顯然知道些什麼，所以纔會十分明確地提出付費的需求。

“也可以。”

超市老闆似乎是笑了一聲，他低下頭，用蒼白潮溼的手指從玻璃板下摸出一把鏽跡斑斑的小刀：“第一次購買，只需要一根手指?！?

聞言，所有人都是心下一沉。

事情從一個極端走向了另外一個極端。

無論是免費，還是使用手指購買，都完全和育英綜合大學(xué)內(nèi)的學(xué)分無關(guān)，是一個獨立於副本之外的單獨體系。

雨果：“可以?！?

他的神情仍舊十分平靜，對於這個可以算作是可怕的請求，仍舊沒有半點猶豫。

“哪一根都行？”他確認(rèn)道。

超市老闆：“哪一根都行?！?

雨果點點頭，將自己的左手平放在玻璃板上，右手抄刀，對準(zhǔn)自己的小拇指。

有些鈍的刀刃被輕巧卡在骨頭縫裡，微微一撬，然後狠辣地向下一切。

幾乎只是眨眼間，一根指頭就被硬生生切了下來，整個過程之中，他連眼睛都沒眨，好像這種事情已經(jīng)司空見慣一樣。

【誠信至上】直播間：

“好傢伙，夢魘雖然能積分修復(fù)，但也得是在副本結(jié)束之後吧……”

“我雖然知道雨果是狠人，但這未免也太狠了！”

“對他來說小case啦，以前我記得他有個副本，出來的時候人都快沒一半了，是貨真價實的沒了一半那種。”

“但還是好他媽的牛逼啊，沒幾個人都做到一言不合切根手指下來吧，看他的樣子，我還以爲(wèi)這是剪了個指甲呢。”

“是啊是啊，我寧可賭一下，免費拿瓶水算了?！?

“確實……但是剛剛蘇成的反應(yīng)明顯不對，他應(yīng)該很清楚免費拿水可能帶來的危險，所以說啊，人家能進前十就是有原因的，換做其他任何一個主播，都肯定狠不下這個心切手指下來，而且還不是爲(wèi)了自己，而是隊伍之中的一個隊友。”

做完這一切，雨果只是臉色稍稍蒼白了幾分。其餘並無異樣。

他熟練地爲(wèi)自己止痛止血，單手包紮。

嗅到了甜腥的鐵鏽味，超市老闆臉上笑意加深，他低下頭，正準(zhǔn)備將血泊之中的那根小拇指撿起，但是，正在這時，他的視線忽然落在了不遠(yuǎn)處——被衛(wèi)城和田野扶著的、頭顱低垂、仍舊昏迷不醒的溫簡言身上。

老闆的眼珠不動了。

他緊緊地盯著溫簡言，蒼白扁平的臉上，鼻孔微微擴張，嘴巴也張開了，似乎在空氣之中嗅聞著什麼，眼底神色怪異而貪婪，上半身也微微前傾。

蘇成面無表情，挪動步伐擋住了他的視線。

超市老闆緩緩收回了即將撿起斷指的手，臉上的笑容變得詭譎起來：“不好意思，我記錯價格了?！?

“什麼？”

雨果皺了皺眉。

“一瓶水的價格不是一根手指，是一條人命?！?

超市老闆說。

霎時間，整個超市內(nèi)的氣氛都變得壓抑過來。

衆(zhòng)人的神色一沉。

橘子糖臉上笑意收斂，緩緩重複道：“一條人命換一瓶水？”

超市老闆：“是的?！?

【誠信至上】直播間：

“？”

“？？？這不是耍賴嗎？！”

“剛剛還是一根手指的，現(xiàn)在就變成一條命了，什麼噁心的東西！”

“害，副本里的NPC嘛，你能指望它們有什麼誠信可言啊?！?

“但我倒是真的好奇了，現(xiàn)在這種情況下，主播們準(zhǔn)備怎麼辦??？”

雲(yún)碧藍(lán)冷笑一聲，蒼白的臉皮上，叢生的荊棘張牙舞爪：

“不可能。”

“不付錢嗎？”超市老闆說：“也行，那就請拿走吧。”

幾人的臉色都變得難看起來。

超市老闆顯然已經(jīng)打定了主意，強迫他們用免費的方式帶走這瓶水——即使雨果早已爲(wèi)此付了賬，白白犧牲了一根手指，這種憋屈感不上不下地堵在他們的喉嚨裡，令他們牙關(guān)緊咬，喉頭冒火。

橘子糖面無表情地向前一步。

雨果皺皺眉頭。

他拿起水：“走吧?！?

雖然白白丟失了一根手指，但還是被迫拿上了免費的水，但是，雨果卻仍舊理智中立，他按住橘子糖的肩膀：“可以了?！?

他壓低聲音：“會違反校規(guī)。”

超市老闆的視線仍舊膠在他們這羣人的身上，雖然雨果拿起了水，示意自己決定選擇免費的方式，但是，他的臉上卻帶上了一點顯而易見的遺憾。

“……歡迎下次光臨?！?

一邊說著，他的視線一邊越過蘇成的肩頭，仍舊死死地黏在溫簡言的身上，眼底的貪婪的神色像是能化成實質(zhì)，漫溢出來。

衛(wèi)城和田野臉色陰沉，硬生生地深呼吸兩次，才壓下了心頭的衝動，他們一人拽著溫簡言的一隻手臂，跟在雨果和橘子糖的背後，準(zhǔn)備向外走去，但是，步伐纔剛剛邁出去，他們就感受到了一陣阻力。

肩膀上的手臂原本只是軟綿綿地搭著，此刻卻忽然開始使力，阻止他們繼續(xù)向前。

“等一下……”

沙啞綿軟，微微不穩(wěn)的聲音響起。

“？！”

幾人都是一愣，低頭看去。

是溫簡言。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醒的，艱難地擡起一張蒼白汗溼的臉，黑髮黏在側(cè)臉上，眼神有些渙散，像是在幻覺的邊緣掙扎出一絲清醒的神志。

他將手從田野的肩膀上抽回來，將自己大半的身子全部壓在了衛(wèi)城身上，衛(wèi)城也是剛從體育館內(nèi)出來，還沒有完全恢復(fù)，在猝不及防間，他的腳下一個踉蹌，險些被一個成年男子的全部重量壓垮。

“你是說，一條人命對吧？”

溫簡言壓在衛(wèi)城身上，嘴脣沒有血色，十分輕易地說：“可以?！?

超市老闆突兀上前一步，鼻孔翕動開合：

“……哦？”

“既然單價是一條人命，那麼，哪個人的應(yīng)該都行，對吧？”溫簡言扭過頭，向著雨果招招手。

“你過來。”

雨果頓了頓，視線在他的身上停了停，但還是邁步走上前。

“這個也行吧？”溫簡言說。

超市老闆的雙眼垂下，掃過雨果被裹著紗布的手指，又扭過頭，十分不捨地上上下下，用眼神在溫簡言的身上舔過一遍，才總算是不情不願地說道：

“……沒問題。”

“不過——”

溫簡言頓了頓，尾音拉長，“其實仔細(xì)想想，就這樣送出我的一個好朋友，也實在是心裡不捨?！?

他喘了口氣，似乎說的累了，把額頭抵在衛(wèi)城肩膀上休息了一會兒，然後才擡起頭，看向超市老闆：

“你看我怎麼樣？”

“?。俊?

此話無異於意外之喜，超市老闆的雙眼深處精光大熾，他猛地上前一步，甚至連磕到玻璃擋板都不自知：“當(dāng)然！”

“但是，人命的價格是有區(qū)別的。”

“我相信你也看出來了，我是這羣人裡的主心骨，領(lǐng)頭羊，其他人都得聽我的差遣，讓我這種地位的人爲(wèi)了一瓶水送命實在是不值當(dāng)?！?

溫簡言似乎已經(jīng)撐到了體力透支的極限，他的臉色更白了，額角汗溼。

他扯了扯嘴角，眼底裡閃著無害的柔光。

“這樣吧，器官行不行？”

“我看你剛剛要我朋友的手指，那我猜，在你們這裡，器官應(yīng)該就是通用的貨幣了吧？”

超市老闆的喉嚨滾動，眼神都不打轉(zhuǎn)了：

“是?！?

溫簡言稍稍往後一靠，衣領(lǐng)敞開：“心肝脾肺腎，你看上哪個？說說看。”

【誠信至上】直播間：

“？”

“主播這是在幹嘛？”

“不知道啊……”

超市老闆再次向前一步，黏膩貪婪的視線落在了青年敞開的領(lǐng)口處，在他那蒼白帶血的胸口上打著轉(zhuǎn)，像是要用眼神將他的胸腹剖開，認(rèn)認(rèn)真真地在裡面翻找一下似的。

“我要——”

他的聲音剛剛脫口，就被溫簡言打斷了。

“喂？老師，您聽到了吧，”溫簡言仍舊虛弱地靠著衛(wèi)城，臉色蒼白，眼神渙散，看上去虛弱得方法下一秒就要再次暈過去一樣。

他的聲音卻十分乖巧禮貌。

只見溫簡言將一隻手從背後拿出，手機屏幕上顯示著正在通話中。

“嗯、嗯嗯，是這樣的，小超市的老闆剛剛試圖訛詐我們，售賣的商品不僅和標(biāo)價不符，而且在收錢之後仍舊試圖原地漲價。

嗯？您馬上來嗎？好的好的，我們等您?！?

【誠信至上】:

“我去？”

“我去？？？”

“等、等一下……我有點沒緩過來……”

“絕了，所以說他剛剛把手從田野肩膀上抽回來，目的就是爲(wèi)了給輔導(dǎo)員打電話是吧？”

“超，我算是明白了，他先是同意付出‘一條’人命的代價，讓老闆的高價威脅失效，讓他以爲(wèi)他們爲(wèi)了不遇到免費領(lǐng)水的代價，也不是不願意付出更多錢的，與此同時，把老闆最想要的東西，也就是自己的器官當(dāng)做籌碼擺出來，誘導(dǎo)老闆承認(rèn)自己先前的價格，但是其實他已經(jīng)偷偷地打給了導(dǎo)員，就等著這一刻呢?！?

Wωω?t t k a n?CΟ

“草啊，真的是，牛逼……”

“你坐地起價，我就打電話上報學(xué)校是吧？笑死我了，好他媽真實的操作?。　?

“一肚子壞水的超市老闆想坑人，沒想到坑到鐵板上了吧！”

“……”

超市老闆的臉色陰的彷彿能滴水。

溫簡言掛斷電話。

雨果默不作聲，但仍舊扭頭多看了他兩眼。這種說謊不眨眼、因勢利導(dǎo)讓事件向著對自己有利方向傾斜的行事作風(fēng)……

不知道爲(wèi)什麼，似乎莫名有點熟悉。

他的視線掃過溫簡言的五官，微微皺了皺眉。

錯覺嗎？

幾乎就在下一秒，背後的鈴鐺發(fā)出“叮鈴”一聲，“歡迎光臨”的機械音響起，一個熟悉的人影走了進來。

正是他們的輔導(dǎo)員兼專業(yè)課老師，趙老師。

他環(huán)視一圈，視線落在了溫簡言的身上，在他的身上停留許久，這才終於像是被某種無形的規(guī)則約束，緩緩挪開了視線。

“同學(xué)，你反應(yīng)的情況我們已經(jīng)瞭解了，這確實違背校規(guī)?！?

趙老師說，“這件事我們會告知校長，後續(xù)會對此事進行處置?！?

超市老闆臉色陰森低沉，雙眼像是能吃人一樣鎖定在溫簡言身上，如果不是規(guī)則約束，可能真的會在下一秒撲上去把他活撕了。

但是，在聽到“告知校長”四個字時，他的臉色忽然一變，由先前的鐵青變得慘白起來，像是感受到了莫大的恐懼一樣。

橘子糖和雨果則是雙眼一瞇。

……校長。

對於其他的所有主播來說，“育英綜合大學(xué)校長”這個名詞毫無意義，頂多只是一個背景NPC罷了，但是對於他們來說，這個詞卻是完全不一樣的。

因爲(wèi)他們此行的目的，並不是通關(guān)這個副本，而是取得校長室內(nèi)抽屜之中的道具。

而這是他們第一次清晰地從副本npc口中，聽到所謂“校長”的存在。

像是忽然露出的冰山一角，向他們昭示了此行的方向。

“你們是來買水的吧？”趙老師的視線定格在雨果手中的瓶裝水上。

雨果：“對?！?

趙老師扭頭向著桌上看去。

那根斷指仍舊躺在血泊之中。

“既然你們已經(jīng)付過錢了，就可以直接將它帶走了，不用擔(dān)心後續(xù)問題，還有，作爲(wèi)對你們不公正待遇的補償，你們同樣也可以在這裡選擇一件商品拿走，無需付錢?！?

“！”

這算是意外之喜了。

衆(zhòng)人都是精神一振。

他們可沒有忘記，剛剛超市老闆說過，“第一次購買，只需要一根手指”，也就是說，等到第二次、第三次購買的時候，需要付出的價格可就不止一根手指了，甚至可能會真的變成“一條人命”。

既然如此，每多出一瓶礦泉水的儲備，對他們後續(xù)的通關(guān)幫助就越大。

橘子糖想了想，看向溫簡言，揚起下巴：“喂，你想要什麼？”

畢竟，這次的“補償”是溫簡言爭取的，那麼，“補償”的內(nèi)容當(dāng)然是他來決定的最好。

溫簡言已經(jīng)有些站不住了，漆黑的額發(fā)黏在蒼白的額頭上。

蘇成走上前，扶住他。

“剛剛……老師進來的時候，是不是有東西說了‘歡迎光臨’？”溫簡言把額頭抵在蘇成的肩膀上，頭擡不起來了，用很低的，十分虛弱的聲音說，“我要它?！?

趙老師看了他一眼：“可以?！?

超市老闆臉色鐵青地離開櫃檯後，在門口鼓搗了些什麼，很快走了回來。

他將一個邊緣褪色、經(jīng)常會被掛在現(xiàn)實世界商店門口、顯得十分普通大衆(zhòng)的招財童子像遞了過來。

蘇成幫溫簡言接過招財像。

“好了，既然如此，你們可以離開了。”趙老師說，“接下來的事情交給學(xué)校來處理就好，你們學(xué)生只需要好好上課就可以了?！?

在他的身旁，超市老闆面如死灰。

“好，多謝老師。”溫簡言說。

接下來，他再次垂下頭，眼睛也重新閉上了，唯一和剛剛不同的是，他的汗出得更多了，呼吸也變得十分紊亂。

衆(zhòng)人帶著重新被幻覺和幻聽捕獲的溫簡言，快速地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在離開超市區(qū)域之前，橘子糖說：“等一下。”

緊接著，她從揹包之中取出一個類似於海上浮漂一樣的道具，藏到了超市門口的草叢中。

田野有些疑惑：“這是……”

“想要找到這個超市，顯然是需要滿足一些條件的，如果不是有預(yù)言家，我們恐怕找不到這裡來，”衛(wèi)城解釋道，“隊長這麼做，就是爲(wèi)了保證，我們下次即使不滿足條件，但也還能找回這個地方?！?

他看了眼不遠(yuǎn)處那硃紅褪色的建築物，將下一句話嚥了回去。

——希望之後不會有再回來的機會。

衛(wèi)城的天賦嚴(yán)格來說算是半個靈媒，這裡給他的感覺實在是太糟糕了，即使只是留在外面，都令他渾身不舒服，有種如墜冰窖般的感覺。

溫簡言的手臂搭在蘇成和雲(yún)碧藍(lán)兩人的肩膀上，他的頭顱低垂著，汗溼的頭髮下，是白而瘦的後頸，細(xì)細(xì)的骨骼從皮肉下突出，看起來莫名有些可憐。

他的嘴脣囁動，發(fā)出氣音，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就在這裡吧。”蘇成探了下溫簡言的額頭，眉頭擰起，說。

雖說先前溫簡言好像“迴光返照”了一下，但是，他卻十分清楚，從超市之中出來之後，溫簡言的狀態(tài)不僅沒有變好，甚至變得更差了，這種情況下，雖然還沒有離開超市太遠(yuǎn)，但最好還是讓他儘快恢復(fù)。

兩人將溫簡言在原地放下，讓他靠在其中一棵樹上，雨果走上前來，將水遞了過來：“喏。”

蘇成看了他一眼：“多謝?！?

他接過水，扭開瓶蓋，將瓶口緊貼著溫簡言失去血色的下脣，小心翼翼地往裡面灌了進去。

一旁，橘子糖靠在樹上，向著雨果招招手：“喂。”

雨果走了過去。

“手怎麼樣了？”

橘子糖問。

雨果神色淡淡：“沒事?！?

就好像對他來說，缺了根手指真的不是什麼大問題一樣。

“行?！痹谙筢缧缘仃P(guān)心過雨果身體狀態(tài)之後，橘子糖直入主題，問，“所以說，在進入這個副本之前，你是不是已經(jīng)知道了些什麼？”

她從雨果的態(tài)度之中意識到了不對勁。

兩人不是第一次合作了，她也清楚雨果的秉性，知道他不是一個循規(guī)蹈矩的人，也就默認(rèn)了他開局離隊。

但是，無論是避而不接觸學(xué)生會的人，還是先前在超市裡，對蘇成預(yù)言做出的反應(yīng)，都顯現(xiàn)出了非同一般的慎重。

顯然，雨果手裡掌握著什麼他們都不清楚的信息。

“……”雨果整了下手上染血的紗布，意味不明地說道：“不完全。”

橘子糖瞇起雙眼，惡狠狠磨了磨牙：“……你要是再這麼謎語人，信不信我讓你再丟幾根手指？”

雨果靠在樹上，用帶著傷的手指在口袋裡摸索著，掏出一根菸叼在嘴裡。

他找出打火機點燃。

由於左手受傷，整個過程笨拙緩慢，而橘子糖則在一旁冷眼看著，完全沒有絲毫上去幫一下的想法。

煙霧中，雨果總算是被撬開了一點蚌殼，他說：“這個副本的難度並不低，只是開放度不高的話，無法摸到後續(xù)內(nèi)容而已。”

他將煙夾在染血的手指間，想了想，繼續(xù)說：

“你們接下來最好還是按照副本流程繼續(xù)上課，我去摸副本的邊界，一旦有了校長室的線索，我會及時通知你的?！?

橘子糖：“……”

你他媽這說了跟沒說一樣。

“對了，”雨果扭頭看向不遠(yuǎn)處的溫簡言幾人，“他……你瞭解多少？”

“你對他感興趣？”

雨果：“有點?！?

“哈哈哈哈！”橘子糖笑瞇瞇地晃了晃辮子：“我不告訴你?！?

雨果：“……”

橘子糖的報復(fù)心確實不低、。

忽然，正在這時，遠(yuǎn)處傳來門軸開合的聲音。

雨果神色一凜。

他將煙掐滅，直起身來。

趙老師走出了磚紅色的建築物，他沒有看向他們這個方向，而是轉(zhuǎn)過身，向著某個方向走去。

雨果也沒想到。

雖然趙老師來的時候很快，但離開的時候卻是走著的。

wωw▲ тт kдn▲ C 〇 “剩下的下次見面再說?！?

說完，雨果向橘子糖點點頭，然後幾個大跨步，匆匆跟了上去。

橘子糖知道，雨果這是準(zhǔn)備跟著這個老師，看看能不能摸到校長室的位置——這次溫簡言的行動，從一個十分出人意料的方向，大大推進了他們進入這個副本的任務(wù)進度。

“切?！?

她衝著雨果離開的方向翻了個白眼，嘟囔道。

“謎語人不得好死。”

這次算他跑得快，不然她可得從他嘴裡多撬點信息出來。

橘子糖轉(zhuǎn)過身，向著溫簡言的方向走去。

在她和雨果談話之際，對方顯然已經(jīng)甦醒過來了。

溫簡言靠在樹上，小口小口地喝著水，雖然臉色仍舊像死人一樣蒼白，但也差不多是緩過來了。

蘇成蹲在他旁邊，低聲關(guān)照著什麼。

橘子糖的視線在他的身上停留一瞬。

在溫簡言昏迷過去的那段時間相比，蘇成重新變得無害起來，和曾經(jīng)在【昌盛大廈】、以及在剛剛進入這個副本前期的時候沒什麼兩樣。

微長的頭髮攏在腦後，幾縷頭髮垂下，落在柔和的側(cè)臉，漆黑的眼裡帶著並不掩飾的關(guān)切，先前那種令人有些不適的，甚至帶著壓迫感的陰冷氣質(zhì)消失了。

他又變回了那個溫和的、甚至有些活潑的蘇成。

橘子糖皺皺眉。

她下意識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或許有時間得問問溫簡言？

忽然，蘇成擡起頭，向這邊看了一邊。

那雙黑沉沉的眼睛一閃，眼裡沒什麼情緒，很快便重新低下去了。

“？！”

橘子糖心下暗驚。

這是什麼？預(yù)言家的直覺嗎？

與此同時，溫簡言正在向田野解釋自己爲(wèi)什麼要將這個招財童子帶走，而不是選擇再拿一瓶水：“……它不是鈴鐺，並不會跟著門的晃動而發(fā)聲。”

他用手指指了指上方的一個小孔：

“在現(xiàn)實世界裡，這是紅外線檢測裝置，通過感應(yīng)到人的體溫，並且隨時發(fā)出歡迎的聲音?！?

但是，那個老師並不是人類，也沒有人類的體溫。

可它卻同樣出了聲。

顯然，這個“小掛件”，有著和現(xiàn)代社會完全不同的工作原理。

“?。　碧镆奥冻龌腥坏纳袂?，“原來如此！”

如果它能感應(yīng)到NPC的接近，那麼，就也能感受到其他威脅的接近。

這就是溫簡言選擇它帶走的原因。

直覺告訴他，這個副本並不簡單，既然如此，一個能夠不僅能感應(yīng)到人、對於副本內(nèi)的其他存在也同樣有著感知功能、且沒有使用消耗次數(shù)的東西，對他們之後的通關(guān)可能會起到預(yù)料之外的作用。

當(dāng)然，更重要的一點是……

輔導(dǎo)員老師也並不完全可信。

溫簡言垂下眼，打量著自己手裡喝了一半的水，微微瞇起雙眼。

雖然是所謂的補償，但是，導(dǎo)員並沒有說“不需要擔(dān)心後續(xù)問題”，而只是說可以“無償拿走”。

可問題在於，水本來就是可以無償拿走的。

只是會觸發(fā)某種可怕的危機罷了。

在進入【育英綜合大學(xué)】的第一天，溫簡言就有覺查到，這是一個會在很多細(xì)節(jié)上給人設(shè)坑的副本，而且，這個副本里的NPC非常擅長坑人，且完全沒有任何道德底線。

如果不是有約束雙方的規(guī)則存在，副本的難度可能會翻倍不止。

在這一前提下，溫簡言不準(zhǔn)備將自己的信任放在這個所謂的“趙老師”身上。

尤其對方不僅是輔導(dǎo)員，還是他們專業(yè)課的老師。

這樣的雙重身份，卻反而加深了溫簡言對他的不信任。

“喂，你怎麼樣了？”一旁傳來了橘子糖的聲音。

溫簡言扭頭看去，衝她微微一笑：

“好多了?！?

他的臉色雖然還很蒼白，額上還浮著層虛汗，但是，精神狀態(tài)卻顯然比先前好得多。

“san值還剩多少？”

橘子糖問。

“60?！?

溫簡言回答。

水瓶裡的水還剩一小半，也就是說，完完全全喝掉一整瓶的話，是能夠?qū)an值全部回滿的。

但是，在san值已經(jīng)回覆到60以上的時候喝，也未免有些太浪費了。

畢竟，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基本回到了正常狀態(tài)，剩下的san值完全可以靠時間慢慢回覆。

“剩下的水你收著吧，”橘子糖滿不在乎地晃晃辮子，跳到一旁的石頭上坐下。

一旁的田野贊同地點點頭：“是啊哥，我覺得你似乎要比我們遇到危險的機率高不少，還是你拿著比較好?！?

溫簡言：“……”

【誠信至上】直播間：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莫名摸索到真相了屬於是！”

“多少真話都是被用玩笑的語氣說出！”

溫簡言的嘴角抽了下，但最後還是接納了隊友們的好意，將剩下的水收了起來，放回了揹包裡。

“雨果呢？”他想了想，問。

橘子糖：“自由行動去了。”

“哎呀！”她忽然一拍腦門，瞪大雙眼，“他是不是還沒有跟你道謝？”

溫簡言：“道謝？”

橘子糖三言兩語，將剛纔在體育課上出現(xiàn)的異況和雨果之間的關(guān)係總結(jié)了一下：“總之，他得罪了學(xué)生會，觸犯了校規(guī)，你又替他答了道，所以纔會被牽連遇到危險?！?

而溫簡言此舉，也算是幫他以身犯險解了圍。

溫簡言晃了晃水：“我想我們扯平了?！?

橘子糖嗤笑一聲：“纔沒有?！?

剛纔如果不是溫簡言急智，他們可就被坑慘了。

“更何況，喊輔導(dǎo)員恐怕也是有代價的，”橘子糖看向溫簡言，臉色忽然嚴(yán)肅起來，“你接下來可小心點。”

溫簡言點點頭：“好。”

“說起來，先前你遇到學(xué)生會時具體情況是什麼？說說看？”

橘子糖向前傾身，十分感興趣地問道。

被問及跑步時的經(jīng)歷，記憶瞬間如同潮水般涌回腦海。

黑暗的空間、血色的跑道、蒼白的學(xué)生會成員、幻覺、幻聽，以及……

溫簡言微微一怔。

巫燭。

“……”

他皺著眉，轉(zhuǎn)了轉(zhuǎn)手指上冰冷的銜尾蛇戒指。

先前在操場上出現(xiàn)的巫燭，是幻覺嗎？

還是說……

單純從記憶出發(fā)的話，溫簡言不能確信。

由於sna值降的太低，太接近於臨界值，很多東西都沒了實感，他幾乎很難分清什麼是真實，什麼虛幻。

他垂下眼，遮擋住眼底的神色。

不過，幻覺中“巫燭”做的事，他還是能夠清晰回想起來的，包括最後……

溫簡言心不在焉地舔了下自己的嘴脣。

在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的時候，他動作微僵，記憶飛速變得清晰，被觸碰過的其他位置也似乎開始變得令人難以忽視起來。

掌心，肩膀，嘴脣，都開始微微發(fā)起了燙。

嘴脣上似乎還殘留著一點怪異的，冰冷而柔軟的觸感，被模糊在那段因SAN值過低而顯得光怪陸離的記憶之中，顯得虛幻而遙遠(yuǎn)，但卻莫名帶著幾分真實。

溫簡言皺起眉頭，臉色有些不好看。

巫燭這傢伙真的是……

無論是不是幻覺，似乎都一樣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