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著白紗的人影幾乎下一秒就被崔克叫破了名字。
“殺人魔!易皮者!”
前面一個羅蘭同意,後面的…
那不是對邪教徒的稱呼嗎?
「你以爲你是什麼。」
羅蘭的入場立刻讓崔克勾起了曾放棄的想法——這也是個天大的好機會啊。
“邪教徒!西奧多·加布裡埃爾·薩克雷!你果然暗地裡和邪教徒做了交易…”
崔克並不擔心「茶話會」的暴徒們能對自己造成什麼麻煩。
他留意過倫敦近日活躍的邪教。
除了鼠災中崛起的兄弟會,早前的「茶壺會」更像個由一羣閒漢組成的懲惡揚善的無聊小團伙——之所以說‘閒漢’,那是因爲他們並不‘專心’。
不專心懲惡揚善。
有時想起來,幹上那麼三五天。
接下來消失半個月。
再重新登場三五天。
又消失半個月。
這夥人沒有目的,「環」也不算高:至少崔克從聽來的事蹟中判斷,他們沒有人真正抵達高環。
這‘白紗殺人魔’的出現,正和了崔克的心意。
——只要給西奧多·加布裡埃爾·薩克雷安上邪教徒的名…
“你不該來這兒。”
西奧多當然清楚衣櫃上的男人是誰。
“你自己也搞不定。”
“我…我會…我能說服崔克…和霍恩大人…”西奧多猶豫片刻:“我也要回大漩渦問一問…”
他仍不敢相信,水晶棺裡的那具丟了頭的軀體屬於弗洛裡安。
也許…
霍恩欠他一個解釋。
‘你要多想想自己,西奧多,我親愛的。倘若生活總纏著你,折磨你,西奧多,你要想一想,自己出了什麼問題——否則,它爲什麼不折磨其他人呢?’
‘你得聽我的話。’
再正確不過。
西奧多認爲自己的確做了許多錯事,早該在儀式開始前阻止弗洛裡安。
或者。
在他們被困花街時,就該乾脆拒絕弗洛裡安的要求。
一切都不會走到今天無可挽回的地步。
是他的責任。
他犯了錯,更沒能做到對維斯特維克先生承諾的‘保護好弗洛裡安’…
“我得回大漩渦說清楚。”
他不敢稱呼羅蘭的名字,又不清楚這人在自己團伙裡的‘代號’——西奧多很少關注這些。
他更對動物有熱情。
譬如瞭解不同獵犬的習性,貓兒傲慢又可愛的行爲,同屬鳥雀的微末區別…
自從維斯特維克先生去世,他對動物比對人更感興趣。
“‘說清楚’…哎呀。”
羅蘭嘆氣:
“你是我們中的一員,你又怎麼說清楚呢?”
頂著崔克‘我就知道’的眼神,西奧多失聲嚷道:“我並不和你們一夥!你知道的!我只希望豐塞卡女士不再受難——”
崔克可不相信了。
他神經質般的彈了彈幾根指頭,隨著令人牙酸的卷擠聲,粗大的荊棘藤彷彿一條能吞下巨象的綠蟒,盤繞著碾碎了土胚脆弱的牆壁。
像撕開紙般輕巧。
“你們一點幽默感都沒有。”羅蘭按住頭頂的禮帽,翻身躲避牆體炸開的碎石,落定後打了個響指。
啪。
接連刺耳的鐵鏈摩擦聲響在四個人不敢置信的視線中,崔克遍生荊棘的「場」,彷彿被熱刀切開了一條狹長的‘傷口’。
空間被‘割’開了。
“可能會有點暈,你晚上沒有吃太多吧?”
他自言自語,並不像詢問西奧多。
西奧多也沒能來得及回覆。
炸開的光團中,頭戴猙獰獵犬面具的女人握住了豐塞卡與西奧多的手腕。“不用等,我有辦法。”羅蘭輕聲道。
哈莉妲點了下頭。
崔克的‘狂犬’還未落地,再一次亮起的光團帶走了兩人的蹤影。
他們消失了。
從崔克的「場」裡。
——在今夜前,假如有人告訴崔克,假如不通過「場」與「場」之間的碰撞,假如不從外部使用「秘」或其他「秘術學」的偉大之術‘解題’,假如不等到「場」主人的「秘」耗盡…
假如有人只要一個響指。
就能撕開一座高環儀式者佈置的「場」。
崔克一定認爲他喝醉了。
不過…
眠時世界都不再吃人。
還有什麼事不可能發生呢?
“…你比那個女人更有價值。”
羅蘭:“詳細說說?”
崔克:……
“我們有的是時間交談,等我把你的腿撕下來…”
話音未落,崔克向前重重一踏!
虯結荊棘如海浪般撲了上去!
“我並不這麼認爲。”
模糊的影子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擰轉軀體,險險避開了層層綠色浪潮。他從遍生尖刺的縫隙中穿過,貓兒一樣輕盈落地,還有時間斂一斂被尖刺割破的一角。
擡手。
槍口冒火。
砰——!
彈頭打進了崔克的肩膀。奇怪的是,羅蘭只能在荊棘藤上找到冒著黑煙的彈孔。
「嫁接」。
六環的森林女巫能夠將傷害轉移到培育的植物身上。
“我猜它一定有毒?”
不等調整姿態,四面八方迅速傳來開裂的聲響。
一羣畸變過的植物人偶徹底掀開了這棟本就不牢固的房頂——它們每個都有兩三個羅蘭高,樹與叫不上名字的藤蔓灌木擰成了人形,一具具散開在殘垣周圍,不知何時,無聲息困住了它們的敵人。
“六環,五環,五環。”
一名森林女巫,兩名綠騎士。
“看來,你們的鬣狗主人格外重視西奧多。”
羅蘭單手撐地,彈簧一樣扭曲著翻過橫掃而來的枝幹手臂,落到一具植物士兵的膝蓋上,揪著它的‘鬍鬚’翻身到肩膀上,屈膝一躍,藉著還未完全倒塌的牆壁,換了個戰場。
“小跳蚤…”
崔克陰笑著揮了揮手。很快,這座旺盛的「場」再次向四面八方延伸。
“你能撕開幾次?”
“我能和你打上一整天。”羅蘭撣了撣袖口,琢磨著到底從什麼地方突破…
等等。
他…
不早該讓哈莉妲折返回來,帶自己離開嗎?
他怎麼會傻乎乎留下來和幾名高環交戰。
「我在表層,羅蘭。我無法看到你的靈魂發生了什麼。」
-
我選擇留下來就很奇怪了,扳手。
「你本來就是個奇怪的人。」
“太晚了,小跳蚤。”
崔克譏諷道:“邪神信徒永遠不瞭解真正偉大的力量…”
綠騎士的「催熟」可以使目標在短時間內抵達‘成熟期’——當然…
包括想法。
而人永遠無法拒絕自己的想法…至少,他們認爲的‘自己’的想法。
顯而易見。
‘留下來戰鬥’這個想法,已經成熟了。
“你們可真陰險。”羅蘭撇嘴。
“等我把你的腿撕下來,我們再好好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