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娘娘，再喝一勺。”

碧色的湯匙裹著濃黑的藥湯，顫顫巍巍地遞到凌若的嘴邊。

意識茫然的凌若嗅了嗅鼻子。

三氧化二硅的味道，這不是古代的砒霜嗎？

緊接著，那濃黑的砒霜被強灌到嘴裡，滿嘴苦澀。

“噗！”

這些混賬！

凌若一口噴出來，騰地坐直了身子，強睜開雙眼，眼帶殺氣地盯著面前的一切。

不就是因爲護衛隊友逃離被這些恐怖分子抓住了嗎？這些人也太不要臉了吧！她堂堂國安局的化學天才，早就做好了極刑拷打寧死不屈的準備！一碗砒霜就想毒死她？

這死法也太埋汰了吧！

“娘……娘……”

端著藥碗的小宮女身體已經僵住了，被凌若眼光一掃，手腕劇烈地抖起來，差點拿不住碗。

擦了擦下巴上可疑的黑漬，臉上擠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

“娘娘……你終於醒了?！?

娘娘？

什麼情況？

凌若那下意識攥緊了手掌，待看清楚那捏在織花錦被上，細瘦白皙的手指時，眼珠子差點掉出來！

這不是她的手！

下一秒，一股紛繁雜亂的記憶涌進腦海。

大華國，孤女凌若。天生麗質，豔冠羣芳，十五歲之齡被先帝擡入後宮，冠寵後宮三個月，還未侍寢先帝便駕鶴西去，因此被當時的皇后現在的太后發配進西苑爲先帝祈福。

西苑，就是傳說中冷宮。

先帝去世還不到三天，就遭到這樣的對待，悲怒交雜下，原身掛了一條白綾上吊自殺了。

然後便宜了她。

凌若目瞪口呆。

……她這是穿了嗎？

那小宮女還不死心，掙扎著再次把藥碗端到凌若面前。

“娘娘……這藥？”

凌若回神了，目光又掃過來，落在那小宮女的頭上，目光如鐵似刀，寒光乍乍。

虎落平原被犬欺，什麼貓啊狗啊都敢往她面前湊？

右手還沒握成拳，一股鑽心的疼便涌上心肺，凌若心肝一顫，一口鮮血咳了出來。

白色的錦被一片嫣紅。

那小宮女眼底閃過一抹喜色，把手裡的碗往牀邊一放，連聲音都興奮地抖起來，“娘娘！奴婢這就給您叫太醫！”

說罷，腳不沾地的溜了出去。

凌若又噴了一口鮮血，眼神落在那隻剩下半碗的藥汁時，哭死的心都有了。

已經灌了半碗??！三分鐘不到她又要掛了嗎！

下一秒，打了雞血似得滾下了牀。

她剛纔透過窗戶看見了，院子裡有一塊石灰石！

那東西磨水裡灌下去，就是喝的硫酸也能給催出來吐掉！

疼啊。

一邊咳著血，一遍往門口挪過去，因爲四肢無力，凌若幾乎是在爬行，所過之處，殷紅一片，慘不忍睹。

凌若的眼底卻沒有絲毫退怯和懦弱。

要麼活，要麼死。

終於到了。

看著那近在咫尺的石灰石，凌若的臉上分不出是血還是淚，咬咬牙，十指摳住地上青石磚的縫隙，蓄了最後一把力氣，整個身體撲了過去。

成了！

凌若瞳孔一亮，下一秒，卻想起一個讓人毛骨悚然的事實。

她沒有水?。?

“喲！快給本宮看看，這是誰啊？”

院門被人從外面撞開，一個穿著綠色羅裙，頭上插滿首飾的年輕女子率先扭了進來。

她長了一雙細長的眼，臉白白的，腰上繫了一根翠色的綢帶，更顯得婉約多姿，看見凌若的形象後，先是一愣，接著滿臉得意和嘲諷。

“這不是後宮第一美人凌太妃嗎？嘖嘖，幾天不見，妹妹怎麼成了這幅德行？需不需要妹妹給你叫個太醫？”

這女人是原身的死對頭梨太嬪，看著曾經高高在上的凌若吐血吐成這樣，心裡快意的恨不得叫出來。

怪不得剛纔伺候這賤人的宮女匆匆忙忙的跑了出去，瞧著一地血怕是中毒活不了多久吧？

凌若沒錯過她眼底的嫉妒和暢快，抹了一把嘴邊的鮮血，漫不經心地說：“先帝去世，像你這種越吃越胖的才奇怪吧？需不需要我給你叫太后過來？”

在敵人面前，她永遠不會露出自己的虛弱。

梨太嬪的臉瞬間綠了，咬牙切齒道：“幾日不見，姐姐愈發伶牙俐齒了，勞姐姐費心了，妹妹自知沒那個福分。”

凌若掃她一眼，似笑非笑。

梨太嬪再也裝不出姐姐妹妹的深情樣，惡狠狠道：“凌若！死到臨頭你還這麼囂張？”

死到臨頭？凌若咧著白牙森然一笑：“你也不過是個死了男人的破鞋?！?

破鞋？！

梨太嬪的笑意猛地僵在臉上。

聲音變得尖銳而高昂，“賤人！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罵我破鞋？！”

先帝在的時候也就罷了，到底是個寵妃，退步就退步。可先帝現在歸西了，這淩氏無兒無女又是個孤女，被扔在冷宮自生自滅，連宮裡伺候的人都跑光了，憑什麼還敢這麼說話？

真以爲她還是曾經那凌妃娘娘嗎？！

她身邊的宮人也極有眼色，看凌若這幅樣子也活不了多久了，幾步竄到凌若身邊，當頭一個大耳巴子甩下來。

“啪！”

凌若硬生生又被扇出一口鮮血，落在石頭上。

疼。

五臟六腑都在泛酸泛疼，眼前昏花，耳鳴嗡嗡。

凌若把綴在嘴邊那一滴血舔進來，死死盯住那伸手的宮女，把她的面容一筆一畫刻在心裡，露出血淋淋的牙齒，勾起一個厲鬼一般攝人的笑。

好。

好的很。

那宮女只覺得骨頭縫都在冒著寒氣。

咬咬牙，不過是個進冷宮的即將殉葬的妃子罷了，就算她曾經寵冠後宮，現在也就是個將死之人，能有多大威脅？這是在主子面前露臉的好機會！

想到這兒，捏了捏手心，再次揚起巴掌。

“噗。”

這一下，凌若連內臟碎片都咳出來了，一大攤血濺在石頭上。

那邊的梨太嬪看到這兒，終於露了笑臉。

伸手把宮女招回來，扭著腰走到凌若身邊，拿出一個錦帕捂住嘴巴，笑吟吟道：“我的好姐姐，這巴掌的滋味，第一次嘗吧？”

“你放心，等你死了之後，我天天讓人給你臉上來幾下?！?

下一秒，卻突然瞪圓了眼卡在那兒了。

她看見了什麼？

這凌若嘴裡叼了一塊石頭！

她，是被毒傻了嗎？吃起石頭了？

凌若沒傻。

附近又沒水，這梨太嬪恨自己恨得要死又不可能端水過來，好歹這血

也是液體，勉強能化開這石灰沫子。

因此，就著自己噴出來的血，嚥下一小塊石頭渣，接著在梨太嬪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再次歪頭倒向石塊。

咯吱。嘰咕。

牙齒啃食石頭的聲音。就著鮮血吞嚥石灰的聲音。周圍簌簌刮來的北風的聲音。

匯在一起，詭異又驚悚。

梨太嬪駭得往後退了幾步，手裡的帕子掉在地上，轉眼間紅成一片。

凌若終於住了嘴。

伸出袖子，找了塊沒被血染紅的地方，擦了擦嘴角，接著扶著石頭開始狂吐。

惡臭味瞬間飄滿了院子，就連落在桃花樹下面看熱鬧的麻雀，也嫌棄似得拉了一抔屎，抖了抖羽毛飛走了。

好巧不巧的，那一抔正落在梨太嬪頭頂那梅花玉簪上。

梨太嬪下意識伸手一抹，溼溼的，黏黏的。

“?。。?！”

終於回神了，失魂落魄的尖叫一聲，拔出那把簪子就甩到草叢裡。

凌若也有心情看熱鬧了。

慘白著臉，披頭散髮，在太陽底下坐著，渾身血跡，像剛從地獄裡爬出來的女鬼一樣。

可笑容卻明朗的狠。

毒解了，這條小命就算保住了，剩下的傷好好調養一段時間就能痊癒。

“賤人！你還敢笑！”

看見凌若的笑，梨太嬪心底的最後一絲理智也潰散了，顧不得形象，猙獰著臉朝凌若撲過來，十個手指上豔紅的指甲冷光凜凜，眼看就要戳到凌若的臉上。

卻突然腳底一滑。

噗通！

因爲衝勢太猛，一腳踩在淌了血的滑膩的地面上，身形一個不穩，臉朝地面栽過來。

看那角度，正好對準了石頭。

“娘娘！”

那邊站著的宮人尖叫著衝過來，卻抵不過梨太嬪跌落的速度。

“啪！”

精準地砸在石頭上。

凌若揪著眉毛別過了臉。

嘶。她都替她疼。

再轉頭，那幾個宮人已經扶著梨太嬪站了起來。

原本精緻的妝容全被擦花了，髮髻歪歪斜斜，左耳邊那赤金流蘇搖搖欲墜，臉蛋青一塊腫一塊，最恐怖的是嘴巴，正好戳到了石頭的刺棱處，裂了好大的口子，露出裡面粉嫩的肉。

“咳咳?！?

梨太嬪咳了兩聲，緊接著嘴裡掉出兩塊白紅交雜的固體。

凌若睜大了眼望過去。

門牙掉了？

北風又捲了兩圈，捲了一片枯葉，攤在那門牙旁邊，蕭瑟又淒涼。

梨太嬪差點氣昏過去。

指著那兩顆牙齒，想說話卻漏風，臉上青一片紅一片，由著宮人扶著，恨不得當場撞牆！

太丟人了！在這個賤人面前！

凌若不厚道的笑了，蒼白的手指繞過去，攥住那兩顆門牙便甩了出去。

咕嚕嚕。

滾在深可埋膝的枯草叢裡，轉眼就找不到蹤跡。

梨太嬪看到這兒，一口氣沒緩上來，徹底昏了過去。

宮人們呼天喊地的叫起來，一個抱著一個扶著，也顧不得一旁看熱鬧的凌若，急忙把她們主子擡回了自己宮裡。

衆人走後，整個院子都安靜下來，只餘了滿地的血色。

凌若這纔有空取下簪子，手指摸了摸少掉的那顆珍珠，咧嘴一笑，八顆牙齒白亮光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