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一小串鑰匙掛在玄關處的掛鉤上,提著一袋“垃圾”,齊煙一臉平靜地跨過門檻,站在門外使力一拉,門便重重地鎖上了。
這一回,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她最後一次來。
那些她非常喜歡、從各地淘來的東西早就搬出來了,放在了她新租的單身公寓裡。
例如,從Y市景區淘來的被莊薩稱之爲夜壺造型的陶藝品,從B市古董市場花了大價錢買的不知名畫家臨摹的《女史箴圖》、《洛神圖》,從L市八廓街淘的綠松石老蜜蠟手串,珠峰石,等等。
這些讓齊煙愛不釋手的東西,在莊薩眼裡卻是一文不值。
欣賞水平這種東西,並不是說住在一起久了就會受到薰陶就會慢慢提高的。有時候,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欣賞不了就是欣賞不了,一點辦法都沒有的。
電梯裡,看著自己倒映出來的模糊影像,齊煙試圖回憶,她和莊薩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分歧越來越大的。只是,就好比她留在電梯壁上的樣子,模糊得很,根本理不出頭緒。
其實就算想清楚又怎樣,她和莊薩應該是不可能了吧?
走出電梯,推開電子門,齊煙不再猶豫,面無表情地將手上那個袋子丟進了垃圾桶。
袋子裡裝的,是齊煙一個人的照片。
確切地說,是她剛剛將公寓裡她和莊薩這麼多年的合影裡硬生生一分爲二弄來的“照片”。
之所以說“弄”,是因爲除了一般的照片,還有些東西是無法用剪刀剪開的,例如掛件啊結婚照啊什麼的。
對此,她只好暴力地劈開,拿走屬於自己的一半。
丟完袋子,齊煙拍了拍手,深吸一口氣,努力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準備去超市買點菜給自己做頓飯。
她婆婆,哦,不對,吳女士不是總諷刺她不會做飯麼!
她今天倒要親自試試,不就是做菜,有那麼難嗎?想當初,雙學位她都能拿到手,也克服了工作中的種種困難,坐到了今天的位置,難道鍋碗瓢盆什麼的還搞不定麼?
不過是沒時間罷了。
哪知,還未到車庫,就遇到了本小區太太們的公敵。
“莊太太,你這是出去買菜?莊先生不和你一起的呀?”
住16樓的李太太空著手任由男人挽著,優雅地笑著跟齊煙打招呼,一副不屑的樣子。
李太太長得嬌小玲瓏,聲音婉轉清脆,笑起來能甜死人。加上身材凹凸有致,留一頭直直的披肩長髮,又喜歡穿緊身衣裙,回頭率很可觀。
男人們喜歡,主婦們自然厭惡。
連莊薩都提過好多次,希望齊煙說話時能溫柔一點,最好能像這位李太太一樣,無意中帶點撒嬌的意味。
對此,齊煙直接拒絕了, 因爲她自認學不來。
而且,“矯揉造作”這四個字想來就是專門爲李太太這種女人而發明的,這種對著野/男人發嗲賣弄風/騷的事,她怎麼可能去學!
“是,我是要去買菜。但是,我和莊先生已經協議離婚了,自然要一個人去。不打擾你們了,再見!”
明明知道自己不會做飯卻這樣問,真是討厭。
“什麼,她和莊薩離婚了?天啊,什麼時候的事呀?哦對了對了,我說前段時間半夜裡總是聽見有人吵架,卻不知道是誰家,原來是她和莊先生啊!”
見齊煙踩著高跟鞋離開了,16樓的租戶王大媽趕忙往前幾步,和一臉興奮的李太太開始八卦。
“莊先生人多好啊,看見誰都笑瞇瞇的,人又謙和,長得又帥,錢也賺得多,我看啊,是莊太太自己作……老公,你先回去,我和王大媽聊會兒就回來。愛你哦……”
毫不瞭解內情的李太太迅速做出了對齊煙不利的判斷。
“可不是嘛,莊太太清高得很,哦喲,平常看人都是端著臉看的,這樣,這樣……反正我學不來。哈哈,現在好了,也不知道看到哪裡的男人了……估計是攀上高枝,看不上人家莊先生了吧。”
“有可能的哦,要不然也不會這麼拽?還有,你看她剛剛哪裡有半分難過的樣子?不過她婆婆也蠻厲害的,我見過幾次,當著我們的面也敢說莊太太的壞話?!?
“什麼莊太太,人家已經離婚了……”
“對哦,以後可不能亂叫……對了,她叫什麼來著?”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從三角虐戀談到婚內出軌,再到婆媳大戰生不出孩子得了暗病……反正只要是她們能夠想到的,全部強行加進齊煙和莊薩離婚的原因當中。
停好車,到超市買了兩個雞蛋和三個西紅柿,齊煙準備做一道最簡單的西紅柿炒雞蛋。
先按照食譜上說的燒了半鍋熱水,然後將西紅柿丟進去燙好後迅速撈出,據說這樣可以輕易去皮。
結果,她還是死活撕不掉那層已經燙過的皮,“用強”後,三個西紅柿像是生了癩頭瘡一般,難看至極,簡直都不想動刀切了。
其實這還算好的,後面更不順。
切西紅柿時差點切到手,燒油時不知怎麼沾了水,滾燙的菜油濺到了她手上……總之,等一盤黑紅黑紅的西紅柿炒雞蛋裝盤後,齊煙的心情簡直壞到了極點。
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社會就要求女人必須會做飯了?
除去幼兒園三年不算,她足足唸了十九年的書,學了那麼多知識花了那麼多錢,難道就是爲了婚後做飯給男人吃?
不,絕不是的。
電話鈴聲打斷了她的思考,拿起一看,是公司打來的。
聊完公事,順便請了三天假,齊煙將手機往沙發上一扔,閉著眼睛想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就沒注意到牆角幾上的花瓶裡那幾根孔雀羽在發光。
等她睜開眼睛準備外出用餐,卻發現自己剛剛明明關了電源的手機莫名其妙的亮著,頁面停留在了去哪兒主頁,連行程都選好了,從她所在的C市飛去波士頓。
難道這是天意?
稍稍猶豫了一下,齊煙飛快地預定了明天的機票。
她想去波士頓藝術博物館很久了。
這個博物館的館藏非常豐富,有很多藏品都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真跡。更重要的是,裡面有個亞洲館,展覽著來自亞洲的寶石、陶器、書畫、青銅等珍品。
好幾次都是因爲工作臨時取消,等她千方百計擠出時間,莊薩又不樂意,說她喜歡的不過是些“死人碰過的東西”,晦氣得很。
再說故宮博物院裡也有,何必捨近求遠。
心心念念想做的事,沒想到協議離婚後倒有機會了。
第二天,齊煙早早去了機場,辦完託運過了安檢,拿著登機牌坐在候機大廳裡等著登機。
百無聊賴中,有股力量催使齊煙掏出手機,鬼使神差地給莊薩發了一條短信:我去波士頓看文物展去了,我還好,也祝你快樂。
等短信已經發出,齊煙這才突然醒過來一般,驚愕於自己剛剛的行爲,快速地關上了手機。
這條短信發的莫名其妙,她不太想看見莊薩的回覆。
手機一關,忽地就生出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來。
解冤釋結,更莫相憎。一別兩寬,更生歡喜。
從今以後,不復相思,各自安好就是了。
經過長時間的飛行,齊煙疲倦極了。
好在她出發前做了不少攻略,英語流利,溝通一點問題都沒有,一下飛機便成功坐上了當地的出租車,一路到了先前預定好的酒店。
這個酒店的設施還不錯,很多設計特別貼心,這讓齊煙休息的非常好。香甜一覺,第二日在酒店吃過早餐,她便神采奕奕地坐了地鐵,來到了一直嚮往的博物館。
買票,驗票,齊煙順利進入了這個讓她魂牽夢繞的地方。不得不說,這個博物館實在是名副其實,光是看外表就當得起“藝術”二字。
雖然每個展館都不空閒,但人羣卻並不擁擠,文明有禮,謙和禮讓。走著走著,齊煙來到亞洲館,看到了一副讓她目瞪口呆的畫像。
這是一副來自中國的古畫,確切地說是被某些自詡爲“探險者”、其實就是賊的外國人從中國的古墓裡偷盜出來、偷偷運送出境的陪葬品。
經過歲月的洗禮,這副畫的顏色已經黯淡,只是它本身的內容卻依舊讓人無比震撼。
畫裡,三皇五帝之首的伏羲和摶土造人、煉石補天的女媧頭頂著太陽腳踩著月亮,背後是一片燦爛的星空。在如此恢弘的背景下,兩人的蛇形下襬緊緊地纏繞在一起。
倒像是,倒像是在交尾!
饒是在網上看過多次,又自行腦補了無數回,但還是不如現場看到本尊來的震撼。
也難怪,博物館給這幅圖直接起名爲“化生萬物”。
因爲不能拍照,出博物館時齊煙便在接待處買了一副《化生萬物》的等高複製圖。這樣奇特的畫作,她的屋子裡也該掛一副纔對,也不枉這麼遠來一趟。
接著她便去了市中心購物,大包小包的買了不少。
打車回到酒店,齊煙便開始收拾行李。
心願達成,各種東西也買了幾大包,也該回去上班了。
她不在,公司裡那幫小妖精指不定又要作怪,說她的壞話,妄想取而代之。
她纔不會給她們機會。
齊煙還沉浸在那幅畫帶給她的震撼中,忙於整理眼前的一大堆東西,就沒發現酒店裡的環境早已悄悄開始發生改變。
漸漸地,她的四周似乎有肉眼可見的細小閃光點從那副畫裡往外傾溢,金光閃閃。等到齊煙發覺情況不對的時候,她已經像被催眠了一般,身子軟軟地就倒了下去。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這一睡,就將是一個月。
而這一個月裡,她將在夢裡見證幾段風格迥異的婚姻,直至醒來,受益匪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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