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很多時候並不是一句空話,而是實實在在的存在著,就等著你脆弱的時候再來一記重擊,擊垮你,打倒你,摧毀你。
事情正朝著好的方向發展,就在蘇潤梔和蘇怡華以爲可以鬆一口氣的時候,一場更大的意外馬上就要降臨到蘇家,壓得他倆喘不過氣,哭得死去活來卻依舊於事無補。
這日晚,洗完衣服已經十一點多,洗完澡,蘇潤梔躺在牀上有點睡不著,忽然聽見外面下雨了,趕緊起牀把衣服收到陽臺上晾好。
家裡的雨棚有點漏雨,蘇潤梔說了好幾次但家裡人都嫌麻煩,說曬衣服完全可以拿到樓下曬,幹得更快空氣好,壞了就壞了,也就一直這樣了。
要是不及時收起來,被雨水一泡,就沒法穿了。
一通忙碌,過後更睡不著,睡意全無。索性不去臥室,就站在陽臺上發呆。
聽到窗外滴滴答答的聲音,蘇潤梔透過大開的窗戶往外一望,看到涼亭邊那幾株芭蕉在雨中飄搖。興許是葉面被雨沖洗乾淨了,在路燈的照射下越發蒼翠,煞是好看。
是的,龔慶慈肺不好,裘開符血壓高,兩人都不喜歡關窗,不管颳風還是下雨,不管嚴冬還是酷暑,龔家無論是陽臺還是客廳的窗戶都是大開著的,也沒有紗窗。
蘇潤梔也說過這個事,想要關窗,畢竟夏天太熱,開著窗怎麼開空調?蚊子也多,咬的他雙腿全是疙瘩,噴花露水也不管用的。
至於冬天,簡直要冷死人,冷風呼呼地往屋裡灌,也不保暖,非常容易把人吹感冒。
但無論是裘開符還是龔慶慈都十分反對,說窗戶一關自己就會呼吸不暢。蘇潤梔便退而求其次提議安個紗窗,兩人又說紗窗也不行,一樣不能呼吸。
於是就這樣了,龔家窗戶大開,冬冷夏熱,除了蚊子,還有老鼠。
但龔家寧可出門散步前噴大量的殺蚊蟲的藥和投放誘捕老鼠的餌把剩菜蓋起來或者放冰箱也絕不關窗。
想到這房子不是自己出錢買的,蘇潤梔便只好忍了。
他在提意見,裘開符肯定不開心,還會罵人。
此刻,他就那樣爬在窗邊看樓下的雨打芭蕉,忽然生出濃濃的寂寞感來。
看了一會兒,想到明天還要上班,還要關注蘇怡華的病情和手術,蘇潤梔發了個頗具詩意的朋友圈後就強迫著自己睡覺去了。
雨打芭蕉,夜雨入夢。
聽著看著都浪漫,只可惜,他今天晚上的夢註定要被這場雨淋個透,淋到支離破碎,淋到絕望。
第二天早上,大約六點左右,睡得正香的蘇潤梔聽到電話響起,龔盈袖也被吵醒,因爲她隱約覺得這鈴聲已經響了兩遍了。
這鈴聲一聽就是蘇潤梔的。
作爲資深的TVB影迷,他的鈴聲都是那些經典配樂,非常有辨識度。
“蘇潤梔,蘇潤梔,快接電話!煩死了,大清早的!”
蘇潤梔身上捱了龔盈袖兩腳,瞬間醒了,坐起來看手機。
原以爲是蘇怡華睡不著或者情況有了新的變化,卻不料是劉淑華打來的,帶著濃濃恐懼的聲音,還有絕望的哭腔,蘇潤梔瞬間就醒了。
“媽,你怎麼了?這麼早你怎麼不睡……”
話還沒說完就聽劉淑華在電話那頭哭起來了。
“兒子,趕快回家,你爸爸從房頂摔下來了!我害怕!”
“從屋頂摔下來了?還有意識嗎?我是說,爸爸還醒著嗎?你跟他說說話,他能聽清楚嗎?算了……媽,你別怕,你陪著爸爸,不要搬動他,我馬上打120……你別怕啊,守著爸爸,我打完電話再打給你。”
掛完電話蘇潤梔就趕緊打了個120,想了想,便把情況往嚴重了說,又報了自己家的地址,這才又打通劉淑華的電話,讓她把電話給他旁邊的人接聽。
劉淑華現在應該是嚇到了,對病情也有很大影響,語無倫次的,他需要了解事情的起因,也好判斷要不要向單位請假,請幾天假,要不要回去一趟。
蘇家前後左右都有人住,發生這樣大的事,肯定有不少的人圍觀,剛剛在電話裡他就聽見有人在說話。
一邊穿衣服,一邊聽電話,蘇潤梔終於知道了個大概。
原來,昨夜大風大雨,蘇家屋前不是有片竹林嘛,經了一夜風雨,好多竹子便伏在了屋頂,還掃下來好些瓦片。
蘇大山昨晚聽著就擔心,早起一看就坐不住了,也不管劉淑華的勸阻,搭著梯子上了房頂撿瓦,順便拿刀把伏在屋頂的竹子砍斷扔下去。因爲下了雨,屋頂瓦面又有青苔,蘇大山往下扔竹子的時候重心不穩,一個不小心就直接摔了下去,正好掉在竹林邊上壘起的石磨上,而且是頭先碰到石磨。
據鄰居說摔得可嚴重了,蘇打水當場就吐了幾口血,腰好像也斷了,現在意識清醒,但嘴裡不斷喊痛,情況看著很不好,非常嚴重。
他們都陪在身邊,幫忙擦洗和穩住劉淑華和蘇大山情緒,時不時和已經快要崩潰的蘇潤梔聊上幾句。
“依我說你就別回來了,一會兒救護車來了我就告訴你是哪個醫院來的。你先把錢準備好,你爸這個情況……哎,不好說,就看他運氣了。”
“是啊,流了很大血,你媽媽身上全是血,我們拿洗臉的乾毛巾敷上才勉強堵住,但還是在流。”
蘇家的樓房只有兩層高,但那屋頂的高度卻相當於加了一層,足足有三層多高,蘇大山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還是頭先著地,還那麼巧碰到了石磨上……
蘇潤梔本能地覺得情況可能會很糟。
那幾個壘起來的石磨,當初蘇潤梔就建議丟了,但蘇大山說他敗家,說著是祖上傳下來的。現在雖然不用了,但也不能扔,而是壘在家門口當凳子坐。
若是當初就扔了,是不是就不會有今天這件事了?
只可惜,沒有如果。冥冥之中,自有因果。
穿好衣服,顧不上洗臉,也沒跟任何人打招呼,蘇潤梔趕忙下樓去了。
按照他們家進城的路線,應該是中醫院這邊派人救護。
果不其然,過了一會兒,他便接到劉淑華的電話,說是中醫院的救護車已經來了,經過簡單搶救蘇大山已經在車上了,此刻已經在往城裡趕了。
想了想,蘇潤梔便沒有打電話給蘇怡華。
她自己都那個樣子了,心情尤其重要,再說馬上就要手術,不能受影響,還叮囑他一定要瞞著劉淑華和蘇大山,做完手術再說。
既然這樣,暫時不跟她說比較好。
在醫院門口等啊等,等到蘇大山被人擡下來的時候蘇潤梔就懵了,蘇大山真的流了好多血,全身都是,都凝結了。劉淑華手上臉上衣服上也是,一臉驚恐看著他。
無暇安慰劉淑華,蘇潤梔同醫生交流,希望儘快手術。
哪知,蘇大山卻拒絕手術,一個勁嚷著要見蘇怡華。
“老大,快,快,快打電話給怡華,我想見她,我……我這回估計逃不脫了。臨死前也沒什麼願望,就想見見怡華。快打啊!”
“爸,你別亂說,你一定會沒事的。你先進去檢查好不好?我馬上打電話給妹妹。你也知道她就住在車站附近,你一檢查完她就來了。”
蘇潤梔小跑著跟著推著蘇大山的醫護人員,握著他的手安慰他,試圖穩定他的情緒。可蘇大山似乎知道什麼一樣,一個勁鬧著要見蘇怡華。
“快,快打電話給華華,我不進去!我要見她,我要見她!快打電話!”
“爸,我馬上打,馬上打,你拉著我我怎麼打?”
蘇大山打死不願意進手術室,又怕被醫生推走,便死死拉著蘇潤梔的手不放,一個勁說自己這回肯定醒不過來了,非要蘇潤梔立即打電話給蘇怡華,惹得劉淑華直接哭了起來。
見醫生已經開始不耐煩了,蘇潤梔一狠心,使勁掰開他拉著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地使勁掰開,任由醫護人員推著他進去檢查。
他這輩子都忘不了蘇大山臨進檢查室前的表情,既有怨恨,又有不捨,更多的是期待和絕望。
蘇潤梔忽然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到底對不對。
哪知,不過過了十幾分鍾檢查室的門就開了,先出來的是醫護人員,見她一臉抱歉的樣子蘇潤梔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對不起,你爸的情況實在是比較……特殊。腰傷和其他創傷暫且不說,單單是腦部創傷就非常非常嚴重。經過初步檢查,腦花都撞擊散了,我們是新醫院,設備和條件達不到,所以建議你們轉院,或者……放棄治療。”
蘇潤梔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劉淑華已經受不了了,指著那醫生破口大罵,又拉著蘇潤梔苦苦哀求說不能放棄,必須治療,否則自己不會原諒他之類的。
來不及多想,蘇潤梔立即就同意轉院。
就這樣,一番折騰後,又來到人民醫院。
此刻的蘇大山早已陷入昏迷,連呼吸都越來越虛弱,於是用上了呼吸機。
但是,也並沒有因爲轉院就有所不同,這邊的結論同中醫院得出的結論差不多,反正就是救治的價值不大,蘇大山傷得太重,十有八九是熬不過去了,建議放棄治療。
“不行,兒子,不行啊,必須救!必須救啊!”
見劉淑華哭得呼天搶地,蘇潤梔只好跟醫生表示,不管結果如何,都希望能盡力醫治。最後就是籤各種手術同意書,接醫院下達的病危通知書。
帶著一點點希望一點點期盼,蘇潤梔把癱坐在地的劉淑華扶起來,坐在手術室外的椅子上等候。
想到蘇大山剛剛的希望,也顧不上對方的病情和特殊情況了,蘇潤梔不得已給蘇怡華打了個電話,唬得對方丟下兩個兒子就朝醫院狂奔。
蘇怡華一來,劉淑華就開始斷斷續續地講事情經過。
只是,她明顯受了驚嚇,畢竟就在現場,目睹了全部過程,精神狀態十分不好,甚至隱約有發病的徵兆。
“你那二哥就是個黑了心肝的,他爸和你爺爺還是親兄弟呢,這種親戚還不如一般人!不過就是一片竹林,說了多少次了,讓他們換給我們,就是不同意。”
“也是他該死,根本逃不過這一關。我說昨天晚上剛下了雨,屋頂肯定滑,讓他半下午幹了再去弄,他死活不聽,說早上涼快,早點弄完好下地幹活……一輩子都是這樣啊,犟得很啊!這下好了……這下好了,把自己的命都搭進去了……”
“要是他有個三長兩短,我一定不會放過你二哥一家。以前就看我們不順眼,現在好了,把人害成這樣,還是親戚,還有沒有良心啊!”
劉淑華每說一句,蘇怡華的臉就更慘白一點。
到最後,蘇潤梔見她也搖搖欲墜的樣子,十分擔心。
“爸爸這個手術比較麻煩,要開顱,還要治腰傷和其他擦傷,一時半會出不來,估計要下午去了,要不你把媽帶回去休息,有消息了我再通知你。”
結果,兩人都表示不走,一定要守在這裡。
見兩人執意不走,蘇潤梔也沒辦法,一家人只好坐在手術室外等待,等啊等,等的時間越來越長,等的越來越絕望。
不知道爲什麼,蘇潤梔忽地就想到昨夜那場雨。
虧得他還發朋友圈說昨夜的雨好看,雨中的芭蕉也好看!
如果蘇大山能活著出來還好,如果不行,他這輩子都不會再看雨打芭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