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由於古永年的身體到底也不一定能再過得幾個生日,或許是由於前些天緊張的氣氛令人急於發泄,又或許只單單因爲日子進入了七月――這一年中最熱烈的月份而令人血管裡的血液也加速流淌。總之,對於這次古永年的生日宴會,大家都格外的有熱情。
堇色換上那件寶藍色的衣服,坐在梳妝鏡面前,動手將頭髮高高束起,盤成一個髮髻。因爲衣服顏色飽和度很高,便索性再帶上一支火紅的髮夾。如果淡雅便全身淡雅,若要火辣,不如火辣到底。起身,在鏡子前又打量了自己一下,眩目的東方女子,第一次,堇色在心裡感謝父母,生就了這樣一個好皮相給自己。
想了想,彎腰拉開抽屜,取出外婆遺留給自己的兩支玉鐲,帶在手腕上,瑩白翠綠,雖然說不能跟那些闊太太小姐們攀比,但是這樣的場合,帶一些首飾,也不至於失禮。雖說女人需要內在才能美得長久溫潤,但是,有得時候,還是需要些身外之物來撐底氣,不管你是狂愛它們,還是嫌它們庸俗。而這些身外之物,化妝品首當其衝,而珠寶首飾便是其二。
打量了自己了一下,堇色暗暗想,今日這身上倒還真是五彩繽紛,紅綠藍佔全了。只可惜香水都沒有帶在身上,總覺得少了什麼。看來,過了這陣子,是該回去了,太久不工作也會想念那樣勞累的滋味。
這時,有人敲門,堇色起身去開門。古滄海筆挺的站在外面,灰色西裝,似乎爲了搭配堇色寶藍色的裙子,那領帶也一改平日保守的顏色圖案,換上了一條紅藍相間的領帶。少了點嚴肅,多了點活力。此時,看到了打扮停當的堇色,微微笑了下。
堇色說:“我已經準備好了,我們現在就出去嗎?”
古滄海卻說:“不忙。”然後走了進來。
堇色有點不解,但是也跟著走了進來。只見古滄海從兜裡掏出了一個精美的盒子,遞給堇色。堇色接過,打開來看,是一條項鍊,極細的白金鍊子,墜著一顆藍寶石墜子。不用拿出來,也曉得,它在燈光下會閃爍出如何華麗美妙的光澤。堇色嘆口氣,說:“我不該打開來看的。”
古滄海說:“怎麼,不喜歡?”
堇色搖搖頭,說:“不,就是因爲太喜歡了,才這麼說。”然後看了看臉上露出不解神色的古滄海,繼續說:“因爲,理智告訴我,不好總是接受你的禮物。”
古滄海笑了,說:“怎麼,一向坦蕩的池堇色也害怕別人背後的一些留言?”說完,取出那個項鍊,誘惑似的晃了晃。堇色沒猜錯,那藍寶石墜子在燈光下如幽深的大海般,璀璨又寧靜。
堇色看了看,惡狠狠的伸手拿過項鍊,開口說:“大約我總是對漂亮的東西沒有抵抗力。好了,姑且不考慮它到底指多少錢,我要了。”心裡想著,別人若背後說自己釣有錢男人,即使自己不收這個項鍊、每天穿得樸素,別人也會以爲自己私下裡撈得盆滿鉢滿,單隻表面扮清純。既然如此,便沒有理由委屈自己。
古滄海又笑了笑,充滿了寵溺,又拿過那項鍊,輕輕的,將它帶在了堇色的頸項上。那項鍊,勾在頸項上,涼涼的,癢癢的,直滲到心裡。
堇色靜默,看著躺在自己胸前的那顆藍寶石,似乎能將人溺斃。她的心裡卻突然響起一個聲音,或許,某一日,自己與古滄海分開,留著這樣一顆帶著愛情璀璨光澤的藍寶石,也總可以稍微懷念一下逝去的感情。突然悚然驚醒,到底在想些什麼啊?在這樣愉快的時刻?搖了搖頭,自己總是在最好的情況作最悲傷的打算,或許仍然是沒有安全感的心理做怪。
突然,鼻端聞到了一絲熟悉的味道,立刻擺脫了那樣奇怪的想法,堇色驚喜的轉過身,說:“厄俄斯(Eos)!”正是當日堇色被囚禁時送給女僕瑪麗亞的那瓶酒紅色香水,有點愕然,隨即微笑,說:“原來,當日我的一舉一動,果真都逃不過你的眼睛。”想到那時惶恐卻強自鎮定的心情,恍惚有種滄海桑田的感覺。真的,如何就會愛上這個男子呢?
而古滄海看到了堇色剎那的恍惚,輕輕的說:“對不起。”
堇色擡頭看了看他的眼睛,一股暖意升起。倔強的、從不向人道歉的他,剛纔分明說了“對不起”,感慨之餘,突然伸手要去拿那瓶香水,說:“既然如此,物歸原主了。”而古滄海卻收回手,靈活的躲了過去。
堇色看他不歸還自己,說:“我又不是送給你的,你如何還賴著不還?”
古滄海回答說:“今日只是借給你用一用。哪日,你爲我配一瓶香水,再拿來換。”停了一下,又補充說:“你爲潔恩配了香水,總也要爲我配一瓶纔是。”
堇色料不到他會如此說,只是沒好氣的笑,說:“你可知,這瓶香水的名字?它叫厄俄斯(Eos),希臘神話中的黎明女□□字。我難得配成這樣一瓶香水,自己也是很喜歡。還給我,好不好?”
古滄海聽了,卻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手中的香水,低低的說:“希望女神?那,我就更不能還給你了。”然後沉思的看著堇色,一時間,兩個人那樣望著,竟都愣了。
半晌,兩人相攜出去。要下樓的時候,古滄海輕輕的拉起了堇色的手,放在自己臂彎。
一樓的大廳已經有了不少的人,裙襬婆娑、珠玉閃耀,果然一派靡靡的奢華風情。
兩人下樓來時,已經有不少人注意到。對於古滄海,大約大家都認識,可是,對於堇色這個陌生的面孔,大家不免怯怯私語。
而大廳中央,古永年與古太太已經在了。他的身邊,是Linda與John也在。見到堇色,Linda笑著打了個招呼,示意他們過來,而John,在看到堇色與古滄海一起的瞬間,眼色黯了黯。John的身側,站著的是著粉紗裙子的吳盈蘭,她今日刻意打扮過,也是清秀可人。對著堇色,似乎也沒有太多表情,只是主動向古滄海打著招呼。
堇色和古滄海走過來後,站在了Linda與John旁邊。這時,古永年看了看大家,笑吟吟的說:“大約,客人也都來得差不多了。”
古太太微笑點頭,說:“老爺,今天大家可都很給面子。”
古永年想了想,走到了旁邊的一個臺子上,說:“大家好,很榮幸今天晚上,那麼多朋友來到這裡,參加鄙人的生日宴會。蓬蓽生輝,不甚榮幸啊。”
大廳內的衆人都靜了下來,紛紛看向故永年。
古永年繼續說:“今天,其實是雙喜臨門,不光是我的壽宴,其實,還要給大家介紹一個人。”說著,向臺下站立的堇色招了招手。
堇色驚詫異常,古永年事先並未告訴自己會有這樣的事情。看了看古滄海,他眼神表示,也不知情,可還是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背。而古太太和吳盈蘭,投向她的眼光卻不怎麼友好。只有Linda,依然是笑呵呵的。
堇色走了過去。古永年看了看她,繼續說:“這位,是我一個好友的外孫女。今日,我要當著大家的面,認她爲自己的孫女。”
聽到這裡,堇色真正吃驚了。可是,看著古永年期望的目光,不知如何開口。古永年看見堇色的反應,輕輕的說:“怎麼,阿堇,不給我這個面子嗎?”想了想,堇色釋然,走向前,攙住了面前這個老人,朗聲說:“爺爺。”這個倔強的老人,總是希望,能抓住那樣一段逝去的感情,自己力所能及,又爲何不答應?
一時間,大廳裡充滿了恭喜的聲音。古永年也樂呵呵的大笑,神情顯是極其滿意,可是,笑著,眼睛深處卻又有一絲遺憾和懷念。堇色站在臺上,有些不自在,卻維持著笑容,向臺下的人羣看去,試圖看向古滄海。
突然,看到正對著自己的遠處柱子處,閃了一下,然後看向旁邊臺下的古滄海,瞬間明白,臉色驟變,大聲的喊出:“滄海,小心!”身體已經向臺下古滄海的方向衝了過去。而這極短的一刻,只聽到“砰”的一聲槍響,堇色心臟似要停止一般,可是還沒來的及拉到古滄海。旁邊便飛過來一個粉色影子,蓋在了古滄海的身上,兩人一起倒下。
又響起了一聲槍響,屋子內陷入一片漆黑。
堇色卻仍然向前邊衝著,眼睛裡殘留著剛纔那兩人到地的影像,不管此刻什麼也看不見,也不管四周驚慌的尖叫聲。終於,終於,她衝到了他們倒下的地方,彎下身,在地上摸索著,卻摸到了一片粘膩,聞到了撲面而來的沉重的血腥味道。
堇色頹然坐在了地下,想吶喊,卻是什麼也喊不出,顫抖的摸索著,卻是什麼也摸不到。只餘血,黏稠的血。那血曾經纏繞著自己,噩夢一般糾纏了整個童年,每次夢裡,都會見到父母被無盡的血環繞。外婆,是那樣嚴肅卻又慈祥的外婆,一步步將自己拉出那樣的糾纏,而她,卻又在自己外出的日子默默的離去,如何,可以那樣放心的說走就走?現在,剛剛走出失去外婆的陰影,剛剛嚐到愛情的味道,卻仍舊擺脫不了這樣的血腥味道嗎?
黑暗中,尖叫聲中,堇色緊緊抱住自己,驀然間,已經是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