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在鄆王府小住幾日,沒人管著,無拘無束,自然極是快活。
一朝回到謝府,卻覺出些無趣來。
父親與二哥近來政務繁忙,已許多日不曾見了。
每日除了與婆婆、母親請安,七娘多是悶在閨中。
自鄆王府一別,陳釀也再未見過。雖偶有書信往來,多也是說些日?,嵥椤?
至於別的,七娘不敢提及。
時光日復一日,謝府的蓮塘早已開遍。風送清香,雅緻之處,自然不輸鄆王府的。
一大清早,阿珠才從蓮塘逛了回來。
她捧著一籃蓮蓬,高聲喚道:
“小娘子,看我帶了什麼好東西予你!”
七娘才起,正於妝臺前梳妝。
她一面抹鉛粉一面道:
“近來頗是無趣,哪有甚好東西來?”
阿珠也不言語,只拿了個蓮蓬舉到她跟前。
七娘見了,直丟下鉛粉。
她接過蓮蓬,端詳一陣,又兀自剝起來。
“這是哪來的?”七娘問。
環月打起窗子,回頭笑道:
“小娘子怎忘了?船孃們天不亮便撐篙而行,正是爲著新鮮蓮蓬呢!”
七娘這才恍然一笑。
“是了是了!”她道,“每年夏日裡,她們都送來的。今年似乎早了些?”
琳瑯方道:
“今年天熱,自然早些?!?
阿珠接過話,道:
“小娘子成日說無趣,何不往蓮塘遊船去。咱們自己採些蓮蓬,做蓮子羹吃!”
還不待七娘答話,琳瑯忙攔著阿珠。
她輕斥道:
“又教小娘子胡鬧來!遊船便罷了,自己採蓮蓬,如何使得?你也不知那蓮池其深幾許,若出個好歹,怎麼了得?”
七娘起身更衣,只撅嘴道:
“有船孃在呢!能出什麼事?”
琳瑯搖搖頭:
“小娘子又忘了!七歲那年,可不是險些掉水裡麼?”
七娘那時嚇得夠嗆,如今卻不大在意。
她只擺擺手:
“陳年舊事,提它作甚!如今我已及笄了?!?
阿珠亦助著七娘:
“正是呢!總是琳瑯,這也怕,那也怕的。便悶在屋子裡,哪也不去纔好?”
琳瑯取來七娘的軟綃褙子,無奈道:
“真有那一日,我便念無量壽佛咯!”
屋中又是鬨笑一團。
一番打點,七娘難得有興致,直拉著她們往蓮塘去。
船孃見著七娘來,自是不敢怠慢。
又喚人備遊船,又是收拾船艙、安排茶水點心,莫不周全精緻。
船孃於船頭撐篙,平穩至極,不敢絲毫懈怠。
七娘看了一眼蓮塘,又看了看眼前的一切。才提起的興致,頃刻間又沒了。
這般的周全精緻,到底落了刻意。
自己眼下的行徑,終究,是東施效顰,再比不得那夜的蓮池了!
她剝了一顆蓮子,放進嘴裡。
細細嚼來,卻是這等清香,比船上一應點心更動人些。
七娘沒心緒地舉目四顧,忽見湖心亭上坐了個人。
她面含淺笑,身著綰色短衫,系一條六破間色裙,只倚在亭上,輕搖團扇。
遠遠望去,倒是極美的風景。
遊船行得更近些,又見何斕也在,只是方纔被柱子遮住。
二位娘子說說笑笑,又不至太過親近,顯然是待客之道。
七娘一時好奇,遂吩咐船孃:
“你朝湖心亭去?!?
阿珠亦是好奇:
“那是哪家小娘子?。克坪鯊那安辉娺^?!?
七娘笑道:
“故而去看一看??!”
何斕正與那陌生小娘子說話,只聽七娘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五嫂!”
因在外人面前,七娘倒端起一副貴女姿態,禮儀氣度,自是不凡。
何斕回頭笑了笑,拉著七娘過來。
她又轉頭朝那小娘子道:
“可是不敢背後說人,你看,這不正來了麼?”
那小娘子見著七娘,只頷首微笑,行一萬福。
她柔聲道:
“原是謝七娘子,久仰了。今日一見,果是與衆不同。”
七娘自回一禮,方問:
“還未請教小娘子家源。”
何斕怕那小娘子害羞,遂接過笑道:
“這是開封府尹鄧大人的妹子,前日才從襄陽接來。不是今日來訪,我也不知汴京城中多了這樣標誌的人物?!?
這個鄧大人,七娘倒也有所耳聞。
那回顧顯上門訛錢,意外而死,冤到了五哥與三郎頭上,還是他來問的話呢!
倒也是客客氣氣的,不曾有甚爲難。
那時,他還是開封府少尹,自孫姐夫落馬,他順理成章地補上,卻也不足爲奇。
這樣的人,十年寒窗不易。一朝得志,自然是將家中人皆往汴京接了。
七娘上下打量鄧小娘子一番。
只見她生得一張鵝蛋臉,雙眼圓潤似珠,長眉入鬢。
雖算不得絕佳的美人,如何斕所言,稱“標緻”二字,自是綽綽有餘的。
鄧小娘子一直面帶著笑,只道:
“謝五嫂過譽了。初時見著謝五嫂,已是自愧弗如。如今見著七娘子,一身雅貴氣度,更是不敢比的。又如何敢當‘標緻’二字?”
何斕最愛聽好話的。
她只笑道:
“鄧小娘子的嘴也太甜了。這般伶俐人物,偏今日才認得?!?
七娘聽慣了恭維話,卻不以爲意。
wωω? тт kǎn? ¢〇
她微笑道:
“還未請教鄧小娘子芳名?”
鄧小娘子行過一禮,又道:
“小字容君?!?
七娘點點頭。容君,贊女子容顏姣好之意,確是個好名字。
三人在湖心亭說笑一陣,又帶著鄧容君遊湖,又留了她用飯。
待送走她,已是午後。
何斕坐在案頭,吃了盞茶,向七娘道:
“七妹妹,你看這鄧小娘子如何?”
七娘思索半晌,倒說不上喜不喜歡。因著初識,只當是個尋常貴女,也留不下什麼印象。
她方道:
“五嫂爲何如此問?”
何斕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你當她來作甚的?”
“作甚的?”七娘一臉愣然。
何斕方道:
“母親近來,爲二哥的親事著急呢!我與你五哥已成親許多時日,二哥身爲長子,總不好一直拖下去?!?
七娘點頭,原是如此。
何斕又道:
“近來,許多官員,只忙趕著讓自家女眷進京。二哥何等人才,到底馬虎不得?!?
七娘心道:二哥那鐵面金剛的樣子,也不知要配個怎樣的二嫂?
最好能治住他,省得成日裡兇巴巴的!
不過,這個鄧容君,看著卻像是個沒注意的。
一想起二哥,七娘只覺毛骨悚然。
她甩了甩頭,又向何斕道:
“說來,近日亦少見五哥。也不知他成日裡忙什麼,他不在,倒沒人帶我出府玩了!”
提及五郎,何斕面色有些不好,一時不知如何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