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臨,單飛方疲憊地回到客棧。這時候的小二正招呼店中的兩位女客用膳,他的目光略微一掃,便怔了怔。
這兩個女子都蒙著面紗,桌上擺著一大堆酒菜,都沒怎麼動筷子。
“哎呀單大哥,你家公子正到處找你呢!”小二回頭看到他,不禁嚷嚷起來。
單飛這才收回視線,歉然地一笑:“我這就回去了。”突然一頓,下巴一擡指了指那兩個吃飯的女子,問道,“知道什麼來頭嗎?”
小二道:“她們自己說是離國人,逃難來的。嘖嘖……離國國破,想必日子不好過,所以逃到咱們啓國來了。”
“哦……”單飛若有所思,總覺得其中一個女子的眉目隱隱間有些似曾相識。正想著,那女子忽然衝她拋來個媚眼,他忍不住臉色一紅,窘迫地逃開了。
“公主果然料事如神。”面紗下,張進的嘴脣動了動。
即墨晚撩開面紗喝了口酒,說道:“吃飽一些,你可是要做體力活的。”
張進啞然失笑,悶頭吃了幾筷子菜,終於忍不住又說道:“公主,下回……屬下能不能不扮女人?”
單飛慌張地逃上樓,剛纔那女人的一眼,驚得他有些狼狽。他在樓道上整理好情緒,吁了口氣,方纔推門進入。
“如何?”豐子江開門見山。
單飛這回沒有任何猶豫,立刻跪拜道:“屬下知錯,多謝殿下給屬下將功贖過的機會。”
豐子江這才滿意地點點頭:“阿飛,你是我唯一值得信任的人,我這樣做,是爲了讓你沒有任何弱點。”
“屬下明白。”單飛道。心裡,卻十分心虛。
“好了,你好好休息一下,早點去望南崖,記住我說的話。”豐子江倦了,背身側躺下來。
單飛知趣:“謝殿下。”便退出了房間。
一夜寂靜,除了對門入住的兩個女子上樓時發出點動靜之外,這夜竟顯得如此安寧。
“吱嘎”一聲,有人推門進來。
豐子江撐開眼皮看了一眼窗子,外面是迷迷濛濛的黎明。便有些不悅:“阿飛,
什麼時辰了?”
“卯時。”
“你是誰?”聽到聲音,豐子江立刻從牀上翻身坐了起來。看到對方之後,不禁愕然,“你……你竟然……”他結舌。
即墨晚頭一次看到風度翩翩的豐子江瞠目結舌的樣子,心頭爽快。她提著幽暗的燈籠,慢慢尋了個凳子坐下,“呼”地一聲,吹滅燈中的火頭。說道:“怎麼了江太子殿下,是不是很意外?我這個原本該去望南崖的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豐子江何等冷靜,他最初的狼狽只因毫無防備。等到即墨晚這句話說完,他已明白自己的伎倆終究瞞不過這個聰明的女人。想到此,他忍不住暢快地笑起來:“哈哈哈哈哈……長公主殿下果然不負我期望,原本我以爲,至少你會去望南崖後再回來,卻沒想到,你連這一步棋也料到了。”
“哼,你別把我說得太厲害,我可不知道太子殿下將我誘去望南崖有何企圖。”即墨晚不耐煩地說道,事實上,豐子江的目的一直是她所無法看透的東西。他絕對不會要她的命,但是他要的究竟是什麼呢?“我只知道,你故意將我跟裴雲引到啓國,又藉故鬆懈防備,令牟照有機會將我擄走。而且將我與顏國大王陷入啓國王宮之中步步算計,更將裴雲送入那裡……這一切,不正是你所爲嗎?這樣狡猾的江太子殿下約我,我可不敢去望南崖赴約。”
“不對!”豐子江警惕,“若是你沒有去望南崖,爲何單飛不見回來稟報?難道他對我……”
“是不是一出事,你就懷疑別人的忠誠?”即墨晚嗤笑,“單飛是與你一起長大的貼身之人,你竟連這點信任也吝嗇給予嗎?”
“我……”豐子江皺眉,彷彿被說中心事。
即墨晚搖頭:“你對單飛尚且如此,那麼對待裴雲這樣絕情,我也就不意外了。裴雲那樣喜歡你,她視你爲這輩子的依靠,你竟然……竟然如此殘忍地算計她?”說到怨憤之處,即墨晚忍不住握拳,眼圈發紅。
她永遠都忘不掉裴雲死在她劍下的那張臉,那是解脫的笑,是不得不離去的無奈與不捨。那樣複雜,那樣淒涼,是他冷血的豐
子江永遠不可能體會到的東西。
對於裴雲的死,豐子江毫不遮掩:“是我對不住她。”
“一句對不住就夠了?”即墨晚冷笑著,“告訴我裴商的下落,別跟我說你不知道。裴商是裴雲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你必須保證他的安全,這是你欠裴雲的。”
“他在玉亭國。”豐子江失笑,“在你面前,我感覺到了自己的渺小。哈哈……”他暢快地笑起來,整個人像是突然間卸下防備,恣意地平躺在牀上仰望這個房間平淡無奇的天花板。
即墨晚狐疑:“玉亭國?”
“沒錯。”豐子江說道,“那艘商船是破浪的屬船,它混在其他商船中的確是沿著瀾江過來的,但是卻沒有在巒山鎮靠岸。它會在鑑虛國補給之後,再開往玉亭國。當你在顏國王宮假死的那段時間,我讓單飛悄悄去了趟離國找裴商。但是我一直沒有讓他跟裴雲見面,我告訴他,裴雲在玉亭國等他。這小子跟他姐姐長得很像……也,很信任我……”
“夠了!”即墨晚氣憤地起身,“你做這一切的目的只是想誘我入餌,你爲什麼要利用他們姐弟?”
“是啊,其實我又何嘗願意?”豐子江自嘲一笑,閉上眼將臉轉向裡側。
“豐子江!”即墨晚痛恨這樣的沉默。身爲一個國之儲君,竟然連這樣的敢作敢當都不能!她大步過去,一把掐住豐子江的胳膊,“你該去看看裴雲她死的時候有多慘,你欠她的永遠都還不清,你還不清!”
豐子江驟然擰過頭,眸中浮滿令人詫異的水光。即墨晚一愣,竟因此鬆了手。
他淡淡地拉好被即墨晚扯落下肩的袖子,從牀上坐了起來:“你怕去玉亭國嗎?”
“你不必激我,你做了這多,不就是想讓我跟你去玉亭國嗎?”即墨晚冷嘲。
豐子江搖頭:“這回你錯了,如果僅僅是這樣,我便不會做這麼多。不是任何一個女人,都有資格跟著我回玉亭國的……”
“換言之,裴雲不配?”
“你去了,便會知道。”豐子江沒有否認,“除非你不敢。”他突然邪佞地一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