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已經是上午了。
跑過平原、越過樹林、攀過坡地……往著東北方向不知不覺就一路疾走了一個晚上，奧布萊恩終於見到印象中的那條河。
暫時解下音速鴨身上的套索好讓它能喝水，奧布萊恩自己也到河邊稍稍休息一下。
先是用力朝自己的臉連潑了幾把河水，之後，他盯著自己還在水中晃盪的倒影，一陣沉默。雖然清晨的河水冰涼得有些刺人，但自己的內心依然未能因此而很好地平靜下來。
只因爲他又記起昨晚。
昨晚……
其實，早在那個戰士族精靈剛向霸王宣戰的時候，他就已經藉著山勢的掩護，目睹那一場決鬥的全過程。
也就是，在決鬥的期間，他其實是有很多機會出手救走那個精靈，或者……襲擊霸王。
但面對渾身上下見不得絲毫破綻的那個漆黑身影……憑著作爲傭兵所有的敏銳第六感，他沒幾下猶豫就選擇了按兵不動，靜觀其變。
而事實上，霸王離開戰場之前那一眼——明明是輕描淡寫，但被這視線掃到之際，奧布萊恩頓時覺得自己如墜冰窖……並不是由體表所感覺到的寒冷，而是從心理上壓垮一切的那種絕對冰冷。
單憑著這一眼，他就已經清楚：自己剛纔的決斷，是正確的。
只不過……
隔著一個坡地，奧布萊恩全神貫注地讀取那精靈最後那個脣語所要表達的意思。
（—霸王、是、不可戰勝的……快……走！—）
眼睜睜地看著鬥敗的精靈倒在那片升騰的星光直至完全消逝了身影，奧布萊恩只是忿忿地緊咬著牙關，握緊了垂在腰間的拳頭。
——自己只是一個傭兵……要冷靜……要冷靜……
——這不是任務，所以沒必要爲了那無聊的正義感而去送死……
——對，實在是沒這個必要，因爲自己只是一個傭兵而已……
——所以，冷靜點……冷靜點……
“奧布萊恩……是奧布萊恩對吧？”
這樣一聲叫喚突如其來，嚇得奧布萊恩當場呼吸一窒、雙眼一闊。
他連忙循聲轉身望去，右手也習慣性地往腿邊探去，以便隨時抽出卡或決鬥盤來應對。同時間，他亦暗自在責怪自己竟然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以致鬆懈於戒備——對於一名傭兵而言，這絕對是大忌！
只是，在看清來者後，奧布萊恩緊繃的神經當場就放鬆了不少。自然而然地收起了戒備的姿態，他嘆了口氣似的——“原來是十代你……”
而在他說這話期間，十代已經來到奧布萊恩的面前，自然地，十代就見到他儘管那原本驀然緊繃的雙肩即時放鬆了下來，只是那副冷汗涔涔的模樣，看上去依然如同劫後餘生。
“奧布萊恩你怎麼回事了？臉色那麼難看的。”
十代歪頭打量著他，不解地問。
“我沒事。”不動聲息地調節自己有些紊亂的呼息，直至感覺到自己終於冷靜下來，奧布萊恩轉眼望過去，“對了，爲什麼你會在這裡的？你不是在霸王城裡嗎？”
“呃……”十代滯了下，“我是出來去看望大德寺老師的，現在是回城。”
聽到這裡，奧布萊恩皺起了眉，“回城？”
——從西部郊區回霸王城，可不需要路經這裡的吧……
聽出當中疑問的語氣，十代有些不好意思地擡手擦了擦鼻尖。在對方半是疑問半是催促的沉默目光下，心感尷尬的他才訕訕著把重點支吾地交待出來。
——“然後我現在，似乎……迷路了。”
記得今天一大清早，在大德寺的家門前。
“吶十代君，我還是決定去紀念典禮。”
剛跳上黑暗豹的脊背，十代就因爲這句話而禁不住有些意外地望向說話的大德寺，而後者又迅速補充了句，“去看望霸王殿下也好。”
這樣的話，旁人一般都能輕易聽出當中欲蓋彌彰的意味。但單純如十代，只是歪頭看了大德寺一陣子，然後就不疑有他地拉出了笑容。
他就是用這樣的笑容說：“太好了！那，老師你是和我一起回去麼？”
大德寺搖了搖頭，“我還有課，而且反正不過是半天的路程——我到時候再去吧。”
“那，我到時候派人來接你吧？”
“不用了哦。真的派人來的話，會嚇到這邊的居民呢。”
十代聞言收回目光歪頭想了想。鑑於大德寺說得確實如此，所以最後，他就沒再堅持自己的提議了。
“啊對了。”
準備轉身回到屋裡去之際，大德寺突然間一個醒覺，連忙問：“十代君你能自個兒回去的吧？”
“嗯，那當然。”
信心十足地朝大德寺比了個勝利手勢，十代回話的同時還笑得一臉燦爛。
殊不知，正是這樣的笑容，讓大德寺的不放心更多了幾分。
不是有這麼一句話麼——物似主人型啊……
結果，跑了一陣子……
“呃……”
剛翻過一個坡地，十代乾笑著往四周瞧瞧，然後又幹笑著低頭看向自己的黑暗豹。
“這裡……是哪裡了？”
黑暗豹擡眼回視自家主人的目光，默默搖了搖頭。
於是，十代只好默默地抱著腦袋，瞬間淚流滿面。
——很顯然，路癡屬性又發作了。
十代的回憶到此結束。
一掌巴在額上，奧布萊恩垂頭嘆了口氣，之後擡眼盯著十代看的那道目光中，也平添了意爲“果然如此”的鬱悶和無奈。
因爲從大德寺所住的城郊出發，這裡和王城，可是根本不在同一個方向上。
——竟然可以迷路迷成這樣……
維持這樣的目光，奧布萊恩問十代：“要我送你回王城？”
“呃……”十代笑得有些尷尬，“還是……不用麻煩了。”
奧布萊恩又默默嘆了口氣——這也好，畢竟自己也有事要去辦。
本來是打算直接指示方向的，但話到嘴邊，奧布萊恩就突然記起眼前這傢伙有著讓常人無法理解的路癡屬性，所以他只好改而指了另一條要繞點遠路、但有固定參照系的路線——“這條河……”
“誒？”
十代有些茫然地盯著奧布萊恩瞧，而後者正擡手指著身邊的河流。
“沿著這條河一直走下去，你就可以見到霸王城的城門。”
“哦”的一聲拉得長長的——恍然大悟的十代再次拉出笑容。
“謝謝你啊，奧布萊恩！”
說完，他就抖開自己的決鬥盤，從卡組中抽出一張卡拍到平臺上——“新宇俠?黑暗豹，召喚。”
“那再見了哦，奧布萊恩。”
利落地跳上精靈的脊背，十代歡快地朝奧布萊恩揮了揮手，之後纔對自己的精靈說：“走咯，黑暗豹。”
黑漆的豹型精靈沉默地對自己的主人點了點頭，之後就邁開四肢開始趕路。
目送那道絕塵而去的身影，奧布萊恩忍不住嘟囔：“應該……沒事的吧？”
儘管心裡是有些不放心，但他還是跳上自己的那隻音速鴨，勒緊繩套繼續趕路。
畢竟，他確實是有事要去忙。
事實證明，奧布萊恩的擔心還真不是沒有根由的。
——儘管，就本質而言，那是兩碼子的事情。
“啊咧？不見了耶……”
連忙叫停飛奔中的黑暗豹，十代奇怪地左右望望。
先前還在身邊的河流不知不覺消失了，四周原本還算空曠的草地也在悄然中變成枝葉茂密的森林。微風輕輕吹過，搖曳出樹影婆娑。在枝葉沙沙的聲響當中，不時有鳥鳴細起。
“河流，哪去了呢？”
面對已經變得和前一刻完全不同的景色，十代眨巴著自己那雙水靈的棕色眼睛，像只找不到食物而瞬間沒了頭緒的笨小熊。
——等下！
（那種感覺，就像是……）
思及那個可能，那一臉的茫然隨即被一掃而空。那雙棕色隨即亮出一個很熱烈的眼神，亮晶晶的，已經在往四周張望個不停。
“是有人……在非決鬥期間發動了場地魔法卡麼？”
在展開決鬥盤的同時，十代躍躍欲試地自言自語了這麼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