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十代沿著走廊逐漸走近書房之時,一個偶爾苦惱、偶爾抱怨,又偶爾喟嘆的聲音時不時從那道沒有關上的房門傳出。
“真是的,那幫小鬼上課總是不認真聽講……都說一條蛇吞下另一條蛇的形象在鍊金術記錄中是融合的象徵——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答案啊……唉,算了……”
然後就是紙卷被翻動的窸窣聲響。
也許是太專注了吧?直到十代已經站到門口上,對方也還是渾然不覺,依舊埋首在大堆書本和紙卷的世界。
聞到飄蕩在空氣中的墨水氣味,十代無奈地笑了下,終於開口打破房間中那片的靜默:“老師你果然是在這裡呢。”
“誒?”那個伏案忙碌的身影聞聲愣了下,在回頭見到來者是誰後,他又揚起了笑容,“原來是十代君。進來坐坐吧,雖然這地方有點亂。”
實情這話中的轉折,說得還是有點不對……
——對四周紙捲成羣、滿地資料亂鋪的場景習以爲常,十代先是蹲下身來放下法老王,之後才揚起燦爛的笑容問安:“大德寺老師,這麼久不見,你最近身體還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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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問,有誰能想到?
現在在王城的某所郊區學校裡教授鍊金術的、整天都是一副瞇著雙眼的笑臉的大德寺,竟然就是昔日的宮廷占卜師——而且是理應衣著華麗長袍接受衆人景仰、在輝煌的宮廷大廳中窺探宇宙乾坤的首席宮廷占卜師。
再說,就算是對大德寺的身份有所耳聞,但多數的人都似乎只知道那是位強大的占卜師,卻很少人知道:這位看上去總是笑容滿面的占卜師,實際上,也是一位高深難測的精靈使。
——反正,是個沉穩得近乎陰險的傢伙。
這是霸王曾經對其的一句評價。
那當然,和霸王一樣,十代對這位老師的實力也是有著相對清楚的認識——不過,和霸王不同的是,十代對此的認識,是因爲曾在其手上吃過了虧。
那時候的十代,被大德寺的鍊金和宇宙主題的卡組逼得一度束手無策。以致於後來,儘管十代和他的英雄卡組是贏過了這次決鬥,但那如銅牆鐵壁一般的攻防佈置,還是給十代留以深刻非常的印象。
另外,那時候很奇怪……
雖然是輸了那一場決鬥,但大德寺卻還是一臉的心滿意足,並且說了句讓十代至今依然一頭霧水的話。
(—十代君,你果然是融合方面的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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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談話中突然回過神來,大德寺望了望外頭的天色,瞧見夕紅已經退而成爲漫天夜黑的邊紋,連星辰也陸續點明,這時候他才意識到:時間已經不早了。
於是他一邊收回視線一邊奇怪地問一點也不著急的十代:“現在快要天黑了,十代君你這個時候纔過來——今晚不用趕回王宮嗎?”
“沒關係,我已經跟霸王打過招呼,是來看望老師你呢。”
十代毫不意外地給了大德寺一個笑容,這麼說道。
然後,似是爲了保證自己說的和記憶中的內容無二,他昂頭望著天花板,一邊回憶一邊繼續說:“而且今晚的話,霸王應該是在去西部戰區視察的路上,就算趕回去了也沒人陪我玩……”
最後確認似的點了點頭,他的視線纔回到大德寺身上,下結論似的把話說完:“所以,我乾脆就不用趕回去了。”
“哦……”
聽到十代的這般說辭,大德寺拉出個長長的單音,之後就沒了下文。
大德寺這種要說不說的模樣,讓十代本能地在意,於是他奇怪地問:“怎麼了老師?”
“沒什麼,只是突然覺得,十代君和霸王殿下的關係真好而已。”
說著,大德寺已經轉身回去面對學生們的功課,同時他又頭也不擡便把話鋒一轉,“這樣的話,看來今天的晚飯要請多美嬸預備很多才行——錫之翠鳥,召喚。”
那一片召喚特有的絢爛金光應聲泛起——也許是考慮到被召喚的環境,所以被點名的精靈儘管是揮開雙翼出現,但很快又斂起翅膀低調地落在大德寺一邊的肩上,歪著腦袋安靜地等待自家主人的指令。
大德寺擡頭望向自己肩頭上的精靈,“麻煩你轉告多美嬸:十代君回來了哦。”
精靈默默點了點頭,繼而雙翼一展、一拍,隨即就在半空中隱去了身影。
看著精靈消失的方向,十代也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不過說起來,我也已經很久沒嘗過多美嬸做的飯菜呢——哇啊……真讓人期待啊!”
這麼說著,回過神來的十代即時拉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臉上盡是期待的光彩。
大德寺不著痕跡地讓視線掃過笑得興奮的孩子,不自覺想起曾經的一幕。
那是某一個有著明媚陽光的午後。
還記得那時候,他還不過是個六七歲左右的孩子。
(—老師,我有我決意要守護的人,所以我一定要加倍努力才行呢。—)
大德寺見他枕著雙臂躺在草地上仰望天空,信誓旦旦地說出如是一句時,那張稚氣的笑容上也是閃爍著類似的期待。
(—然後,我們兩個,總有一天,一定會重聚的。—)
那個孩子樂天地預測著自己的未來,童稚的聲音不帶哪怕絲毫的迷茫。
只因爲,他是如此堅信。
從回憶的幻境中收回了思緒,之後大德寺扭頭望向窗外的天幕。
此時,描於地平線上的橘色即將完全隱匿。幽深的夜色自穹頂往四周蔓延。今晚似乎沒有月的光影,只有閃爍的星輝在這片暗色上零散錯落。而當中,一尾彗星沉默地拖曳出幽藍的光,遠遠看去,如同一朵燃得發白的火苗。
——小小的,但足可以燃生燎原之火。
在同一片夜空之下,那個黑色的盔甲身影默默收回仰望彗星的視線。
在西部戰區已經空無一人的寂靜街道上,一陣盔甲的響動冷冷地迴盪。
四周的硝煙在夜風中輕輕地搖盪,配著被戰火摧殘而來的殘石斷壁,這頹唐的一切竟然顯出寧靜的意味。
霸王獨自漫步在村落裡頭,目不斜視,一言不發。頭盔上的那張面甲讓人無法窺見這位王者此刻的神色。
突然間——“霸王!”
腳步一停,霸王循著這聲暴喝扭頭斜睨了眼過去,只見就在距離自己身後不到七米遠的地方,一個拿劍持盾的戰士出現。
“本大爺名叫巴甘迪——本大爺絕對不會放過你們霸王軍的!”
這麼大喝著,那個自稱巴甘迪的戰士已經收起劍盾,徑自亮出了決鬥盤,“決鬥吧霸王!本大爺是絕對不會再讓你們傷害大家的!”
——好像是這個戰區叛軍的首領……
完全不受對方的叫囂所影響,霸王先是默不作聲地上下打量這傢伙一番,之後纔不慌不忙地轉身直面對方。
“這個挑戰,我接受。”
不帶任何情緒地說著,他擡起右手把自己的面甲推開。
另外,隨著他之後擡起左臂的動作,決鬥盤的葉臺徑自旋動。爾後他一下甩手,葉臺便在噌的一聲中列作平臺。
霎時間,四周的氣溫似乎冰冷了不少。
見到對手已經展開了自己的決鬥盤,巴甘迪連忙抽卡五張作好準備,線條剛毅的臉上盡是如臨大敵的嚴肅和謹慎。
這可是賭上雙方性命的決鬥!
同樣地,霸王也從卡組中抽出五張卡握在手上。
似是凌駕於這還飄蕩著硝煙的夜色,那一雙波瀾不驚的金色眼瞳依舊顯得璀璨明眼。
——“決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