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之雙子回到了他倆一直生活的王宮。
士兵們已經逃離, 僕人們已經跑走……
只剩下尤貝爾正和十代的元素英雄,以及霸王的邪心英雄在王宮外抵擋狂暴的民衆和精靈。但由於霸王的關係,此時邪心英雄精靈能發揮的力量有限, 哪怕尤貝爾和元素英雄精靈的戰力了得, 面對民衆的力量, 王宮的失守不過是件遲早的事罷了。
偌大的輝煌宮殿此刻空蕩蕩的, 只有十代略爲吃力地架著霸王幾近脫力的身體, 相依相偎地走在鮮紅的地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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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吧,我的衣服可以借給你呢。”
聽到這樣的話,霸王瞬間瞪大雙眼盯著十代。然而, 後者卻一直都是那副可愛的笑容,繼續說道:“請穿上它後儘快逃跑吧。”
沒有理會對方的說話, 那雙冷金一眨不眨地緊緊盯著話者。
“沒事的, 我們兩個是雙子嘛。”
雖然看到對方沒有肯首的意思, 十代不受影響地說得有些沾沾自喜,似乎在爲自己的主意感到十分高興——他甚至點著頭打了個贊同的響指, 還對霸王調皮地單眨了下眼睛,“一定會沒人能發現這個玩笑的!”
等十代說完這些,霸王依然是死死地盯著他。
不知是被瞪得心虛還是委屈,儘管還能勉強僵著笑容,但還是敵不過霸王那個殺氣騰騰的盯視, 十代下意識微微縮起了肩頭。
不過很快, 那個毫無自覺的孩子氣笑容再次回到他的臉上。
“嘻嘻, 幸好你現在動不了——這樣我可省了不少麻煩呢。”
十代首先是處理好霸王的傷口。因爲睡房中並沒有放置任何藥物, 而在眼下這種緊急的情況下, 放置藥物的地方顯得有些遠,所以十代直接拿出自己一直貼身收藏的那塊琥珀磨出粉末, 敷到霸王的傷口上。
給霸王包紮好後,他又麻利地交換了他們兩個的衣服——這樣就算是在行進的途中被攔截,自己的掉包也不怕被別人識破。
做完這些之後,他就把霸王背入房間裡只有他倆才知道的密室。
“吶霸王,我說啊……”
一邊揹著人艱難地移動在路上,在孤零的盔甲響動聲中,十代這時候還有心情說著無關重要的話題,“你這身盔甲太重了,又冷冰冰的,記住以後就別再穿了哦。”
那話音聽起來輕輕鬆鬆的,就像是他倆平常在下午茶期間的閒聊那樣。
“還有啊,可能生日會不能如期舉辦呢……感覺還真夠可惜呀,明明是我們兩個隔了這麼多年,第一次一起過的生日。”
聽著十代的自言自語,霸王一句都沒有迴應——不論主動還是被迫,只要是中途強制脫出“黑暗遊戲”,參與者都會被規則力量反噬,差別只是時間遲早罷了;之後又被奧布萊恩槍傷,所以現時不能動彈的他也只能任由十代擺弄。
通過蒙著塵灰卻仍能照人的黑甲,霸王看到了此刻的自己——此刻的他正緊緊地死咬著下脣,哪怕有血從脣齒之間滲出,也始終沒有鬆開……
那雙金色忿忿地垂下了視線。
從脣齒間滲出的血越積越多……最終沿著那緊繃的下巴,滴落到黑甲上,碎成細微的芒星,靜寂無聲。
很快,十代就把霸王安頓好了。
往後退開幾步,十代先是抖開自己的決鬥盤,以扇形展開自己的卡組。視線一掃而過,他抽出其中一張卡按在展開的平臺上,“羽翼栗子球,召喚。”
見羽翼栗子球庫裡庫裡地叫著出現後,十代笑著對它說:“夥伴,霸王的恢復就要麻煩你了哦。”
回過神來的羽翼栗子球垂著雙眉望著自己的小主人——後者的微笑讓它沒來由地感到不安。但見著小主人似乎沒什麼異樣,它這才帶著點遲疑地朝他緩緩點了點頭,乖乖飛落在霸王的肩膀上,伏在上頭開始發揮自己身爲光屬性精靈所有的治癒力。
之後,十代又從卡組中抽出一張卡放到平臺上——“尤貝爾,召喚。”
在精靈召喚特有的一片星光中,尤貝爾帶著滿臉的茫然出現。
“尤貝爾,請你幫我保護好霸王,讓他不被損傷。”
十代帶著可愛的微笑如是說道,感覺如同平日拜託對方和自己一起準備下午茶那樣。
可是一聽完這樣的指令,尤貝爾瞪大了眼睛腦袋一片空白,但她還是下意識一把攥住十代的手臂,逼到他的面前問:“等下!十代那你呢?!”
“啊、痛……尤貝爾你太用力了啦……”用慣常的無辜低聲抱怨了句,之後十代才擡起頭來對她笑了笑,“我的話……我就算了。”
“算、算……了?”
彷彿那是個很難理解的詞句,尤貝爾愕然地把這話重複了遍——迅速反應過來,她下意識加大掌握的力度,激動得不能自已地大喊,“什麼叫‘算了’?!十代,你不可以犧牲自己的!”
“犧牲?”十代似乎愣了下,隨即帶著有些傷腦筋的淡淡笑意,輕輕搖了搖頭,“不,我這是……對了,我這是爲了自己……”
“我不管!”滿滿的無措正不能剋制地從那雙異色瞳中抖落,尤貝爾近乎崩潰地打斷了十代的話,“我、我我……我現在就去殺光那些暴民!對……只要殺光他們就會沒事了……”
——十代不可以有事的……十代不可以有事的!
誰知道……
“夠了。”
尤貝爾的動作因這冷冷的話音而頓然停住。她難以置信地舉目循聲而望,見到的卻是自己面前那一雙棕色的眼睛,此刻正滿是平日難見的嚴肅。
平靜得近乎冷淡地迎上尤貝爾的視線,十代這時候已經收起了剛纔的微笑,難得語氣強硬地強調:“尤貝爾,這是我的命令。”
說罷,他擡起依然自由的那隻手,緩緩地把尤貝爾抓住自己手臂的手給褪了下來。
——雖然說無論用不用決鬥盤,精靈使都可以召喚自己的精靈,但如果是在非決鬥期間用決鬥盤進行召喚,那麼被召喚出來的精靈就必須執行精靈使的任何命令,直至精靈使表示可以停止,或者是精靈使無法再爲該次召喚提供足夠所需的力量爲止。
——要想辦法留住他……不能讓他去送死的!
“十代……雖然你那份[宇宙之暗]已經通過決鬥驅逐了我體內的[破滅之光],但是[光]的正體,依然還在肆虐。”
尤貝爾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情,說出這個她本打算隱瞞到最後的事情。
“本來你倆的力量合到一起就足夠完全消滅[光],只不過,現在無論是你還是霸王的力量不足,只能將[光]從這個次元中驅逐出去,而我也很快會再一次落入沉眠,直至[暗]的新一代宿主出現。”
[宇宙之暗]是爲了阻止[破滅之光]纔會降世。
也就是,[光]一離開這個次元,[暗]也會脫離這個次元的宿主,帶上新一代宿主時至脫離的記憶追蹤過去。
而她的身份,只是“守護[宇宙之暗]的魔龍”。
——無論現狀如何發展,[宇宙之暗]一旦離開,她都必須跟隨。
所以現在,她是在賭。
像是從牙縫裡擠出聲音,心懷忐忑的尤貝爾還是狠下心來逼問對方:“……到時候,誰來保護霸王?”
——我已經無所謂了,但至少……至少不要讓他去作無謂的犧牲……
不出她的意料,話音剛落,十代一個怔愣。
然而,等十代反應過來,他竟然是成竹在胸地向她一個點頭,乾脆地說:“沒關係的。”
在尤貝爾驚詫的目光中,十代說得滿心把握:“到時候,霸王也應該已經恢復了——尤貝爾,拜託你替我守護霸王,直到你必須離開爲止,可以麼?”
難以置信地注視著此刻笑容滿面的十代,意識到自己已經沒有辦法再可以阻止對方,尤貝爾緩緩扭曲一個滿是絕望的表情,最後還是選擇深深低下了頭。儘管如此,淚水還是源源不斷地從那雙緊合的眼縫中滲涌出來。
看到這樣痛苦的尤貝爾,十代露出一個略感苦惱的表情。無奈地嘆了口氣,他再次露出微笑,寬慰對方:“真是的,尤貝爾你不要哭啦……”
聞聲擡起頭來的尤貝爾瞪圓了雙眼。
瞬間,十代的身影似乎與尤貝爾記憶中的某人重疊到一起。
她想起當初,還是人類之軀的自己第一次見到那個人的時候……
(—吶吶,你不要哭啦……—)
那時候的自己倔強地蜷縮在角落中,聽到這話,悄悄擡起了點兒視線,湊巧看到那個人也是露出那種略帶苦惱、卻始終滿懷善意的笑容。
然後,那個人友善地伸出了手,大開的五指恰如其本人毫無保留地坦白的真誠,向著那個出身卑微且又膽小軟弱的自己。
(—回去咯……啊,你是叫尤貝爾,對吧?—)
儘管是因爲逆著光,那個笑容顯得有些模糊,但那般溫柔和友善,彷彿帶著神奇的魔力,令自己至今依然記得清楚。
感覺是那麼的自然而然。
在尤貝爾還在恍惚中時,十代已經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繼而轉身往門口走去。
但在即將邁出密室之際,十代身型驀然一頓,垂落著目光不知在想些什麼。
似乎經歷了一番思想鬥爭,突然間十代他回過身去,冷不丁低著腦袋扎入霸王的懷中,用力地給霸王最後一個擁抱。
緩緩放開這個擁抱,十代稍稍退了幾步,對著目瞪口呆的霸王拉出一個笑。
——守護你,就是我唯一的目的。
我曾經在心底裡對自己這麼說過。
那笑容乾淨,看上去就如平常那樣,纖塵不染。
就讓我化身爲你的劍和盾吧……
相信我,終有一天,我會成爲你的[英雄]。
之後,他就戴上頭盔推下面甲,乾脆轉身離開。
期間,他一句話都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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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你們這羣莽夫!”
聞得這聲驚呼,原本還在王宮中搜索的暴民齊齊扭頭望去,只見一個渾身上下被黑甲裹得嚴密的人影站在王座上,冰冷而又孤零。
“那是!”
“霸王!”
“抓住他!”
“快抓住他!”
……
隨即,趕在那個不詳的黑色身影做出任何動作之前,衆人便是一擁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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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說只要和霸王一起呆在密室裡,也許到最後兩個人都會有成功離開的可能吧?
只不過……
——羣衆的憤怒,總得有人去平息呢,不是麼?
好吧,雖然那些大道理十代是自覺不太懂的啦,但他還是清楚這一點的。
與此同時,他還知道的是:自己不希望承受這些的會是霸王。
僅此而已。
“贏了,真是場有趣的決鬥呢。”
在那些人爲勝利而歡呼的喧囂下,那個被民衆壓制住的孩子輕輕說了如是一句。
與此同時,在衆人看不到的角度,他悄悄揚起了個微笑。
——真的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