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死亡線上
我不知自己又昏迷了多久,當自己再一次有了知覺時,只有眼前的一片漆黑,我一動不動的躺著,想要積攢些氣力,把小狼崽子送出陷阱,這是我剛甦醒過來,第一件想到要做的事。
小狼崽子是無辜的,更何況這隻小東西與我似乎也有了某種默契,它現在就蜷縮在我的身邊,毫無疑問,它早已不在把我當敵人,而把我當成了唯一可依靠的親人、朋友。只是眼前的黑暗,還不能讓我馬上有什麼行動。而且,我的體力也還沒有完全恢復,我現在能做的也就只有繼續躺在地上胡思亂想了。
漆黑的夜晚,像一塘不知深淺的死水,表面上波平浪靜,而實際上則隱藏著巨大的危險。對於森林,我始終都把他看成一個巨大的謎團,儘管自己出生在他的懷抱裡,並且在這裡已生活了將進三年的光景。有時候他很好玩,裡面的花花草草,各種小動物小蟲子,各種會唱歌的小鳥,還有日落日出前的那種醉人的靜謐等等,時刻都會讓你感到心情舒暢、心曠神怡,無論受了多大的委屈,也會馬上煙消雲散了。可有時他又會故意發發脾氣,不惜把他在你心目中建立的好印象徹底粉碎,目的就是爲了要把你和他之間的距離拉開,讓你對他感到一種害怕、一種敬畏。這就是森林,他的一舉一動無不像我的叔叔——我現在的爹。
我還記得自己有一次打獵回來時,順手把別人下的夾子上的一隻野兔給拿回來了,我的叔叔——現在的爹不僅不讓我進門,反照我的屁股狠狠的揣了一腳,向我吼到:“給老子送回去!”,我當時一下子就像不認識眼前這個人了似的,因爲我從沒見過他發這麼大脾氣。捱了一腳後,我也氣呼呼的轉身離去了,他們都以爲我去還別人的獵物去了,其實,我哪捨得去還啊,自己找了一個地方,美美的吃了一頓烤兔肉,現在想起來,我還直流口水。
不知是晚上的緣故,還是休息了一會的緣故,我的頭愈來愈沉重,意識卻愈來愈清醒。我試著擡了擡胳臂,竟還能伸展自如。就在自己剛清醒的那一剎那,我再次決定,要用自己最後的一點力氣把那隻無辜的小狼崽子送出陷阱,這大概是我自己所能做的最後一點事了吧!
正當自己爲這個目標而積極準備時,猛然從遠方傳來一聲長長的狼嗥,那聲音裡彷彿有一股說不出的焦急,就像我小時侯聽到的母親尋我的聲音一般,我的心不自覺的緊了一下,如果自己猜的不錯的話,來的狼可能正是小狼崽子的父母吧!
我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悲,喜的是小狼崽子的父母找來了,小狼崽子肯定會得救,悲的是自己的父母卻不知在那裡。更何況,兩隻成年的狼將如何的對自己,我還很難判斷。假如他們要向自己進攻,不要說兩隻一起上,任何一隻都可能輕易的將自己收拾掉。
我勉強的又擡了擡爲我的胳臂,使勁握了握手中的匕首,我已做好準備,我不會讓自己輕易的成爲狼口中的食物的。
再看身邊的小狼崽子,我雖不能清楚的看到它的表情,當剛纔那一聲長長的狼嗥,已使我身邊的小傢伙顯得極不平靜起來,彷彿又一條毒蛇出現了似的。它在陷阱裡亂蹦亂竄,試圖要躍出陷阱。對它的表演,我既同情又無奈,因爲沒有我的幫助,無論如何努力,小傢伙的結局都只可能有一個,跳的愈高,摔的也會愈重,而我即使想要幫它,目前來說恐怕還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儘管如此,那可憐的傢伙仍不斷的試著,而且嘴裡不時發出各種古怪的聲音,試著試著終於有一聲長長的像模像樣的狼嗥,從小傢伙的嘴裡發出來,我一下子意識到,危險正離自己愈來愈近,我的手緊握了一下手中的匕首,準備著再進行一場殊死的搏鬥。
果然,沒過多久,我已能聽見陷阱上動物跑動的聲音??礃幼咏^非一隻。我絕望的望了望旁邊的小傢伙,它顯得興奮異常,那是一種久遊歸家的興奮,是一種超越了動物的界限,發自內心的激動。
我已無暇再顧及小狼崽子的表演,我又試著動了動那條傷腿,看看自己如何能最大限度的使用它。也許……,我別的什麼也不敢再想,現在唯一能做的,只有靜觀其變,還有,就是期盼黑夜永遠不要離去,哪怕靜靜的倒在黑夜裡,最起碼不必再去面對一些自己不願想象的場面了。
不一會兒,陷阱上方同時亮起幾盞幽幽的綠燈籠。我現在還難以猜測兩隻老狼會有什麼樣的表現,只能從一聲一聲的狼叫中,感覺到它們的興奮、歡樂。而且,那聲音裡儘管透著幾分歡樂和興奮,但那一聲聲低沉的聲音,在寂靜的夜晚同樣無不讓人膽戰心驚。
我蜷縮在陷阱的一個角落裡,心裡默盼老天千萬不要亮,希望能借夜色的掩護得到片刻的安寧。而那小東西則極盡張揚,惟恐上面的兩隻狼看不見、聽不見。望著它們一家子的表演,我心裡除了害怕,又多了幾分羨慕和嫉妒。
突然,我腦子裡冒出一個念頭,假如這小狼崽子向它父母告一狀……,那我的處境不就更加不堪設想了嗎?想到此,我的心裡不由自主的“咯噔”了一下,比第一次剛清醒自己掉進了陷阱裡時還難過,“是??!如果小狼崽子來個惡人先告狀,那肯定沒我的好果子吃”,沒想到,自己沒有死於飢餓、疾病,卻要葬身於狼腹之中了。此時,我心中的傷感可以說更多於恐懼, 丟了孩子的狼尚且知道尋找自己的孩子,而我的父母呢?我更加狠那個嫁給了別人的女人和那個奪走我唯一親人的男人。
天正在已不可改變的意志變的明亮起來,我知道自己早已沒有了任何可隱蔽的屏障,是死是活,只有憑天由命了。正當自己陷於悲痛時,“撲通”一聲,似乎從上面丟下一個東西,我動也沒敢動,只聽見耳旁有小傢伙興奮噬咬的聲音,我想,那大概是老狼爲小狼準備的食物吧!
這是我掉進陷阱裡的第幾個早晨我早已記不大清了,時間的任何一部分對我來說都已沒有太大的意義。早晨的步子又不知不覺的來到了,許多叫不上名來的鳥兒歡快的在樹枝上唱著、跳著,而我的情緒則壞到了極點,頭頂的兩隻狼緊趴在陷阱口,眼睛直盯著那隻小狼崽子,我在他們眼中彷彿根本不存在。這倒使我很生氣,說實話,我怕死卻更受不了別人對我的這種漠視的態度。
尤其是那小狼崽子,有了父母,恐怕也早忘了自己的這位“難友”了吧,更不知其向它父母告了多少黑狀,我在心裡默默的想著。剛纔還想著要把小狼崽子送出去,但現在,我又改變了主意,而且在不得已的情況下,無論如何要拉個墊背的。
正當我心灰意冷之際,我忽然意識到,如果把小狼崽子掌握在自己手中,這兩個強大的敵人還會向自己進攻嗎?想及此,我不禁爲自己的聰明而興奮起來,我試著想要坐起來,卻感覺身體有千斤重。我努力了幾次才摸索到不遠處的繩子,我把繩子拉過來,做了一個活釦,想要等小傢伙不在意的時候,把它綁起來,……
正當自己心裡盤算著這一切時,一隻老狼卻匆匆離去,另一隻則仍就目不轉睛的盯著小狼崽子,我相信,只要自己敢於實施自己的計劃,頭頂上的這隻狼恐怕一定會奮不顧身的撲下來,到那時,自己恐怕真就無路可走了。我爲自己產生這樣輕率的念頭而後怕。
對峙,既是一種狀態,也可能是一種動作,誰也說不清下一秒鐘會發生什麼事。
正當我一籌莫展時,另一種聲音又從我頭腦中蹦出來,“爲什麼不把小狼崽子送出陷阱呢?也許把小狼崽子送出陷阱,說不定它們一家子就會高高興興的離開,而我自己儘管仍難於離開,但最起碼是可以不用葬身於狼腹了,說不定自己還有機會離開這該死的陷阱了?!边@樣一想,我又不自覺的爲剛纔的混帳想法而羞愧,覺得自己真要那樣做的話,一方面面臨的危險可能會更大,另一方面恐怕也真對不住自己的這位“難友”,但我又如何才能讓他們明白自己的意思呢?他們畢竟是一羣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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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自己想入非非時,原先離開的那隻狼又回來了,嘴裡叼著一隻尚在撲棱著翅膀的山雞,老狼把頭探進陷阱,準確的把山雞丟在了小狼崽子的跟前,小狼崽子又是一陣異常的興奮,望著眼前肥碩的山雞,我的口水不住的在嘴裡打轉,那種要命的飢餓,再次襲遍我的全身,使我恨不得跳起來,奪過山雞,大口大口的咀嚼起來。
小狼崽子把山雞叼在嘴裡,不停的跑了幾圈,彷彿是在向我炫耀,我真恨不得立即處死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沒想到,最後,小狼崽子竟在我面前停下來,把那隻山雞輕輕放在我的眼前,然後輕輕後退了幾步,像一隻很乖、很溫順的小狗,爬在我面前,我不明白這小狼崽子耍什麼花招,我只知道飢餓已容不得我再考慮任何的危險,哪怕前面等待自己的是刀山火海,也要先把眼前的**撲滅,我試探性的伸出手去拿那隻山雞,小狼崽子竟沒有任何反應,彷彿那山雞是專門爲我準備的似的,我乾脆豁出去,大著膽子把山雞取了過來。小狼崽子並沒有提出什麼抗議,我這才用手中的匕首在山雞的脖子上拉了一個口子,大口大口的吮吸起雞血來,接著又把山雞大卸八塊,撿鮮肥的地方,狠咬幾口。說實話,對這種吃山雞的方法我從沒敢想過,而且最奇怪的是,這種連毛帶血咬下的東西,我竟能吃得津津有味。
我已分不清自己是人是狼,有的只是飢餓和食物的概念。等我吃個差不多,剩下的那些東西,理所當然的成了小狼崽子的“美味”。望著小狼崽子毫無怨言的舔食著被我拋棄的那些東西,我突然有了一種超乎尋常的感動,——原來動物也是有感情的,哪怕它是人們一向認爲最殘忍的狼。
我開始用另一種眼光打量眼前這位“難友”。一身土黃色的毛,矯健的四肢,假如不是在森林裡遇到,假如不是下垂的尾巴,我更願意把它當作我們人類最好的朋友——狗。但我又清楚的知道,畢竟它不是狗,在我們之間永遠存在著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更何況還有兩隻成年狼正“狼視眈眈”的盯著。我心裡明白,危險並沒有因爲小狼崽子這一慷慨的舉動而稍減,“怎麼辦,怎麼辦……”我心裡默默唸叨著,“拖的時間越長,危險也可能越大啊……”
不久小狼崽子基本上把地面上的殘餚剩炙收拾乾淨了,看著小狼崽子那麼純真,那麼溫順的樣子,我真想毫不猶豫地把它送出陷阱,好讓它們一家子真正的團圓。同時,我自己也可能得救??!可……,擡頭望見陷阱邊上的兩隻餓狼,我再一次的猶豫了,因爲弄不好,自己的舉動會讓兩隻狼誤會,那樣的話,恐怕會弄的更糟。我剋制著自己的衝動,默默告誡自己,要忍耐,不要盲目行動,機會一定會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