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楠欣坐在餐廳裡等著,等了大概有半個小時。
當時間分分秒秒在行進,覺察柯靜已超約定時間一刻鐘時,女人才後知後覺到什麼,匆匆趕回酒店。而結果,到底沒來得急,空蕩蕩的房間,除了風在賣力地撲打著簾子,早已人去樓空,一室靜幽。
“爲什麼胡亂開我房間的門!”她憤怒著,對著前臺的工作人員,狠狠地擺出一副冰冷麪孔。
爲什麼會這樣子……蕭家,果真誰都能無法無天的嗎!
“小姐,對不起,她是蕭夫人……她的吩咐,我們不敢……”不從……
麥色背後的老闆雖不是蕭正柯,卻也十分忌憚蕭家的勢力,老闆一早吩咐過,放眼整個A市,得罪誰也不能得罪蕭家人。
她們自然也知道眼前這位是蕭家的少夫人,可知道又如何,總歸薑還是老的辣,老夫人是蕭總的生母,她既開了口要少夫人房間的鑰匙,誰還敢玩命抗旨……
意識到自己到底給柯靜擺了一道,方楠欣除了氣恨地直接撥通蕭正柯的手機,竟已無從泄怨。
“說好的把孩子交給我,爲什麼又來這一手?”她憤恨著步出馬路,隨意找了處石階坐著,石階滾燙,熱度透過褲子燙著皮肉,可她管不了。
她知道,這不會是蕭正柯的主意,可除了訓斥他,她還能找誰出氣。前因後果,總歸是他們不對在先。
面對女人的聲嘶力竭,男人在瞭解事情後只在電話裡提出一項懇求,“這幾日,就讓孩子在我這邊,你什麼時候走,我再叫人把人給你送過去?!?
除了應允還能怎麼……
他已在示弱,已經讓步,給予她最大容忍,她似乎也沒什麼可拒絕的,甚至她還在想,她要是不同意,他都會立馬差人將孩子送回,畢竟他那口氣聽起來,哪裡是在爲自己求,他只是爲柯靜,爲旁人……
恐怕,他對那孩子的父情,早在兩個月前就已斷得乾淨了也是說不定的。
電話一斷,男人將手機扔了牀上,繼續動手撒他的貓糧。
不多久,歡快的跑跳聲逼近房門,孩子欣喜若狂地一路大喊,“爸爸!”
蕭正柯擡眸看過去,人沒見長,頭髮卻是長了,他就那樣望著眼前消失了兩個多月的小東西,眼看著她面頰上掛出晶瑩的淚水,她嘴巴一癟,哇哇哭叫起來,“爸哇……”
孩子撲在父親懷裡,死命痛哭,一種稱之爲依賴的東西正發揮著它的功能。
方意哭完了又滔滔了一陣自己在孤兒院的苦,當然她不懂爸爸爲什麼說,“對不起……”她只是好想爸爸啊,爸爸還在就好,沒有不要她就很好……
後來吃飯的時候,方意端著碗筷爬上樓,進了房間跟爸爸一起吃,她看著爸爸一直坐在椅子上,就好奇,“爸爸爲什麼在房間吃飯?一個人吃好孤單啊?!?
可不是嗎,孤單。
孤單極了。
“小意以後在房間陪爸爸吃?!?
“好,以後媽咪回來,也來房間吃?!?
“……”
“奶奶說爸爸現在走不了路,我要時時刻刻待在爸爸身邊陪爸爸,哪兒也不準走!”
蕭正柯沒想到母親會這麼衝動,他這邊都還在孩子跟前遮遮掩掩,她倒是什麼都說了明明白白……
“真乖。”他舉起筷子,給孩子夾了幾回菠菜,他讓她多吃點,吃了菠菜有氣力。
“爸爸是不是好喜歡看小意吃菠菜的?”
“怎麼這麼說?”
“因爲爸爸總是給我吃菠菜,嘿嘿,好好玩?!?
看著孩子無邪的笑
,蕭正柯跟著也笑起來,他都不知道自己竟做得出整整兩個月把孩子丟在外邊的行當,想當初,怎麼就捨得了……
昴回到酒店,就見楠欣鬱鬱寡歡的,不知在想什麼。
“楠欣吃飯了嗎?”昴直接走近人問道,楠欣坐在沙發上根本就沒注意到他的推門而入。
方楠欣恍惚著應道,“沒,還沒呢,昴用過了?”
昴心裡嘆氣,都已經七點半了。蕭氏的MD盛情,他已在外邊跟人拼了飯局,還喝了不少酒。
可楠欣顯然沒聞到他身上的酒味。
“沒有,那我們現在出去吃?”昴說謊了,可他就是想這麼說,只因爲眼前的女孩還空餓著肚子。
方楠欣緩緩地,還是點下頭,其實她是不願動,只想叫酒店送房間來的,可是昴似乎不想宅在酒店,這讓方楠欣一下子覺得是自己失了策,她作爲東道主早該帶人到處走走的。
兩人於是很快下到最底層,踏出麥色後,沿街走著,看到一家裝修還不錯的餐館後,兩人對視一下點點頭,走進。
“楠欣以前來過這裡?”
“沒有,第一次?!?
昴正在享用一盤炒田螺,似乎正對了口味,一直點著頭,說著讚美店家的話。
方楠欣並不喜歡吃田螺,只嚐了幾個,剩下的一整盤便都留給昴一掃而光。
昴發現楠欣挺愛吃蛋羹的,可是昴並不喜歡那軟綿綿的東西,入口即化,吃著實在沒什麼勁兒,他用調羹舀了一舀後便沒有再吃,剩下的都留給楠欣享用。
小餐廳的環境優雅,低吟流轉的音樂此起彼伏,閒閒散散的,尤爲愜意。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方楠欣總覺得遠處有相機對著自己,而不管是真是假,在有這個意識後她的心情已經輕鬆不能,心裡只在想,不知道這次會不會又像了上次那樣,狗仔已經盯上她、跟了自己一路……
出來餐廳,方楠欣只想著趕緊消失,馬上回麥色,可是昴看起來卻還很有興致,他問,“附近有沒有江邊?”
“昴這麼晚想去江邊?可是黑乎乎的?!?
“那有湖嗎?適合散步的地方都行?!弊钪匾怯幸饩?。
昴似乎已暗下決心,今晚就準備跟楠欣坦白,在她的國度,給她以最真誠的承諾。
完全不知對方心思的女人,在一陣躊躇猶豫後,帶人到了附近一條以“歷史悠久,幽靜嫺雅”之名登過自然週刊的林蔭道,道路兩邊長著百年老樹,綿延而出少說有幾百米,昴突發奇想地要散步也夠他散的。
晚風習習,出來時穿得不多,這會兒風一吹倒是有點涼。在涼風的作祟下,方楠欣不禁抖了抖身。
昴見狀立即將自己的西服外套脫下,披在楠欣身上,“穿著。”
“謝謝?!?
昴感謝這場風,也感謝楠欣身子單薄,讓他在絞盡腦汁、扭扭捏捏後終於有了起步開口的機會。
沒再走幾步,昴便就自己的心意開始了層層剖白。
“楠欣會一直留在格列佛嗎?我是說,留在英國?”昴期待著一個肯定的答案。
風動起,撩開人的發燒,方楠欣笑笑,想自己還未曾考慮過這個問題,但她之所以出國她很清楚,她是暫時地不想留在國內,或許……
等忘了那個人,忘了之後她就會回國的。
“英國有足夠的白米飯嗎?”她笑,擋過這樣的發問。
昴露出可愛的白牙,“楠欣一個人可吃不完?!?
“我和女兒都吃喔?!遍揽┬ζ饋恚芫貌辉@麼開懷,笑過之後她自己也詫異,怎
麼可以呢……
昴知道這女孩素來可愛,只是平日裡矜持慣了,將那些引人注目的光芒藏了起來而已,他慶幸,好在他看得見,他喜愛這個女孩,他心裡也在想,那個肯跟她離婚的丈夫,肯定是瞎了眼。
氣氛這麼好,昴也等不及地要表白,“楠欣一個人帶孩子不容易,考慮過二婚嗎?”
方楠欣一愣,暗歎這話題跳得可真快。
可是當著昴的面,似乎也沒什麼是不能說的,她收斂起嘻哈表情,儘量顯得無風無波,無所謂,她說,“暫時是沒有。”
沒有……
女孩子難爲情嘛,肯定是這麼回答的。
昴似乎自有判斷,他小心翼翼地提點,“楠欣,有花堪折直須折?!?
方楠欣歪頭看一眼昴,卻見昴正深情款款地注視這自己……
“楠欣,可不可以,讓我做孩子爹地?我保證自己會是一個好父親,也會是一位好丈夫!”昴緊張地兩手不知怎麼放,在楠欣跟前他總是這樣,像個毛毛躁躁的孩子。
然而昴很開心,總算對著心愛的女孩訴說出了自己的鐘情,他因此也感到渾身一輕。
方楠欣抿抿脣,不知如何開口,這個時候的昴是多麼羞澀,多麼脆弱,他像經不起絲毫打擊的脆弱小孩,又像沾不得絲毫污點的純純白紙,讓她不願張口拒絕,不願打擊他,就像自己曾經……勇敢地跟蘇銘說愛,她知道那種被拒絕的滋味,那是一種心痛……
“昴,我不值得……”她只能比蘇銘還更委婉著來,儘量做到不傷害。
“不,你值得的楠欣,在我眼裡,你一直是天使般的存在,我甚至怕自己的坦白給你帶來困擾,我珍惜和楠欣相處的每一天,我希望餘下的生命都能陪伴楠欣左右,楠欣,我也很喜歡小意,楠欣能不能試著給我這個機會?”昴激動起來,害怕楠欣的拒絕,害怕以後再不能像從前那般待在楠欣身邊,可是他分明已經從楠欣的眼裡看出她的不忍,他忽地意識到……
自己好像在一廂情願……
這一晚,回到房間,方楠欣草草地就上了牀,然而閉著眼醞釀很久卻都無法睡著,腦子裡混混沌沌想的都是昴的懇求,他不讓她拒絕,讓她給他時間,他也給她時間,他笑著說,他不急,她可以慢慢地想,想多久都沒關係,他只是一而再地強調,讓她別急著拒他於千里……
她覺得昴說得並沒有錯。
許是因爲當年蘇銘對人傷得太深,方楠欣完全理解昴的心情,此時的昴一定是忐忑不已的,因爲她的態度,因爲她的躊躇,因爲她根本沒把握……是否可以忘掉過去。
方楠欣看得很清,她知道自己並沒有再結良緣的心思,而昴突地說出那些愛慕的話來,她也覺得突兀,顯得手足無措,她想她都還沒走出蕭正柯,怎麼敢再碰“男人”……
現在的現在,她不得不想,或許當初在蘇銘那兒碰壁之後,她就該適可而止,不該渴望溫暖和倚靠,而給蕭正柯機會,任憑自己愛上他……
愛上又如何,愛錯了,就是現在這樣……
用新一段的戀情去祭奠流逝的曾經嗎?
這是失戀的人用的老法子,也多有成效,可是原諒她,她還是膽小的,她怕,怕又失足,踩了空。
翌日的蕭宅,小傢伙一大早起牀下樓,她按照爸爸吩咐,從爺爺手裡搶來報紙,然後又跳上樓。
當小小眼珠掃到報紙上熟悉的藍眼叔叔時,方意加快了腳步,興沖沖地跑到房間,攤開報紙對著正在穿衣的爸爸道,“爸爸,這個就是我跟你說的藍眼叔叔,媽咪也在!爸爸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