昴呆住了。
從蕭氏回酒店,敲開楠欣的房間,就見眼前與楠欣並排站著一小娃娃,小娃娃肉墩墩的,實在小的很,又可愛得很,那水嫩的臉蛋好似一顆熟透的水蜜桃,像掐一下就能掐出水,澄澈的眼珠子烏黑烏黑的,水潤極了,像身旁的大人,都長得甚是可人。
可是這麼可愛的孩子……
竟喊楠欣媽咪。
媽咪,這詞他聽得懂。
何況跟前的兩張臉……本就如出一轍,同樣細嫩白皙的膚色,彷彿一個是另一個的縮小版……
“昴,這是我女兒,小意。”方楠欣簡單介紹了下,昴沒有多問,她也就沒再說。
說起來,昴擔任大衛的助手並算不久,恰巧他上任的那會兒楠欣剛回國不久,此次之前兩人自然不熟識,所以很多事也並不瞭解。
就像面前的這事,恐怕,整個格列佛農場的人不知道楠欣已是爲人母的,怕是隻有他了。
昴臉色不好,卻算不上蠟白,明明仿若遭了雷劈,卻仍面色紅潤,好像他本人犯了什麼禁忌……
可是昴只才知道,才知道……
楠欣有孩子。
楠欣嫁了人。
昴的心情無意外地,差極了,他擡腳,走進楠欣的房間,在客廳裡找了張凳子隨意就著一個姿勢坐下,很快悶悶不樂。
蹲在地上的可愛女娃子,自他進門就一直張著雙澄亮的眸子打量他,那樣子,好像是迷戀他的長相,又或者是讓他藍棕色的眼睛給迷惑了住。
即使小女娃子主動跟他拉手,軟軟糯糯的小爪子碰觸在自己掌心上,他的心情也難轉好。
方楠欣看出昴的壓抑,本能地以爲他是因工作不順,許是跟蕭氏的業務不能談攏,因此才哀聲嘆氣。
於是她走到昴跟前,直接問出口,希望有幫的上的地方。
“是不是不太順?”
昴擡眸對上女人的一臉的疑問,很快反應過來,隨即搖頭。
昴難過,他難過爲什麼楠欣已經嫁了人……
這個問題像狗一把草,一直粘著昴,昴的思緒根本無法從這上邊溜走,於是趁著吃飯的時候,他又悄悄將話題遷到那上邊,“楠欣在格列佛工作的話,楠欣的丈夫怎麼辦?”
昴看出方楠欣不對的臉色,意識到自己或許不該這麼放肆。
方楠欣筷子一頓,事實上她是不曉得怎麼說,可要是能言簡意賅點的話,那就只能說,“我們離婚了。”
昴大腦嗡地一聲,大驚之後,只見他激動地用著生澀的筷子,連忙給身旁的小娃娃夾了幾片雞翅。
可是這下問題又來了,小娃娃……
“楠欣,不好意思,說起你的傷心事。”昴先打了個馬虎眼,而後只又不客氣地揪著人傷心事道,“所以孩子是跟他嗎?”
因爲楠欣是一個人來的格列佛,所以昴猜想情況或許就是這樣,現在楠欣也不過是趁著回國,接孩子過來玩兩天。
“不,孩子跟我。”方楠欣伸手摸摸方意後腦勺,疼惜的眼神落在可憐孩子的身上。
昴又愣了愣,隨即瞭然地點點頭,“孩子很可愛,我很喜歡。”
“謝謝。”
當日頭下山,時間眼看越來越晚的時候,蕭宅裡,某人的心神也跟著不得安寧。
柯靜往返於大門和客廳,臉上滿是焦慮和心急,她的眉頭深深皺起來,臉色難看,到最後,似乎是對某事絕了希冀,只見人腳下一蹬,鼻上幽怨地哼一聲,而後一臉黑沉地上了樓。
天上黑影綽約,彩霞已在時間的沖洗下消散。陽臺處,只剩
男人在澆花。
聽到房門響,蕭正柯放下灑水器,將輪椅推進。
“楠欣人呢?”柯靜衝進門就甩給兒子一句。
蕭正柯眸色不辨,口裡只淡道,“媽找她做什麼?”
“沒有時間觀念的嗎?這麼晚了她還不回家?”柯靜眼都要紅了,她那心裡邊……一種兒子又遭那女人拋棄的感覺尤其強烈……
“媽,別盼了,她不會回來的。”他的聲音仍舊沉和,因爲房間裡沒有開燈,外邊天色暗下來,虛渺的影深折射在那消瘦的俊顏上,令人見了只覺分外感傷。
柯靜哪想過會是這樣,兒子身上的凌厲分明已被蠶食鯨吞,消失殆盡,現在的他……作爲丈夫,多開明啊!
那女人公然背叛,公然逃離,實在罪無可赦!要是依著從前……正柯準會不擇手段該將人扣回,而後狠狠欺凌,教訓,直至對方莫敢再以下犯上,不自量力……
可現在,他沉默著算什麼?他忍辱,他放縱……他眼睜睜看著那女人甩他,只不做絲毫抵抗!
“你知道什麼!”柯靜睜大眼,尖聲呵斥。
哪想兒子已經軟弱成這模樣,自從右腿也跟著殘廢後,她做母親的就眼看他日漸崩潰,整日有氣無力,自暴自棄!形容懶散!就那麼渾噩著度日,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對生活更何談熱情……
可在這以前,他是意氣風發的,是叱吒風雲、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爲什麼現在,他要作踐自己,當定這縮頭烏龜?
兒子的心思,柯靜早已洞察不得,她只知道,現在只要他肯出手,留住那膽大包天的女人就根本無需費吹灰之力!
“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她是你老婆,她不回來,誰服侍你?你現在連洗澡都需要人幫,你心裡到底想的什麼!不爲我想,不爲自己想,你也不替孩子想想?”柯靜劈頭蓋臉地怒叱下去,兒子一夕間的窩囊實在讓人無法理解,更何談接受,如果說前翻找不到那女人尚可有頹喪之由,可現在人就明晃晃地站在你跟前!你還不曉得五花大綁將人桎梏住?
是想孤寡一輩子了是不是……
要麼,當初就別死心塌地地,連人成了傻子都不放手。
“媽,我已經是這樣,沒必要還耽誤她。”他想,她承認過心裡愛他,倒也足夠了,他還有什麼渴求,什麼都夠了……
“什麼意思?難不成……”柯靜頓悟,“你是怕連累她?所以,不計前嫌,她這次就是回來了你也要趕人走?”說出這些話,柯靜已覺自己下一秒就要暈倒,眼前懦弱、自以爲是的兒子,不是她的正柯……兒子瘋了,瘋了。
上一輩,蕭震已把蕭家折騰地夠雞犬不寧了,這一代,又是這般難嗎……
柯靜眼朝人瞪直了眼,“你這麼做,孩子呢?你把孩子弄孤兒院去又算什麼?你的心是什麼做的,竟可以冷血到這個地步?”
她本以爲,楠欣都回來了,這下孩子怎麼也該回來……
“孩子,我已經讓她帶走,媽不用擔心。”
“哐當!”柯靜腳下碰翻一瓷碗,那是裝貓咪食糧用的圓形白瓷碗,貓糧打翻在地,引起某角落的貓咪一陣喵叫。
柯靜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兒子,眼裡的震驚和受傷自不待言,可傷透了之後,她又開始沒奈何地發笑,她還不是那麼想死心地問,“你在跟媽開玩笑?”
“媽……”蕭正柯見母親眼角流下淚來,喉嚨一頓,不再開口。
柯靜對孫女投入了很多感情嗎?
是,柯靜喜愛那小女娃子,非常喜歡!
雖然她常強調,要楠欣給自己再添一孫子,可
無論孫子孫女,她哪有不疼愛的,她只是想看看,正柯的兒子,會不會跟正柯小時候完全一個樣呢?她是那麼懷念那小子孩時的樣貌,他皮膚軟軟的,臉肥肥的,小爪子短短的……哪像現在,剛毅的輪廓,硬挺的五官,平日裡也不茍言笑,沒一點可愛樣……
“正柯,這事……媽不會原諒你。”柯靜放下一句,扭身出門。
幽暗的房間,男人垂頭怔忡著。
蕭正華在辦公室跺跺腳,決定給市場部總監打個電話,問問關於格列佛的合作事宜。
自然,工作上的事蕭正華是不感興趣的,他只是想知道和格列佛這一次的項目大概要談多久,要是能久一點纔好啊……
電話裡說,格列佛想更清楚地熟悉蕭氏的運作,所以目前並沒有急著簽約。
蕭正華秒懂,也就是說在沒有與蕭氏達成協議之前,楠欣暫時是不會走了?對!
可一想到昨日同楠欣說起正柯的情況……
蕭正華開始犯悶,楠欣那泰山崩於前也屹立不倒的模樣,未免太過無動於衷……
人雖然立馬趕去孤兒院見孩子,卻是始終沒能對正柯的慘狀表示出絲毫類似悲憫的情緒來,楠欣到底怎麼想的……
正柯這個樣子,她沒道理心不疼的。
蕭正華不知道老弟到底哪兒傷了楠欣,不然依著楠欣對老弟的情,哪能表現得這般冷漠,那看著好像就只是在聽一個陌生人的不幸般,楠欣木偶似得,只始終一言不發。
幽靜的辦公室,鈴聲忽地響起,蕭正華正要伸手拿座機上的話筒,卻發現那是自己的手機在響,初初以爲是佟露,卻沒想到是靜姨。
“正華,你給楠欣安排的哪家酒店?”
蕭正華一愣,靜姨這個都知道,消息未免也太靈通……
“麥色。”
“把房間號告訴我,我去看看。”
蕭正華不敢不說,雖然他認定,靜姨要見楠欣準沒有好事情。
掛下電話,蕭正華滿心的負罪感,靜姨若真找上門,楠欣這下怕是在劫難逃了,挨頓罵是少不了了……
然而,事實卻是,柯靜在去酒店之前就先往麥色前臺打了電話,囑咐前臺通知方楠欣到麥色外的小餐廳等自己。
當見女人孤身出了酒店,柯靜這才慢悠悠地從一角昂然自若、踏進麥色,從前臺手裡要到房間鑰匙,而後……
“小意,小意?”坐在牀前,柯靜呼喚著正在午睡的小妞,好孩子,許久不見還是那樣可人。
方意從睡夢中醒來,看到柯靜時又一下子清醒,張口就叫,“是奶奶!”
“對,奶奶來帶小意回家,跟奶奶去見爸爸好不好?”柯靜一邊拾掇著,給人穿衣服穿鞋,動作可謂倉促。
“奶奶,我可以見到爸爸?可是媽咪說爸爸出差,不在家呢。”方意下了牀,一手給人牽著走,一邊問。
好個會撒謊的女人!
柯靜心裡哼一聲,馬上配合道,“爸爸已經回來了,就在家裡,小意我們快點走,別讓爸爸等急了。”
方意小步子一跨一跨地,跟著柯靜出了房門後,隱約還可聽見那一大一小的對話聲……
“奶奶,我們不等媽咪一起嗎?”
“不了,媽咪知道會回去的。”
“小意好想爸爸,爸爸還認識我嗎?”
“爸爸一直看著小意呢,怎麼會不認識?”
“真的嗎?可是爸爸沒有出來救我,是媽咪救我的!”
“那是爸爸讓媽咪去救的……”
“媽咪也這樣說。”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