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等醜陋難堪的一幕,方楠欣沒想到,自己到底是親歷了,望著手上那張薄薄的支票,淚眼未婆娑之前竟也讓她看清了上邊的數字……一百萬……又是這個數……
從不知道,數字當中,自己與“一百萬”竟是如此結緣的,更不知道,這數字其實一早被賦予了恥辱與罪惡,那恥辱、夥同著那罪惡,變本加厲地、一而再將她生吞活剝。
方楠欣看著躺在手背上的支票,手上動作遲緩而堅定,來來回回只一個動作,最終,一張透薄的紙成了粉末。
方楠欣將粉末拋在蕭震跟前,跟著面上竄起怒火,眼神挺而直地盯著人,脣張合著,“不要試圖給我的孩子明碼標價!我還不知道,我的孩子何時已成了商品貨物?”
一百萬都不要?
嫌少?
殷素梅看不下去,也坐不住了,瞧這看似溫柔賢淑的女人,血口一張還蠻大嘛,一百萬,眉頭都不皺一下就撕,真的假的?不過那舍不著孩子套不著狼的果斷乾脆倒還令人佩服,只是她確定嗎?如此矯情之後,她真以爲她就能得到比一百萬更多的了?
“嫌少?不要?那你說,想要什麼,條件你儘管開,我的要求只一個,你把人留下!也不必試探,其餘的都會不是問題!”蕭震話中帶氣,女人何故這副樣子?要說他活了這麼大歲數還沒見識過她這般不識擡舉的女人,目無尊長還出言頂撞,不知禮數,成何體統!
見與對牛談情無異,方楠欣眼神暗淡下去,似乎在此也一刻不想待般,還未應蕭震的話,手上已將小傢伙拉著要往門口去。
“站住!都給我攔著!我還什麼都沒說你就要帶人走?玩什麼個性,豈有此理!”蕭震一呼百應,瞬間,也不知從哪兒冒不出來的五大三粗,三三兩兩的直將人圍成一個圈。
見無路可走,方楠欣張著眸子瞪向來人。
“如何?還跑不跑了?”男人哼哧一聲,眼神兇擰起來。
“壞人壞人!你們都太壞了!”小方意仰頭,喊聲清脆而慌急。
方楠欣無力招架,好像也知道自己再逃不過般,倏地只全身一散,兩腿彎曲蹲抱住小小人。
良久,還一動未動。
“老爺,好像睡著了。”有人如是說道。
蕭震見情況不對,上前一步,伸出手拍了拍人,果不見反應,倒是小毛孩子見狀炸毛,“壞人,別打我媽咪!”
“送醫院。”蕭震脣便泛起一狡黠的笑來。
站在市醫院頂層的vip病房陽臺前,方楠欣摸著腦後的敏感地帶,輕輕按捏,意料中的隱隱抽疼……
冷颼颼的風,呼嘯著輕拂去人臉上的水,風乾後,不見痕跡。
站在高處,極目眺望,底下的綠草、道路和轎車,全都成了一片片五顏六色的染塊,各種顏色交相輝映,宛若一幅小學生的塗鴉,難看而失敗。
腦裡的血塊,無聲息地,逐漸在增,漸有壓迫視覺神經趨勢。
醫生毫不危言聳聽地告訴說,情況糟透,建議立即手術,但……手術風險同樣高達一半,失敗了眼睛自然瞎了;而倘若不手術,等視覺神經完全被壓迫……再談手術,其風險又高達百分之八十。
手術費用,粗略估計,幾十萬。
人民幣,沒有。
蕭震說,一切都可由他來承擔,只要她放棄孩子的撫養權,他會給她安排好一切。
想趁人之危?方楠欣也回的乾脆,不必。
“不要急著答覆,你該考慮下以後,等你看不見的時候,孩子怎麼辦?不論孩子,就連你自己都需要人看護,這樣的情況下,你是如何也沒有辦法帶孩子的。”
“這三天,我等你的答覆,希望到時候,你已經想清楚。”
Vip病房……
方楠欣下到住院部,直接申辦出院手續。
坐上車,望著窗外往後挪走的景物,神經再一次被疲憊感包裹,如果人活在世總是這般卻歡少樂,似乎也沒什麼勁兒可活……
或許吧,或許從開始就不該掙扎,聽天由命也未嘗不好,倘若像她這般試圖扭轉坎坷的人生,到頭來逃不過反受其累,也許今生沿鋪滿的荊棘,就是前世所造之孽要還的債呢,躲,罪是要加重的。
回到陸家,收拾好行李,方楠欣終於還是回到了最初的家,兜兜轉轉,回到遠點,要說,這世界還真是個圓。
或許從開始就該安分些。
才搬回家不到兩小時,隨後蘇銘就到了,如果不是知道何暖住在隔壁,給人通了風,她一準認定他在她這裡裝了監視器。
不過何暖這小子,別說還真挺閒,就那樣整日待在家裡,除了當個保姆,不知道還忙活些什麼。
蘇銘進屋後,方楠欣跟他閒聊說話,知道他現在已是風雲事務所的一員,從事勞務糾紛一塊,頂頭上司自然是杜韋庭。
“在他那兒……豈不是很忙?”沒想到蘇銘也會去風雲,雖說風雲裡聚集的都是行業精英,可名氣旺也不一定就好,忙得沒時間休息也是一個問題,人不過才一具軀體,長年累月的,怎麼夠剝削。
“你知道杜韋庭?”蘇銘聽出話裡意思,不疑而問。
“嗯,見過一次。”方楠欣避開相親一事,隨意應著。
蘇銘顯然還想問點什麼,可方楠欣的手機這時候又偏偏鬼哭狼嚎了來。
方楠欣拿著一看,臉色立馬陰沉一片,這個蕭泰黎……還真是陰魂不散。
“蕭正柯的女人不計其數!你爲什麼,偏要娶我?”閃進房間,方楠欣牙恨開口,不明白男人的執著從哪裡來。
“你有他的孩子啊!”蕭泰黎也不打啞謎,一語中的。
“……”如果這也可以成爲原因,方楠欣無話可說,即便那只是不小心中了而已。
“下午三點鐘,西城‘名尚紗’,記得準時到,我的時間,你可浪費不起。”
“我沒有答應,你少自作主張!”
“我?自作主張?你怎麼不給你父親打個電話問問?這事他可催我好幾天了。”
楊天華,又是此人,又是他在生事!先前說什麼量體裁衣,現在好,直接讓她上婚紗店挑選,楊天華,他到底……是有多怕她嫁不出去!又有多看好蕭泰黎這狼子野心的僞君子!
“我也告訴你,這遊戲你愛玩自己玩,我不會奉陪的!”
“呵,方小姐,你會喜歡這款遊戲的,而且我就覺得,你一定捨不得讓我空等。”蕭泰黎陰風陣陣地吹過,話裡話外都顯得格外自信。
像炸彈般,方楠欣將手機摔上牀,對著鏡子定定神,深度呼吸,擺弄好了一切情緒後,纔敢一臉無恙地走出房門,面對其他人。
而當視線與沙發上的人投來的目光相撞時,方楠欣便抑制不住腦子開始犯渾……蘇銘,蘇銘幫不了她的……
“怎麼了?魂不守舍的。”蘇銘站起來,走近那從門內出來後便不知所措的女人。
方楠欣搖頭,口上說著沒事,可是面對親近之人,委屈的淚水總會來的特別暢快,一顆顆,如珍珠般墜落,人明明沒有哭,可那珠子就是拼了命地在掉,湍急之勢可見。
“出什麼事了?楠欣,怎麼就哭了?是不是小意?小意出事了?”蘇銘慌急地將人箍進懷裡,楠欣,從來要哭有聲,可不像現在這般隱忍,純粹的姑娘,不知何時,已經開始掖藏本性,就是在他跟前,也收斂地一乾二淨,可這些,是誰改變了她呢,他可愛的女孩,怎需活得如此疲憊!
“蘇銘,我……我沒事,我只是給沙子……”
“楠欣!你在蘇銘哥跟前還躲什麼!到底什麼事?告訴我啊,我爲你拿主意!”蘇銘打斷那口不應心的女人即將要說出的哄騙人的話,怨吼著她又拿當他三歲小孩!
“蘇銘嗚……楊天華逼我嫁……他要我嫁人……嫁給蕭泰黎……”方楠欣嗚咽著吐說出來,說完後又是一陣哭泣。
蘇銘聞言僵住。
楠欣……
要嫁人?
怎麼會,楊天華什麼時候這麼不可理喻了,看楠欣樣子,分明是不願,強扭的瓜不甜他這麼大歲數了還不懂?何況,對方還是因嫖娼坐過牢的蕭泰黎!楊伯伯,又如何會如此決斷……
“楠欣,或者……你願不願嫁給我?”楊伯伯會同意的!畢竟他跟楠欣青梅竹馬,中間若不是插了個楊依葵,這會兒恐怕,他們說不定已經……
方楠欣未料蘇銘會說出這樣的話來,而此時此刻他說這話的意思她卻再清楚不過,她若是不想嫁給蕭泰黎,或許也只有嫁給蘇銘才能擺脫困境。
“不,我不能害你!”蕭泰黎是什麼人?誰要在他眼皮下覬覦他看中的獵物,那個混蛋……又怎麼會輕易放過!
“我不在乎!楠欣,別把你的想法安在我的頭上,我不覺得你哪裡不好,會配不上我!楠欣,答應我行嗎?”蘇銘不以爲然,他真不喜歡眼前的女孩再見後總要把他看得如此之高貴,或許從前也是這樣,可那時他覺得理所當然,而現在,事實上他也不過是個臭男人,喜怒哀樂,會自卑,有慾望……楠欣卻一如既往地把他小心安放,甚至還自覺有孩子後的她再要跟他牽扯,只是玷污他……
方楠欣見蘇銘會錯意,連連搖頭,“蕭泰黎會對你不利的……”
“楠欣,你答應了是不是?楠欣你別怕,他不能拿我怎樣,只要我們領了證,他還能拿你如何?走,我們現在就走!”蘇銘一高興,拉著人說辦就辦,不耽擱分毫,拿了外套就要趕赴民政局。
方楠欣看著他抓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掙了掙,沒有掙脫。
“蘇銘,我……”怎麼突然就成了這般狀況,跟蘇銘領證……聽上去不錯,可腦海裡想的爲什麼是蕭正柯的那句承諾……他也說要娶自己,可如今,卻天涯海角,各奔東西。
“楠欣,你還愛我的對嗎?那就跟我走。”蘇銘見人不幹不脆,回頭提醒一聲道。
方楠欣聞言卻不確定地似得垂了頭,腦子亂哄哄的,什麼愛與不愛,愛的又是誰……想不了那麼多,可有一樣,她現在十分確定,那就是她不想連累蘇銘,蕭泰黎勾結黑幫,心狠手辣,什麼都做的出來,要對付蘇銘也根本無需他親自動手,或許某天的某個角落,一個麻布袋套下來,隨即便是不可計數的拳打腳踢,無意外的直接將人揍成殘疾……
“算了吧,蘇銘,我去跟楊天華說,這事……你還是不要摻和進來。”方楠欣想通了,旋即抽出被拽得生疼的手,打定主意似得,直接退回了房間。
蘇銘呆立在門口,望著那漸漸走遠,消失在視線中的女人,她變了,變得有思想了,不再聽他話,不再由著他,做什麼也都有了自己的考量……
可她爲什麼要跟他客氣、生疏?明明他還是她的依靠,只屬於她一個人的依靠,她偏偏不用他,要獨立、要崛起,堅強任性。
無可奈何嘆一聲,蘇銘掏出機子,撥出電話,他就不信,楊伯伯目光如炬,會沒看出來蕭泰黎的人品,又或者,他會放著他這個女婿不要而要蕭泰黎……
“楊伯伯,是我,蘇銘。”
“回來不久,對,正想找時間去看看楊伯伯。”
“嗯,好,那我們見面再說。”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