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市,陽光明媚的無可挑剔。
可惜對有些人來說,黑暗,已悄然吞噬了人所有的光彩和明媚,醒與不醒,都逃不過黑色的可悲。
四周是有人的。
女人有意識後,當即認定。自己正被幾多人的視線輪番掃射,而她,疲憊痠疼的無以復加,只一個動彈不得。
那熟悉的煙味兒,又開始在鼻尖作祟,濃濃淡淡的。
想不出,這等青澀、撩人鼻膜的味兒,除了他會隨身攜帶,還有誰能召喚出來。
“蕭正柯……”眼皮乾脆地都無需睜開,女人率然地直接低吟出聲。
蕭正柯聞言怔了怔,嘴角輕抿,眼神分離。
擡手,摸到女人腕上包紮好的紗布,定了定睛。前兩天見她,這紗布還纏在眼上,這一次,換到了這處兒……
那麼,下次呢,是不是摔樓梯,沒摔死,再可笑地來個全身性骨折……紗布石膏一起使?
“疼嗎?”男人啓口,手按在人傷口處的紗布上,漸漸加力。
無人出聲,亦無人喊疼,三十秒、一分鐘,男人自得其樂滿足了,才勉強鬆了鬆手,跟女人白皙無力的手指一根根交纏。
“怎麼不繼續(xù)……我多希望,這兒……就是陰曹地府。”女人聽到男人出聲後,只心下一疼,看來這兒是陽間沒錯,她還是沒能死成。
“你是想我做殺人兇手嗎?那很可惜,你不會如願。”男人似嘲似寵地說著,眸眼盯在女人闔起的眸上,本來,在那細緻的眉下,有一雙令人著迷、蠱惑人不由自主的眼珠,現在,它受了傷,自我封藏了。
“我……我的樣子,是不是很醜……”
不要看……
她不希望,如此難堪煞人的模樣留駐進他的眼。
“是,很醜。”
很醜……
醜到人看一眼就控制不住地,腸胃翻涌。
可是歐陽居然說:“方小姐病如西施,少了那一抹發(fā)的修飾倒是越見光鮮靚麗,雖美,卻美得悽然。”
或許,歐陽也讓這個女人施了魔咒,俘獲了心房,不然,如何能這麼快地就開始替人說話。
“騙都不願……”方楠欣扯起嘴角蒼然發(fā)笑,“聽說,你也訂婚了。我見過,新娘子……很漂亮……想必,你很喜歡她吧。”
“當然。難不成,你覺得我蕭正柯,會娶個自己不喜歡的女人回家?”男人應得爽快,好像在證明著什麼,可那雙黑亮的眼睛卻像了單反相機,盯凝著女人,試圖抓獲其面部上風雲變幻的表情。
可惜,內存都用完了,都不見有一張是值得洗出來的。
“是嗎……那你可開心了,我就沒那麼好命。”
他喜歡殷妃子,可她卻並不喜歡蕭泰黎,爲什麼,是她一個人不開心。
男人聞言,輕浮帶笑。
命不好……
“蕭泰黎供你吃穿,還不知足嗎?”
還妄想得到愛嗎……
知不知道,有多少男人,曾經,都狼狽地死在她那看似不著痕跡的勾惑下……
妖精,也配有愛情?
聽到這樣的問話,放楠欣終於意識到,此時此刻,這個消失很久的人怎麼又出現了,甚至還抓著她的手……
“你怎麼會來,是歐陽告訴……”女人話到一半才發(fā)現,他會知道她,也只剩了這個可能。
手試著抽了抽,卻被抓地死緊。
蕭正柯嘴角一動,都這副樣子了,還想怎麼逃?
不自量力!
“你是不是該給我個解釋?”男人薄脣勾起,面色始終沉冷。
“……”
被問得糊里糊塗,索性默聲裝傻充愣。
“這手術費,難道不該蕭泰黎出?你拿我蕭家的錢……這手……夠利落的。”
蕭震沒說嗎……
方楠欣不信,他都知道了這錢的來源,又怎麼會不知道她是用孩子做的交易……
她倘不這麼將計就計,又怎麼順利把孩子留在蕭家,畢竟跟著她狼入虎口……險象叢生。
“反正,我們也沒可能……眼下的情況就這樣,我也想通了,孩子跟你就很好。”事已至此,少不了要灰心意冷。
“是麼,方楠欣,你用的什麼名義?我頭上的這頂綠帽,你壓根就不打算摘,是不是?”男人陰冷眸子盡情地嘲弄起眼前這才逛完鬼門關回來的女人,一點不帶客氣。
“……”
綠帽子?他說的什麼……
“這裡就你我兩人,你也用不著再裝,你是個什麼樣的女人,我大概一早也清楚,只是期間到底定性不足,暈頭轉向了……不怪你,怪我自己,誰叫我……對自己的初戀念念不忘,而你,又跟她長得那麼像呢。”
電閃雷鳴。
女人臉色蒼白。
初戀……
像。
“你說……”
還怎麼問,她的聽覺沒問題,他的意思又那樣淺顯,她長得……像他的初戀!
怎麼是這樣的,是這樣……
“不過你這副樣子可不太像,起碼,得先把頭髮長出來。”男人臉上笑開,好似女人震驚的模樣徹底擊中其笑點,笑容,再收斂不住。
女人似才徹悟般,渾身輕微顫抖,怪不得,他說不要就可以不要她,即便在尋歡作樂的時候,他也不願顧忌分寸,以致每每結束一場歡愛,她都遍體鱗傷地懼怕下一次的到來……
原來,那都是因爲她不是他的初戀……
呵,混蛋。
因爲恨她的“不是”,所以就有理由亂來對待嗎……
“殷妃子?我怎麼覺得,我們並不像呢?”女人拴住悲慟的淚水,笑盈盈地反擊。
而除去手指處的一片冰涼,女人那強力擠出的笑,幾乎已能完全掩蓋那策馬奔騰而來的悲傷。
望著女人燦然的笑容,蕭正柯恨女人的猖狂。
“你可能不知道,陸展風會要你大抵也是這個原因!我聽說,他的女朋友回來了?怎麼,這就被掃地出門了?你若真聰明就該打聽過,他搶走我的女人……代價,是一個孩子!”蕭正柯答非所問地,恨恨地盯凝著女人臉上漸漸乾枯的笑靨,那笑容是假,卻異常刺眼,扎得人創(chuàng)傷不止。
方楠欣覺得,這下該知道的都清楚了。自己到底從情人變成了替身,還什麼愛不愛……
真討厭彼時的自己,竟空費心神去猜這個男人的情,到頭來,只是讓自己更疼而已。
只是因爲愛人肚裡懷的不是自己的孩子,就能狠心去扼殺那無辜的生命……愛而不得的心情,她也清楚,想來拿她當替身,也是迫於無奈吧!
“你不愛殷妃子的,我說的對嗎?”女人撐起已經疲憊的笑容,風水輪流,現在也該輪到她來譏諷他。
“你想說什麼?”男人放開女人的手,轉而移到女人白皙的脖頸處。
“到頭來,你照樣輸給陸展風!得不到初戀。”看不見男人的樣子,女人放了命地譏嘲,眼睛也一早睜開,似要見證此人華麗而空蕩的落敗。
總歸到了這一步,還有什麼可怕的,無所畏懼。
蕭正柯見不得女人這般數落面孔,看在眼裡,胃部的腸子翻江倒海地蠕動,醜,醜極!
她以爲自己是誰,竟也妄想在這中間評說一二?不要命的女人……
手上對準了那鮮嫩的脖頸,迅速使力。
“對,就是這樣!你要是再退縮,就是窩囊廢!”女人感受著那大掌的威力,不怕死地還在出言相擊。
對,就按她說的,弄死她……
省得,留在世上,聒噪,看著煩。
男人魔怔了,大拇指真的抵在女人
那甲狀軟骨的突出部位下邊一點的位置,全力下壓。
女人漸漸的,笑容消失,扭曲,掙扎,煎熬……
兩隻手始終不動。
“你覺得,我還愛著初戀?”男人忽地放開女人,勾脣獰笑。
“你自己呢,不是一直愛著那個蘇銘?怎麼這會兒,倒情願嫁給蕭泰黎?”
“是不是愛苦了那個男人,現在的你,已經絕情?我告訴你,我不是你,能踢開你,就足夠說明,我放得下過去!再告訴你一點,我愛我的妃子,你一個過了期的女人……不配嚼舌根!”
……
原來,很多事,並不是那麼難以接受,真相大白後,不過當時傷心一陣,過後,只要不去想,那就沒什麼影響。
老媽子是蕭正柯的人,方楠欣知道後便將人辭了退,而自己,也在蘇銘和楊天華之間猶疑之後,第一次打了楊天華電話。
回到不算家的家,眼瞎了好像也正好,不見爲淨。
方碗心其實一直是位好姨媽,可自從理所當然地成了後媽,那些好也早被她本能地拋在腦後。
“楠欣喜歡吃辣子雞和三文魚,你看準了,挑新鮮的。”方碗心這麼吩咐僕人,當著方楠欣的面,昭示著她的好,一點不覺得這時候的楠欣還會出言拒絕。
方楠欣垂了眼,沒有說話,現在的她只能儘可能地少發(fā)脾氣,多順從,不然最後吃虧的也還是自己。
從前,這等忍一時風平浪靜的行爲,她多不屑爲之,可是現在,卻覺得這也是個道理,她需要他們的照料,需要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待遇,現在的她,已經成了無賴,也能耐不起來。
何況,拋開方碗心是後媽不講,她真的很好。
想必她本人也知道,她對不起的,從來都是她的妹妹方婉婷,而不是她方楠欣,可……她爲什麼要這樣!好好的姨母她不做,偏要跟她父親玩一起……
她就是偏執(zhí)!就是難以接受怎麼了!
“花姐,我要回房間!”方楠欣憑空喊一聲,原諒她吧,方碗心的好意她暫時還不能面對面接受個徹底。
“花姐?”方楠欣再喊時已經意識到,或許自己想要躲開方碗心的視線一開始就是個錯誤,花姐不在,她正好伺機……
“楠欣我扶你。”方碗心過來,手抓在人臂上。
“不,不用你。”方楠欣倔著不起身,口上當機立斷地拒絕。
方碗心挺尷尬地收回手,也並不強來,她心知肚明,楠欣這孩子記恨她,已經不拿她當姨母。
不過也沒關係,不論什麼事,總會過去的。
方楠欣靠在沙發(fā)上,好在方碗心識趣,不然要是被強拉……她還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
……
這兩天,楊天華也是悶悶不樂的厲害。
問題,自然都出在女兒身上。
女兒的雙眼就突然這麼瞎了,成了廢人。
他雖是心裡難過,卻也不知如何是好,人剛動的手術,短時間內也無法再做。
如此一來,眼到底瞎到什麼情況,都沒人知道。
好好的人,突然就這樣子!楊天華不免長吁短嘆。
好在已經訂婚,泰泰那邊……他自然是要想辦法做工作,總之,結婚的事必須板上釘釘,楠欣是必須得嫁到蕭泰黎那兒去的!
否則……
剛投下的那片牧場,如何收工?
此外,楠欣不也到必須嫁人的年紀麼,蕭泰黎雖頑劣了些,浪子回頭也不是沒可能不是?楠欣自己如今都一瞎子,還能怎麼優(yōu)越,怎麼倔?眼下能不能嫁得過去怕是都難說,要是順利也還好,即便這樁婚姻無愛,但能佔著廣場蕭氏夫人之位不也挺好?
只是要是人鐵了心地反悔……
他要如何收尾呢?
楠欣,要白送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