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們羣情激昂,痛斥著大阪第四師團的種種不是。日本兵對戰友都非常互相敬重,他們對大阪第四師團的反應讓東海無比詫異,但聽了他們的敘述後,更讓東海哭笑不得。
大阪第四師團又名“大阪師團”、“商販師團”,成立於1888年,是日軍在二戰爆發前組建的17個常備師團之一,屬陸軍的甲種師團,是日軍中的資格最老的師團之一。編組地是日本大阪,士兵主要由大阪的菜販子和遊商組成。大阪第四師團,代號“澱”——這個代號可謂獨出心裁,其他的日本陸軍師團代號多有尚武精神的象徵,比如第二師團是“勇”,第九師團是“武”等等,第四師團這個“澱”字的來源是因爲有一條澱川河橫穿大阪最繁華的梅田商業區,用這個代號真是既有鄉土氣息,又帶有招財進寶的吉利兆頭……
大阪師團下轄有四個齊備聯隊,而且全部配備了日軍一流的武器裝備,可以稱爲稱日軍“精銳”部隊。日本國民對它的期望非常高,然而它成立沒多久之後,“窩囊廢”的稱呼就傳遍了整個日軍。特別是大阪師團的主力核心部隊———第八聯隊,由於其在日俄戰爭中屢遭敗績,因而獲得了“敗不怕的八聯隊”外號。
一直到抗日戰爭爆發,大阪第四師團就再沒有經歷過戰鬥。直到1937年,由於抗日戰爭爆發,日軍軍隊總部纔將大阪第四師團駐紮在中國東北,編入了關東軍管轄。在1939年,諾門坎戰爭爆發了,日本與蘇聯在中蒙邊界的諾門坎地區發生戰火,日軍關東軍司令部命令駐紮在僞滿洲國北部的仙臺的第二師團、大阪的第四師團兩師團緊急出動,增援諾門坎前線。第二師團也就是仙臺師團接到命令後,迅速動員到達戰場當天就全部投入戰鬥,可惜的是遭到了蘇軍天上地下炮火的猛烈轟擊,投入不久就損失慘重。但聰明的大阪第四師團接到出動的命令後卻動作遲緩,遲遲未能出發。軍醫官一下成了師團中最忙的人,整個師團內的疾病患者數量爆增,一時間,滿營都是因爲千奇百怪的原因要求留守的士兵。師團的日軍聯隊長被震怒了,於是親自坐鎮當起了醫務官診病判斷,靠這樣卡掉了一大批(輕微患者)才勉強組織好部隊整裝出發。
俗話說,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商販們是充滿智慧的。第四師團的士兵們又採用了新的辦法逃避戰爭,走走停停,拖拉緩慢。本來正常4-5天就能從海拉爾到諾門坎前線,仙臺第二師團只用了不到四天,但八天過去了,同時接到命令的第四師團仍舊沒到。神奇的是第九天,第四師團先遣隊終於在一路繼續增多的傷病號中到達了前線。蘇日宣佈停戰四師團先遣隊到達前線的當天,蘇日宣佈停戰了。
聽到了這個消息,掉隊的第四師團官兵立刻像打了雞血一樣迅速的到達了前線,那些抱病留守的官兵也都立馬振奮起來紛紛“帶病”要求趕赴前線,同時萬分懊惱的抱怨居然沒有趕上打此一仗。揚言如果他們去了就不是這戰果,要求重新和蘇聯開戰。奇裝滿員的第四師團返程的時候,立刻成了日軍中最威武的部隊,而最先趕到戰場的第二師團卻殘兵敗將、狼狽不堪。
負責新聞宣傳的關東軍軍官無奈的嘆氣,義憤中用諷刺的口吻在日軍報紙上審查的《我無敵皇軍第四師團威勢歸來》新聞標題改了一個字,變成了《我無傷皇軍第四師團威勢歸來》,大大的譏諷了這支怕死的軟腳貓部隊。儘管如此,第四師團運氣那是不是一般的好,由於日軍戰事吃緊,各路都急需增援,日軍大本營也沒有過多的追查,於是調遣其南下增援中原戰場。第四師團華麗變身,從關東軍成了日軍精銳的第十一軍中的序列。
關於第四師團,這個商販師團的名聲,中國軍隊也是早有聽聞,在徐州會戰期間,國民黨軍隊就遇到過一支奇特的日軍。在被日軍鐵通合圍的情況下李宗仁指揮四十萬大軍一路拼殺幾乎跳出了日軍的包圍圈。此時的國民黨殘軍突圍後已是傷兵累累,彈藥奇缺戰鬥力銳減。在要穿過魯蘇皖邊境一條必經的公路的時,疲憊的中國軍隊忽然發現路上出現了一支裝備精良的日軍部隊。突然發現了一隻這樣的精銳日軍國民黨軍隊非常的驚慌,部隊無建制的紛紛離開公路撤向附近的山區。並留下決死隊要拖延時間掩護部隊山區轉移。但非常奇怪的是,過了很久都沒有日軍並沒有追擊,反而悠閒的還在公路兩側堂而皇之地燒起飯來。這樣國民黨部隊才得意繞過公路轉移。這支和以往國民黨軍隊遇到的日軍部隊就是第四師團的南進支隊。
消息傳到中國軍隊耳朵裡,大阪第四師團的日本兵不會打仗的說法就流行開來。在以後的戰鬥中,中國軍隊一聽對手是大阪第四師團,立刻信心大增,紛紛搶著和第四師團交戰。剛到第十一軍前線的第四師團猝不及防,他們也奇怪中國軍隊沒有像日軍說的那樣戰鬥力低下啊。因此依舊消極怠戰接連吃了幾個窩囊的敗仗,還連累了作戰部署的其他日軍,以至於友鄰日軍向十一軍司令部抱怨,本來能打贏的仗,因爲第四師團的參與使得敵軍士氣大振,也會因此打輸…當時,各路日軍離開家鄉或者駐地的臨別致詞都有自己的特色,拿第二師團來說,戰況較順利時就說“武運長久”;情況不妙時就說“九段阪見”-也就是靖國神社所在的位置。然而第四師團的官兵告別時,卻常說“御身大切”,意思就是,身體第一,保命重要。
日軍在進攻衡陽和芷江時遇到中國軍隊的頑強抵抗。從戰鬥一開始,來自第四師團的老兵又故伎重演,從軍官、士官到老兵紛紛入院。當負傷的日軍士兵到醫院的時候,那些“養病”的第四師團“前輩”們還要問:“你爲什麼要這樣玩命啊?”當被問到自己爲何不願意參戰時,這些“病號”卻豪氣沖天地說:“聽說這次出擊我們是擔任佯攻的,這很沒有意思,如果是主攻麼,自然是要好好打一仗嘍。”
當各路日軍投入到爆發的太平洋戰爭對盟軍的作戰中,第四師團似乎輪到了建功立業的機會。日軍大本營特意將大阪第四師團配屬給了南方軍,但南方軍司令部知道該師團的本性,無奈勉強接受,並沒有作爲主戰部隊而是將其列入預備隊,讓其駐紮上海作爲守備部隊。
一直到一九四二年四月,由於東南亞戰場兵力緊張纔將其調到了菲律賓,讓第四師團參加對科雷吉多爾要塞的最後攻擊。第四師團的好運來了,這一仗第四師團一反常態地進展順利,圓滿完成任務,最終在巴丹半島的美菲軍全部投降。事後才知道這並不是第四師團轉了性,而是菲律賓的美菲軍已經被其他日軍輪攻已久,並切斷補給很長時間,已到了崩潰的邊緣。第四師團撿了個大便宜。即便如此,這樣的勝利卻給第四師團帶來了極大的榮耀,讓他們又有了吹噓的資本。大阪的商販們不失時機的利用這個慶祝勝利的機會大肆倒賣戰時配給物資,乘機大做生意。
1945年8月日本投降時,第四師團正在泰國的曼谷附近休整。與其他不肯接受戰敗命運的日軍部隊不同,第四師團的投降與回國進行得異常順利。當全體面紅體胖、身體健康的第四師團官兵出現在日本港口時,讓日本本土那些營養不良、面黃肌瘦的日本人都十分詫異。根據統計,第四師團是日軍南方軍中戰死和受傷最少、裝備物資保留最完整的部隊。就連美軍對這個師團的評價也是“愛好和平”。而第四師團回國後,商販的本能特徵立刻表現出來,僅僅在回國後第二天,大批官兵跑到美軍兵營前,齊刷刷的擺開攤位,販賣兜售起各種戰爭紀念品來。
病房中老兵嘆息的認爲,對於第四師團的表現,是由於大阪的獨特商販文化造成的。在歷朝歷代日本各地,基本的社會結構是農民依附於擁有土地的諸侯,而諸侯服從於天皇。這種長期固有的社會結構日本形成了日本上下級關係嚴格,各階層服從上階層的精神文化特性,這在二戰中日本軍人狂熱的“效忠天皇”的心理基礎。但是,大阪卻是日本的另類,長期以來這裡是著名的商業城市,居民大多從事著與商業有關,對諸侯的尊重一般般。利益是這裡的人最大的追求。而且,就諸侯徵收的苛捐雜稅等問題,大阪人千年如一日,不斷和諸侯大名鬥智鬥勇、盡其所能的討價還價,根本沒有所謂的絕對忠誠,那些只是口號罷了。因此,就連日本天皇在大阪人心目中的地位也與其他地方不大一樣。大阪人不會死腦筋“爲天皇而死,爲大日本帝國而死”,生命誠可貴。
對於上級命令,大阪的官兵也看作是諸侯頒佈的徵收苛捐雜稅命令一樣,本能的討價還價,因此不會像其他日軍那樣盲從。甚至第四師團內部還制訂了所謂“無益的犧牲不要付出”、“不合理的戰鬥不要參加”、“窮途的敵軍不要追”的“三不要”原則。
日本史學家關幸輔在《日軍第一窩囊廢師團》的最後部分,對第四師團做了一段小結:如果日本的軍隊都像第四師團這樣,大概中日之間也就不會發生戰爭了吧?要是這樣,也就不會有日本戰敗了吧……
東海在聽完老兵們憤怒的敘述後,毫無表情但心懷好笑的走出了病房。他不由自主的對這隻曾經侵華的日軍竟然有一絲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