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志剛臉微微有些漲紅，略顯急躁的說道：“常總你這就是想當然！就說我們村吧，不扯其他村的。我承認，按照你們的計劃操作下去，兩三年後，確實每家每戶都能拿到一大筆現金，分紅加上股票變現，最少的一家也肯定過百萬了，但你說他們可以拿著這些錢去創業、做生意，無論如何都比現在好，這就是想當然，你根本不瞭解農村！你看那些大城市城中村拆遷的，哪家到手都是幾百上千萬的拆遷費，但是有幾家能像你說的靠創業、做生意長期穩定生活下去？他們中大多數人四五十歲，要文化沒文化，要技術沒技術，眼界見識有限，找不到什麼合適的出路，手裡又有大筆現金，也不願意去打工苦，成天無所事事，就是吃喝玩樂，嫖娼、賭博、養小三、買豪車，甚至吸毒，不用幾年拆遷費敗光，一家人陷入赤貧。這還是大城市城中村的農民，比起我們遊家溝這種山旮旯裡的村民來，可謂是見多識廣了，他們尚且如此，你能指望我們村這些村民拿著一筆錢出去就能找到正緊出路？”
“那就要看遊董事長您這個村主任怎麼引導了啊。”常信撇撇嘴說道：“大城市城中村的村民比起你們村的村民來，見多識廣固然是他們的優勢，但是他們面對的誘惑也更多，自然墮落的就會更多。以遊董事長您在你們村的威望，肯定能很大程度上影響你們村的村民。”
“影響？全村154戶人家，老老小小487口人、487個心思，哪有那麼簡單。況且，就算如你所說，我能影響他們，讓他們每個人都拿著這筆錢去創業、去做生意，但你想想，他們大多都是些沒文化、沒技術、沒眼界、沒社會關係的農民，那些大學生創業尚且十個裡頭死九個半，更何況他們？最後的結果肯定是絕大多數人都賠了老本，村裡又沒有土地，失去收入來源，只能去當農民工。所以你們那方案，看似對他們有好處，實際上
是殺雞取卵，不出十年，就會讓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陷入絕境，我要是答應了，纔是真的對他們不負責，用你的話來說就是瀆職！”
“就算遊董事長您說的這些都對，可現實總是比理想更殘酷。咱們剛纔也說了，只要有君山集團投資方案這個選項的存在，你們地方政府是不太可能按你希望的方式救你們的，君山集團只要這麼耗著你們，兩三年、三四年之後你們公司也是死路一條，到時候君山集團還可以以更低的價錢拿到想要的東西，你們村的村民同樣也會失去這個工作崗位，而且還連這筆錢都沒有。所以現在選擇和君山集團合作，起碼算是在兩個壞結果中選一個最不壞的。”
遊志剛又默默地掏出一根菸來，眉頭緊鎖，一言不發。點上煙重重的吸了一口，噴出一陣濃重的煙霧，然後才說道：“常總這話未免也太絕對了，我剛纔說的這番道理，你都承認是對的，那我們縣裡、市裡的領導們自然更明白。況且，事在人爲，當年我們公司剛創業的時候，條件可比現在差多了，我們不照樣也一步步走過來了嗎？將來的事情誰能說得準呢，我相信天無絕人之路，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常信暗自想了一下，他全是講些光明正大、或者說是冠冕堂皇的東西，講道理似乎講不過他了，於是轉移了話題：“好吧，遊董事長，那咱們換個角度來聊聊，不知道您有沒有從您自己的角度考慮過君山集團的方案呢？”
“我自己的角度？”遊志剛微微一愣，撇著嘴反問道：“常總什麼意思，請直說。”
常信笑了一下：“遊董事長，您剛纔說，你們村的村民即便拿到這些錢去創業，絕大多數也肯定是失敗收場，我同意您的這個判斷，不過這絕大多數當中，肯定不包括您。您是咱們全國知名的農民企業家，您的能力有目共睹，難道您不希望能成就一番更大的事業嗎？”
“我如今已經是一家上市公司的第二大股東，董事長，我爲什麼還要把一切推倒重新來一遍呢？絕大多數中國商人最大的目標不就是到我這一步嗎——一家A股上市公司的董事長。”
“這怎麼說呢，養鱉……雖然說行業無高低貴賤之分，不過即便像您這樣，佔領了全國超過四成的市場份額，號稱‘中國鱉王’，可比起那些真正做大生意的人來，就不說什麼王健林、柳傳志了，即便是比起君山集團的李總，您這生意也給人一種小打小鬧的感覺，同樣是A股上市公司董事長，君山集團李總身家260億，您只有不到20億，連李總的一個零頭都不到。其實以您的能耐，只要有足夠的資本支持，完全可以做出一番更大的事業來。如果您願意在這個項目上和君山集團合作的話，君山集團肯定也願意給您個人提供更多的資本支持，八位數、九位數您都可以提。”
“你這是要賄賂我？”遊志剛眉頭一皺，扭頭瞪著常信。
常信也不知道爲什麼，忽然感覺有點心虛，乾笑兩聲：“遊董事長您說的哪裡話，您又不是政府官員，村主任不算公務員，哪談得上賄賂。您是商人，在商言商，做生意就是爲了獲利，我只是給您提供一個可以獲利的選項。”
“我不需要這種利。”遊志剛說道：“好了，常先生，咱們今天的談判結束了，請你轉告李總，以後不用再派人來了，我還有工作，就不留你了，請便吧。”說著就站起身來，走過去拉開了辦公室的門，站在門邊看著常信，等著他出去。
基本等於是被人直接趕出去了，這還是生平頭一遭，常信一開始覺得有些難爲情，甚至憤怒，但是看到站在門邊、矮矮壯壯、橫眉怒目的遊志剛，心裡忽然又冒出點別的感覺——這老小子似乎也沒那麼可惡，某些方面似乎也還行，主要就是有點固執、冥頑不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