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由帶回現實的《自然科學》(1995年06期)提及,陸巡1994年發表的論文在隔年引起軒然大波,官方高度重視,他順勢提出了“埃癸斯之盾”計劃。
陸巡沒聽明白:“埃癸斯之盾是什麼東西?”
張恆不厭其煩地答疑解惑。
埃癸斯之盾是希臘神話中的一件神器,原本爲衆神之父宙斯所有,他通過雅典娜,將其轉贈給半神英雄珀爾修斯。後來珀爾修斯靠埃癸斯之盾擋住了蛇髮女妖美杜莎的石化目光,將其擊敗斬首。
陸巡拍掌說:“好名字!如果我的計劃能夠得以實施,就將防護罩取名爲埃癸斯之盾。”
真相終於大白,卻不能大白於天下。
陸巡之所以要欺騙所有人,目的是爲了解救所有人,就像他的偶像,《基地》系列的靈魂人物哈里·謝頓一樣,聽起來非常諷刺。
昨天晚上,陸巡之所以在麗紅大賓館開房,是爲了那個包袱。
包袱裡裝有數十種重金屬,需要嚴格按照固定的配比分門別類,仿造隕石坑裡的元素分佈,將假的做成真的。
還有土製炸彈,能否精準將這些金屬粉塵引爆也很關鍵。
陸巡與張恆兩人忙活了整個晚上,沒想到卻被黃信誤會了。
黃信因爲賀老六的多番運作,代表黃家前往伊藤家解除合作關係,因爲情緒低落被伊藤美成用酒灌醉,套出了陸巡與張恆“開房”這件事。
伊藤美成汲汲營營,準備當衆讓陸巡身敗名裂,將張恆推入黃信的懷抱,然後用“開房”要挾黃信,達成兩家長期合作的關係。
黃信頭鐵,竟然破壞了伊藤美成的好戲,甚至當衆表示朋友都做不了。
伊藤美成破罐子破摔,將“開房”的事抖了出來。
陸巡當然不能說自己整晚都在僞造隕石坑,根本沒時間幹其他的事,所以選擇沉默。
張恆尊重陸巡的選擇,也三緘其口。
於是乎,“開房”便成了事實,這對男女將面臨千夫所指。
陸巡說:“魯迅先生在《華蓋集》裡說,‘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爲孺子牛’。我甘心當著孺子牛,只是苦了阿恆。”
他轉向張恆:“阿恆你放心,我會對你負責的……”
張恆推開陸巡伸過來的手,後退幾步:“阿巡,我說過了,這是最後一次幫你。從今以後,我們只是普通朋友。”
陸巡臉上的肌肉抽動了幾下:“是……因爲黃信這小子嗎?”
張恆說:“他比你好。”
這四個字勝過千言萬語,陸巡再怎麼巧舌如簧,終究也張不開嘴。
陸由開著從黃信那裡借來的豐田SUPRA,載著陸巡和張恆離開了永定湖。
車到市區的時候,張恆中途下了車,她離開的時候甚至沒有和陸巡道別。
陸巡非常苦惱:“阿恆爲什麼會離開我呢?”
陸由問:“一個是你喜歡的人,一個是喜歡你的人,你選哪個?”
陸巡默然無語,他終於明白,張恆選了後者。
感情的事,又有誰能夠完全說清楚呢。
陸巡並沒有沉默太長時間,他問陸由:“你爲什麼要幫我?”
陸由隨口說:“我說我是你的女兒,來自二十六年後,你信嗎?”
陸巡的反應倒是別出心裁:“你今年多大?”
陸由如實回答:“二十二歲。”
陸巡掰著手指頭數來數去:“也就是說,還有四年你就出生了……你媽是誰?”他忽然改口,“別,別告訴我,這種事保持神秘纔好呢。”
陸由沒有多事,自顧開著車,任由燈光破開黑暗。
陸巡又問:“你媽是做什麼工作的?”
陸由答:“婦產科醫生。”
陸巡評價說:“還不錯。”他想了想,“在哪個單位上班?”
陸由答:“我們馬上就到了。”
陸巡坐不住了:“真的假的?”
陸由問:“什麼真的假的?”
陸巡問:“你來自未來,真的假的?”
陸由反問:“你覺得呢?”
陸巡說:“我的論文中並沒有指出第一次墜星的地點在六合孤兒院,你卻提前說了出來。你還很自然地說出二十年後,華蓋星的碎片會墜落在六合孤兒院。這兩個證據雖然不足以支撐你來自未來這個論點,但我已經相信了七成。”
他停頓了幾秒鐘,重複了先前的問題:“你來自未來,真的假的?”
陸由笑笑:“當然是假的。”
陸巡長長舒了口氣:“你這孩子,差點把我嚇死。如果我們今後的命運早已註定,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呢。”
不愧是父女連心,心有靈犀。
陸由正是因爲這個原因,才否認了自己來自未來,她踩下油門加速向前。
陸巡癱坐在座位上不到三秒,立刻又彈起來:“你準備帶我去什麼地方?”
陸由也不隱瞞:“優名店第一人民醫院。”
陸巡愣了愣:“不是說好了你不是我的女兒嗎?”
陸由道:“我當然不是你的女兒,我是高遠的遠房親戚。”
陸巡不解:“啊?”
陸由說:“高遠覺得你人品不錯,想讓我牽線搭橋,將你介紹給他妹妹。忘了告訴你,高遠以後會成爲優名店的副區長,你有了這層關係,以後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陸巡皺眉:“這是你從未來聽說的?”
陸由哈哈大笑:“我開玩笑的,你緊張什麼。”
陸巡啐了一口:“嚇,讓我白高興一場。”
陸由發自內心地笑了,現在的陸巡簡直有點像李時真,可是如此堅定豁達的一個人,二十六年後爲何會變成那樣呢。
她原本愉悅的心情不自覺蒙上了一層陰影。
目的地很快就到了,雖然是深夜,眼前依舊燈火通明。
兩人一路找到婦產科,很快就找到了醫生高遙的辦公室。
巧的是,高遙今晚值夜班。
不巧的是,高遙正在手術室做剖腹產手術。
產房在二樓,門口亮著紅燈,有個瘦高男人緊張地到處踱步。
如果李時真還在,他肯定記得,瘦高男人在呂不詳珍藏的相冊出現過很多次。
陸巡走到瘦高男人面前,主動握手:“我叫陸巡,你老婆在裡面呀?”
瘦高男人抹了抹額頭的汗珠:“嗯,我叫呂鳳先。”
陸巡自豪地說:“我老婆也在裡面。”
呂鳳先面露疑色:“今晚不是隻有一臺手術嗎?”
陸巡笑著換了個話題:“孩子的名字想好了沒?”
呂鳳先也沒多想,說:“大名還沒,小名準備叫瓶子。”
說話間,紅燈轉綠。
手術室的門被打開,小個子護士抱著嬰兒走出來,“誰是郭嬋娟的丈夫?”
呂鳳先立刻跑過去:“我是我是。”
小個子護士見現場有兩個男人,警覺地問:“產婦的身份證號碼是多少?”
呂鳳先在準確報出老婆的身份證號碼,才得以從盡職盡責的小個子護士手裡拿到了自己的孩子。
小個子護士補充說:“是個女孩,六斤六兩,出生時間是21點12分。”
呂鳳先千恩萬謝。
陸巡湊過去看:“好可愛的女孩。”他轉臉看向陸由,“你剛出生的時候有沒有這麼可愛?”
陸由走到近前,俯身去看嬰兒:“都說了,那只是個玩笑。”
忽然,呂鳳先懷裡的嬰兒忽然伸出還未張開的拳頭,碰到了陸由脖子上的石頭項鍊。
嬰兒原本緊閉的眼睛忽然睜開一條縫,瞳仁似乎閃了閃光。
陸巡興奮地喊道:“她睜開眼睛啦!”
呂鳳先有些擔心:“瞳仁的顏色怎麼有點怪,不會有黃疸吧……”
陸由乾咳了兩聲:“醫生出來了,有什麼問題可以直接問。”
陸巡這才意識到主刀醫生已經走出了手術室,因爲帶著帽子口罩所以看不清容貌,但胸前的工作牌分明寫著“高遙”兩個字。
高遙剛剛經歷了一場馬拉松式的手術,筋疲力盡,剛出手術室,卻被一個男人攔住去路。
男人笑嘻嘻地自我介紹:“我叫陸巡,是你未來的老公……”
高遙眼皮都沒擡,只說了一個字:“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