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由有些無聊,盤腿坐在病牀上,翻看著周瑾留下來那本《時間機器》。
李時真搓著牙花子,歪著頭冥思苦想:“我記得好像誰說過來著,不問自取是爲賊。”
陸由抓起旁邊的枕頭朝他扔了過去。
枕頭從李時真若有似無的身體裡穿過,輕輕落在地上。
外面有人敲門:“我是周瑾?!?
陸由將書頁合攏:“請進?!?
周瑾從容地走進來,撿起地上的枕頭放好,問:“晚飯還吃得習慣嗎?”
陸由點頭:“還行,煎蛋面不錯。”
周瑾笑道:“我有個朋友在附近開了家‘樂業麪館’,鱔魚麪味道一流,有時間可以去試試?!?
陸由想起戚安居與何粟初遇的那個午後,有些神往,點頭道:“我會的?!?
周瑾申請懇切地說:“護士站值班的小護士最近在談戀愛,心思沒在工作上,沒有及時制止外人動你的私人物品。我代她向你道歉,承諾補償一切損失。”
陸由擺手:“小事而已。”
李時真不以爲然:“這對你而言只是小事,對於整個人類來說,可是大事。”
話題進行到此就卡了殼,大家各自沉默,空氣幾近凝固。
周瑾忽然冒出來句:“那個護士,是寶藏的姐姐,名叫寶貴?!?
李時真露出驚恐的表情:“寶藏的姐姐不是已經去世了嗎,怎麼還能詐屍的?”
陸由忍不住啊了一聲。
周瑾連忙解釋:“我說的是當年幫助我和弟弟從醫院逃出來的那個護士。”她伸手將額發撩到耳朵根後面,“昨天在永定湖攔車的那個名叫寶藏的女孩,就是她的妹妹。”
陸由正愁不知道如何開口提及關於寶藏的事,此刻周瑾主動坦言,巴不得洗耳恭聽。
當年,周瑾的母親生下一名男嬰後,產後大出血,還沒來得及看看自己的孩子,就死在了手術臺上。伊藤美成混進醫院,意圖對男嬰不軌。幸好產房的護士寶貴機警,將男嬰交到了周瑾手裡。但她自己卻被伊藤美成推下樓梯,後腦勺著地,不治身亡。
寶貴寶藏的父母已經亡故,兩姐妹相依爲命,現在姐姐死了,妹妹就只剩下孤孤單單的一個人。
周瑾找到寶家的遠房親戚,出了很大大一筆錢,託他們收養寶藏,至少將她養到十八歲。除此之外,周瑾還轉學到寶藏的學校,留了一級,跟她做了同班同學。
周瑾總結說:“我會像姐姐守望妹妹那樣,永遠在背後默默守望著寶藏。就算別人不理解,我也在所不惜。”
原來這就是周瑾一直纏著寶藏的原因。
李時真抹了抹溼潤的眼角:“先是姐姐幫妹妹,然後是妹妹幫姐姐,真是好感人啊?!?
陸由卻很煞風景地說:“你單純只爲了守望寶藏,所以才轉學的嗎?”
周瑾眨了眨眼:“要不還能爲什麼。當然了,大家只知道我是有錢人家的孩子,並不知道我家究竟多麼有錢?!?
陸由道:“美其名曰守望,我看你主要還是爲了躲避伊藤美成的追殺吧?!?
周瑾低下頭,咬著嘴脣:“我不是故意瞞你的……我想要爲弟弟報仇,就必須活著找出幕後主使。伊藤美成這個日本人能夠兩次三番對我下手,周家肯定有內應……”
陸由打斷道:“你不需要向我解釋什麼?!?
周瑾走到牀邊,頹然坐下,良久才說:“落水的汽車撈起來了,已經查實剎車系統被人破壞,只有周家內部成員才能做到。我今年十八歲,開始接手集團生意,剛剛著手創辦了艾爾諾醫院。他們選擇在這個時候出手,顯然是爲了奪權。父親顧全大局,向警方隱瞞了這個細節……”
陸由再次打斷了周瑾猶如夢囈般的自白:“你現在要做的事,就是離開優名店,最好永遠不要回來?!?
周瑾失魂落魄地起身,慢慢走向門口:“開面館的朋友也這麼勸我,我會好好考慮……對了,你救了我,我還沒說謝謝呢,那本《時間機器》就送給你吧。”她轉過身,朝陸由深深鞠了一躬,後退出門,將門輕輕關上,就好像從來不曾來過。
周瑾離開後,李時真就開始直勾勾地盯著陸由,看得她心裡發毛。
陸由無法假裝繼續看書,怒道:“可不能白看,再看就要收費了!”
“付費能看不可描述的內容嗎?”李時真閃身躲過陸由的鐵拳,感嘆道,“先前你用三樣證據揭穿了小何的詭計,我以爲只是瞎貓碰到死耗子,沒想到你還真有當名偵探的潛力?!彼v兮兮地湊到近前,嘿嘿笑道,“快告訴我,你是怎麼看出周瑾在撒謊的?”
陸由也不藏私,現場教學:“用腳指頭都能數出來,寶貴死的時候,周瑾才六歲。她就算再怎麼早熟,也沒可能無師自通了‘宅鬥’技能。我猜肯定有人在她背後出謀劃策,多半就是‘樂業麪館’的老闆?!?
李時真指著陸由,恍然道:“你在詐她,其實你也不能肯定對不對?”
陸由笑道:“孺子可教也?!?
李時真心有慼慼:“聰明的女人太可怕了,看來我以後要離你遠點,不然被你賣了還幫著數錢呢。我還有個問題,”他話鋒一轉,“周瑾曾對你說過一條穿越的規則?!仨氂H自在終點來臨前找到出口,否則就會陷入時空亂流,落得個神形俱滅的下場?!阍觞N沒問,她是如何知道的?”
陸由哎呀一聲,從牀上跳下來:“你說我這腦子,竟然把這麼重要的事都給忘了,明天再問應該不要緊吧?!?
“呵呵,裝得還挺像?!崩顣r真露出我信你就有鬼了的表情。
陸由揚了揚手裡的《時間機器》:“好吧我承認,真正的原因其實是沒有問的必要,答案就藏在這本書裡?!?
李時真哼了一聲:“瓶子也有這本書,我看了不下十遍,小何的超能力和時間機器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陸由沒想到李時真這麼快就能學以致用,只好舉起雙手:“我認輸,認輸行不行。救周瑾上岸的時候,我從她身上順了樣東西,就藏在口袋裡。你去護士站找那個身材很好的小護士將我的衣服領過來,就什麼都清楚了?!?
李時真覺得自己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得意洋洋地往外走。剛來到走廊,才反應過來上了當。可是爲時已晚,房門已經被陸由從裡面反鎖了。
“我困了,你自己出去玩兒吧。”
李時真欲哭無淚:“我在這個時空充其量就是觀衆,只能看著你玩兒。你故意不問周瑾,就是爲了在這個時空多玩兒幾天吧?!?
猜對了。
陸由以實體的形式穿越,無法像李時真那樣響應何生我的召喚,只能靠自己找到出口。
出口是什麼?
出口就是連接因與果的橋樑,出口就是通往現實世界的大門。
門口有人值守,而守門員自己對此卻一無所知。
找到這個守門員,圓滿因果,才能回到現實。
打個比方,這就好像遊戲中的NPC,與他們談話時,只要提及某些關鍵詞,就會觸發新的劇情或者任務。
戚采薇之所以會前往婚姻登記處向陸由求助,是陸由回到過去向她提的要求。
按照這個思路,那麼周瑾之所以會向陸由說明穿越的“規則”,同樣也是陸由回到過去對她的委託。
至少陸由是這麼想的,但她不願意讓周瑾這麼早就打開出口。
時機未到。
既然機緣巧合之下來到這個時空,不夾帶點私貨著實對不起自己。
陸由趕走了李時真,心裡卻變得空落落的。她將《時間機器》翻開,半個字沒看進去不提,反而找來一支鉛筆,寫下了七個字。
次日。
周瑾帶著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來到陸由的病房外,敲門卻無人迴應。推開後發現牀上空無一人,被子疊得整整齊齊。
“你們先在這裡等會兒,我去護士站問問?!?
男孩閒不住,在枕頭下面發現了一本書,名爲《時間機器》。他看到扉頁寫著一行字,就像哥倫布發現了新大陸,大呼小叫起來:“瓶子,這裡寫著你的名字耶?!?
被喚作瓶子的女孩接過小男孩遞來的書,定睛看去,那行字是:察見淵魚者不祥。
他們當時並不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周瑾回到病房,告訴他們永定湖的姐姐今天早上就離開了。
她看見女孩興致勃勃地看著《時間機器》這本書,就說:“姐姐估計不會回來了,這本書就轉送給你吧。”
同一時間,家和小區。
陸由近鄉情怯,半天不敢進去,她問李時真:“現在這個時空的你正在做什麼,你還記得嗎?”
李時真點頭:“當然記得,當時我正在市裡接受表彰呢。不過瓶子和小何沒有跟著一起,實在是太遺憾了?!?
陸由又問:“見義勇爲的不是兩個人嗎,怎麼只有你接受表彰,小何呢?”
李時真嘆道:“聽院長說,有個大人物要見小何。瓶子不放心,就跟著他一起去了?!彼闯隽岁懹傻木o張,故意問,“你又在做什麼呢?”
陸由指著不遠處那棵常青樹,輕聲道:“我就在那裡?!?
常青樹下,有一個年輕男人,帶著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
小女孩手裡捏著一片樹葉,問:“爸爸、爸爸,爲什麼有的樹葉會在春天落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