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李時真的彙報,陸由以最快的速度吃完早飯,與戚采薇一起出門,在地鐵站分手。
兩人緊緊擁抱。
陸由囑咐道:“你安心上課,其他都包在我身上。”
戚采薇點頭、離開,瘦弱的身影很快就被人潮淹沒。
適逢上班上學的高峰期,車站裡人頭攢動,比肩接踵。
陸由好像是暴風雨中一葉孤舟,只能隨波逐流,身不由己地被擠上地鐵,不由自主地被擠下地鐵,全程暈頭轉向、頭昏眼花。
她甚至親眼看見一個女生的鞋被擠掉,一個男生的饅頭不知被誰咬了一口,等達到目的地,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
李時真吐槽:“哎喲我去,怎麼這麼多人,我差點都沒擠上去。幸好登記處不在區中心,省了這許多麻煩。”
可麻煩這東西,從來都是你沒惹他,他偏要來惹你。
忽而風起,路旁的行道柳枝條亂顫。雲生西北,霧鎖東南,天空破開口子,然後是雨。
陸由經歷過這場雨,知道它來的快,去的也快,準備在出站口稍等片刻,反正永定大廈就在眼前,想跑也跑不了。
永定大廈位於扶桑路77號,共77層,是整個優名店最高的建築,鶴立雞羣,猶如一柄刺向天空的劍。
光聽名字,就知道它屬於永定集團所有,旗下集娛樂餐飲,酒店住宿,購物休閒於一體,應有盡有。
據說原址是創始人周永定的“龍興之地”。
按照早前戚采薇提供的信息,她爸戚安居就職的扶桑科技,就在這棟永定大廈某層。
雨洗長街,長街愈發寂寥。
一臺藍色的奧迪A6在不遠處停下,走出來一個全身藍衣的女人,她撐開一柄藍色的傘,朝著永定大廈的方向走去,腳步不疾不徐。
“是她!”
那個插足戚安居和何粟婚姻的第三者。
陸由不顧漫天大雨,朝著那道令人不安的藍色身影衝了過去。
李時真不用擔心淋雨,自然不能落後,勇往直前。
他沒忘記趁機科普知識:“據不完全統計,奧迪A6的女車主,出軌率高達百分之四十六點三。”
要看就要追上,斜刺裡忽然開過來一臺出租車,穿透李時真的身軀,在堪堪要撞到陸由的時候終於剎住了車。
刺耳的摩擦聲響徹天地,令人耳朵眼發酸。
那道藍色身影回頭,驚鴻一瞥,腳步不停。
雖然對方的穿衣風格和妝容氣質與昨天在黃昏公園所見全然不同,但陸由確定,那就是她。
周小姐!
周小姐的身影沒入雨幕,消失不見。
陸由來這裡的主要目的是想看看戚安居整天都在忙些什麼,沒想到竟然這麼快就遇到了周小姐,可惜沒說上話。
就算說了也不一定是好話,出租車司機口吐芬芳,絕塵而去,積水濺起得到處都是。
李時真下意識擋在陸由身前,卻是擋了個寂寞。
陸由抹了抹臉上的水漬,這才注意到她與李時真的距離有點近,幾乎挨在一起,而且他的眼神很怪。
“我剛纔看到你了。”李時真頓了頓,“就在剛纔那臺出租車的後座。”
陸由記起來了,這個時空的自己在諮詢高遠後,初步將六合孤兒院的位置鎖定在優名店與無憂村之間,然後連夜趕到此地,籌劃在平安夜,也就是今晚去六合孤兒院直播探靈。
一個人同時出現在兩個地方,也並非全然不可能。
陸由說:“我是我,剛纔車裡坐著的人也是我,有什麼問題嗎?”
李時真立刻搖頭:“我沒問題,你估計有問題。再不走的話,怕不是要淋成落湯雞。”
陸由這才意識到自己還在雨中,確認左右兩邊沒有來車,橫穿馬路,踏上了光滑如鏡的大理石臺階。
臺階盡頭擺了很多花籃,五顏六色的花朵被急雨打落一地。
從沒被雨水完全化開的賀詞來看,扶桑科技今天上午正在舉辦企業年會。
陸由進入大廳後裝作經常來的樣子,目不斜視,直奔電梯。
戚采薇說的某層,究竟是哪一層呢?
按下上行按鈕,電梯急劇下落,數字越來越小,而從服務檯走過來的那個小姑娘,也越來越近。
眼看電梯已經到了,卻被二樓截胡。
小姑娘走過來,給陸由遞了條幹毛巾,面帶微笑:“請問你是來參加扶桑科技有限公司的年會嗎?”
陸由胡亂擦乾了身上的水漬,猶豫著應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如果需要邀請函就麻煩了。
小姑娘沒有等到回答,權當默認:“年會在27樓的逐日廳舉行,坐3號電梯可以直達。”
李時真看著小姑娘的瞇瞇眼,情不自禁地說:“小妹妹,謝謝你啊。”
陸由沒想到竟然這麼順利,她找到逐日廳,從後門溜進去,在角落裡找了張空位子坐下來,臺上的主持人正在宣讀獲獎詞。
“……平常時候看得出來,關鍵時刻站得出來,危難關頭豁得出來……請銷售部的戚安居同志上臺領獎。”
戚安居在熱烈的掌聲中登臺,主持人看來與他很熟,直接開起了玩笑
“有沒有搞錯,咱們老戚怎麼會是最佳員工獎,太屈才了吧。不應該給他發一個大大的‘怕老婆獎’嗎,哈哈哈哈哈哈。”
臺下唏噓一片,倒彩聲此起彼伏。
戚安居也不生氣:“沒有怕老婆的男人,只有尊重老婆的男人。”
主持人翻了翻白眼:“又不是拍電影,你說什麼臺詞呀。聽說……”他不懷好意地笑笑,“聽說你老婆年齡比你大,是真的嗎?”
戚安居道:“是真的,女大三,抱金磚嘛。”
主持人哈哈大笑:“可是你老婆比你大整整五歲呀!”
戚安居依舊不急不惱:“那我抱一塊半。”
幾乎所有的男性員工都站起來鼓掌,掌聲雷動。
主持人將手裡的獎牌遞給戚安居,等戚安居伸手來拿的時候,又惡作劇似地收了回去。
“我可沒資格給你頒獎,下面有請,周小姐!”
周小姐?
全場鴉雀無聲,半分鐘後,小範圍的好奇擴散成大範圍的議論,大家都在猜測這位周小姐究竟是何許人也。
等衆人的期待到達頂點,那道藍色身影才姍姍來遲,她旁若無人地登臺,好像在自己家院子裡閒庭信步。
“這不是外貿部的小周嗎?怎麼幾天不見,搖身一變成了周小姐?”
“周小姐,呵呵,把周去掉吧。”
“我的乖乖,她那身衣服,起碼得五位數了吧。”
“什麼五位數,真沒見識,那是西洛麗塔限定款,有錢都買不到。”
“哼,貴又怎麼樣,穿在她身上還不是像塊抹布。”
“麻雀變鳳凰,估計是搭上了總公司某個大佬吧。”
“我看不一定,沒人願意摟著一塊冰碴子睡覺吧,哈哈。”
議論開始朝著奇怪的方向發展,從剛開始竊竊私語發展成肆無忌憚,男女職員漸漸都參與進來,同仇敵愾,儼然把周小姐當成了殺父仇人。
主持人臉都白了,接連吼了幾聲肅靜,只可惜根本沒用,他實在沒辦法,用眼神徵求了周小姐的同意後,只好提前透露了這位頒獎嘉賓的身份。
“周小姐是周先生唯一的女兒。”
此言一出,全場皆寂。
永定集團能可被稱爲周先生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創始人周永定。
周永定的發家史堪稱傳奇,足以寫成百萬字的小說,從搞遊戲廳開始,經歷了三起三落,終於在整合永定集團後,奠定了橫雲市首富的地位。
他自此深居簡出,很少出現在公衆視線內。前些年有消息說他有個兒子,後來又被闢謠說是女兒。不過,就算是集團的高層,也從沒見過這個性別模棱兩可的少東家。
周小姐從始至終保持著雲淡風輕的態度,就好像臺下那些不堪入耳的議論與自己沒有任何關係。
她接過主持人的話筒,眼皮都沒擡:“大家好,我是周瑾。”
煙波深處,洞簫聲起。
冷月在天,無聲籠罩著二十四橋邊的紅藥。周瑾坐在漢白玉雕成的橋欄上,垂目低眉,就像廟宇間俯視衆生的神佛,享受著人間煙火,心中卻沒有半點慈悲。清風徐來,水波不興,她手持一根洞簫,赤裸的雙足踢踏著茫茫月光:“聆聽吧,這是獻給你的鎮魂曲。”
陸由就算穿越了時空,也依舊保留著胡思亂想的能力。
臺上的周瑾似乎往這裡瞄了一眼。
陸由下意識低下頭。
李時真在周瑾周圍旋轉不停,最後得出一個結論:“由由,她好像認識你。”
陸由搖頭:“在穿越時空前,我從未見過周瑾。”
李時真似乎想到了什麼,欲言又止。
戚安居原本是年會的主角,沒想到風頭全給頒獎的周瑾搶得一乾二淨。
陸由怎麼也想不通,戚安居的年紀比周瑾要高出一大截,相貌也是平平無奇,地位更是天差地別,這種有錢人家小姐下基層鍛鍊遇到真命天子的狗血的劇情怎麼偏偏讓他給碰到了。
周瑾給戚安居頒完獎後,自顧走下了舞臺。
主持人完全鎮不住場子,好不容易安撫好了這邊,那邊又鬧騰起來,一時間噓聲四起。
陸由就這麼恍神的功夫,再擡頭時,周瑾已經不見了。
李時真道:“周小姐剛纔離開了會場,怎麼你要找的人是她,不是戚安居呀,怎麼不早說……”
陸由沒理會李時真的絮叨,轉身朝會場的出口快步走去。
她一隻腳剛剛踏出會場,四周的音響設備傳來主持人清晰如水的聲音。
“本年度優秀員工,將獲得平安夜享用在水一方河豚宴的資格。”
昨天深夜,李時真被陸由關在外面,確實有重大發現。
“周小姐”給戚安居發了一條短信,言簡意賅:“今晚十二點,在水一方。”
戚安居看完後將短信刪掉,天沒亮就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