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靈芝便帶著景榮去了田莊上,沒進香坊,直接穿過藥香田去了別院旁一所小院。
這裡好歹比王府安全,把景榮安頓好後,暫時讓小曲看著,她先去找楊陶商量。
楊陶正在槿姝房內(nèi)逗著小七七,聽完景榮的情形,只挑了挑眉,笑著說了兩個字:“有趣。”
靈芝端著茶盞抿一口,擡起頭來一臉迷茫,“啊?”
楊陶竟然一點不震驚!
“那娘您覺得,景榮該怎麼辦?”
楊陶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順其自然吧,這孩子倒是有勇氣,就看她決心夠不夠了。不過珩兒說得對,咱們不能讓她回宮。”
“您要見見她嗎?她反正不認(rèn)識您。”靈芝見楊陶也贊同她和宋珩的做法,大大鬆一口氣。
楊陶抿脣向她眨眨眼,“現(xiàn)在不見,等許振來見她的時候,你派人來告訴我,我要過去聽牆角。”
“噗。”靈芝一口茶忍不住噴了出來。
許振來的時候已是傍晚。
他這兩日被兵馬司的人查得緊,去哪兒都跟著,今日是藉著與宋琰見面的機會,半途上留下宋珩與汪昱,自己悄悄離席出走,才悄無聲息來到這莊子上。
宋珩只告訴他,讓他來莊子上見個人,卻並未說是誰。
是以許振看到景榮的時候,要不是傳話的人是宋珩,他還差些以爲(wèi)自己又被皇后給陷害了!
“鶴泉!”景榮重新梳洗過,穿了莊子上香師的靛藍(lán)色花枝褙子,一見到許振就衝過去哭起來。
許振似見鬼一般往後退兩步,疑惑非常地看向身旁的靈芝:“這,這,這是怎麼回事?”
靈芝見景榮把一向淡定的許振嚇到結(jié)巴,忍不住想笑,繃著臉道:“還是公主親自告訴您吧。”
許振也不知景榮失蹤的事情,此時一想到這兩日來圍著他宅邸打轉(zhuǎn)的兵馬司的人,猛地醒悟過來:“兵馬司是在找公主您?”
景榮抹著淚,點點頭,可憐巴巴地看向許振:“我,母后要把我嫁到郭家,我逃出來了,我只想嫁給你!”
許振當(dāng)著靈芝的面,尷尬得無地自容,本就玉白的臉更比紙還白,剎那慌亂後恢復(fù)鎮(zhèn)定,冷冷甩開景榮拽著他衣袖的手,聲音似冰一般拒人於千里之外:“公主還請自重,許某是有婚約在身的人。”
說完要拂袖離去,竟似連靈芝都不再搭理。
糟了,靈芝暗想,大哥真生氣了。
景榮追在他身後尖著嗓子喊道:“許鶴泉,你究竟有沒有心啊!本公主爲(wèi)了誰跑出來的,你就這麼打發(fā)我嗎?你好歹跟我說句實話,到底喜不喜歡我,不喜歡我哪裡,讓我死個明白好不好?婚約,誰信你那個婚約!”
靈芝被景榮的話語驚呆。
許振身子也是一震,好歹停下了腳步,轉(zhuǎn)過身來,眼神比萬丈玄冰還冷,停駐在景榮身上,又變得無比地厭惡,剩餘平靜而清冷:“好,公主想聽實話,許某就照直說。許某確實不喜歡公主這樣的,野蠻、無禮、任性、自大、膚淺、不懂尊重人的人。而公主這般纏著許某,實在讓許某感到厭煩。”
說完這些話,他一躬身,也沒看靈芝一眼,迅速轉(zhuǎn)身離開。
景榮看著青山色直裰的身影消失在院門處,腿一軟,跌坐在地。
靈芝不忍心,想過去扶她,她卻推開靈芝手,雙手揪著裙襬,哽咽著喃喃道:“我就想跟他多說幾句話而已,他連罵我都不想多罵幾句嗎?我對他還不夠好嗎?爲(wèi)什麼他這麼絕情?”
靈芝不知她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在相問,一時無言。
只聽院門處響起楊陶的輕笑:“你對他是很好,那又怎麼樣呢?”
景榮愕然擡起頭看著楊陶,見她穿著一如這莊子上普通農(nóng)婦,冷冷道:“你是什麼人?敢嘲笑本公主。”
“公主?”楊陶輕笑一聲:“你現(xiàn)在還是公主嗎?”
景榮呆了呆,低下頭:“是,可就算我不是公主,我對他的好從未變過,他爲(wèi)什麼一點不感動?”
楊陶嘆了一口氣,毫不留情譏誚道:“對他好?那是最不值錢的東西。誰不能對他好?他的奶孃,他的丫鬟,可能都比你對他還好,憑什麼你覺得自己對他好,他就要承你的情?”
景榮揪著裙襬的手顫了顫,眼中似有什麼東西碎掉一般,帶著幾分迷茫看向楊陶。
這人究竟是誰,她說的話她根本想都沒想過,可彷彿又有些道理,對一個人好,原來是最沒價值的事情?
楊陶見她還發(fā)呆,乾脆半蹲下身和她面對面,問道:“若是換了你,有個面貌醜陋、性子粗鄙、不學(xué)無術(shù)的男人正日纏著你要娶你,他對你百般千般遷就,有求必應(yīng)地好,你願不願意嫁?”
景榮順著一想,默默打了個冷戰(zhàn),“可是。”她咬咬脣,“可是我又不醜。”
楊陶“噗嗤”笑了一聲:“傻丫頭,那你想想,你除了對他好,還有沒有其他值得他喜歡的地方?”
景榮張了張嘴,剛想說“我是公主”,又生生吞了下去。
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了,那是以前她在許振面前尤其引以爲(wèi)傲的部分。
公主是什麼?代表著無上至高的皇權(quán)和尊貴,看看,堂堂公主千金看上你,你該多麼值得慶幸和驕傲。
她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除了這個公主身份,真的說不出其他可以吸引許振的地方。
女紅?她不懂。
女德?她從來都是由著性子來,她自己明白。
琴棋書畫?一竅不通。
景榮默然垂下頭去,哽咽變成了低低的啜泣,原來她是個廢物,難怪許振那麼厭惡她,她就是面前這個女人口中,那性子粗鄙、不學(xué)無術(shù)之人。
楊陶見景榮低頭不再出聲,幽幽道:“現(xiàn)在怎麼辦呢?”
景榮茫然擡起臉來看向楊陶,像在問她又像在問自己:“應(yīng)該怎麼辦?”
“回宮去吧。”楊陶果斷道,說完站起身,整整衣袖。
“不!”景榮答得堅決:“寧死也不回去,你教教我,怎麼才能讓他喜歡我?”
楊陶嘖嘖搖頭:“爲(wèi)何要把自己的價值建立在別人的喜好之上?”
景榮有些沒太明白她的意思,疑惑地眨眨眼。
“你先在這裡住下,仔細(xì)想想吧,若有時間,就來幫我們採香料,這兒可不養(yǎng)閒人。”楊陶說完,施施然離開。
景榮詫異地看向靈芝:“這人是誰?”
靈芝笑笑:“桃花娘娘。”201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