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秦王,不但性子冷,還狠,半分情面也不給,當衆(zhòng)將他們一衆(zhòng)官員的臉面戳穿,也不知是不是知道他們是周家的人,故意想給他們難堪。
何文才張張口,艱難道:“殿下,要不,先吃菜,菜涼了,菜涼了?!?
說完嘴角抽了抽,尷尬地咧開笑笑。
宋琰並不刻意爲難他,說完正事,一點頭,擡了擡舉筷子的手:“大夥兒吃吧?!?
飯桌上終於響起稀稀拉拉的扒筷聲。
何文才回到總督府書房內(nèi),手底下幾個師爺都圍了上來。
丫鬟端上茶,被他粗胳膊一揮,茶盤哐哐噹噹跌落在地。
“還喝什麼茶?喝了一肚子水,又灌了一肚子氣,給我上盤肘子來,燉得越爛的越好?!?
那丫鬟忙應喏,收拾一地狼藉退了出去。
幾個師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敢先說話。
最後終於那個年紀最大的勉強笑著開了口,“大人,可是王爺那邊,發(fā)現(xiàn)什麼了?”
何文才揹著手,也不坐,在屋裡來回踱著步子。
“發(fā)現(xiàn)上頭的動靜?真不好說。反正咱們保定府裡什麼情形他都發(fā)現(xiàn)了?!?
幾個師爺面面相覷,都是臉色一沉。
其中一人鼓著勇氣道:“那,咱們的計劃?”
何文才嘴裡嘟囔著什麼,半晌才猛地擡起頭,看向那問話的師爺,眼裡透著狠意,“這樣的主子跟不得,若被他把東宮位置奪去,那咱們這些人都只有死路一條。你們沒看他今日的模樣,竟是個毫不留情面的冷血王。若被這樣的人坐上那個位置,咱們還有活路嗎?”
幾個師爺都連連點頭。
何文才一翻白眼,接著道:“反正這事兒,必須做,又不要咱們的人動手,只配合一下就行,出了事兒還有上頭頂著呢,怕什麼?”
都督府外別院內(nèi),夜已深沉,除了街巷外偶爾傳來的打更梆子,四下靜默一片。
一道黑色人影如和夜色融爲一體,在衆(zhòng)多府衛(wèi)察覺之外,似道青煙從一排屋宇上方飛過,落到院牆之外,再騰身而起,飛往不遠處一所民居內(nèi)。
“爺。”民居內(nèi)只有幽幽一盞燈火亮在屋子中間,周圍站了四個人,見到宋珩,均抱拳行禮。
宋珩笑著與他們見過禮,一面道:“時間緊迫,我不多廢話,明日你們跟緊秦王。”
他說著,一面在桌案前坐下,從袖口掏出一卷圖紙,鋪在桌案上。
“這是明日秦王要去的粥鋪?!彼午裰钢菆D紙道。
那四人圍攏過來,桌案上是一張簡單的保定府城圖,圈出來了保定府城八個粥鋪的位置,並標註出來秦王行進的路線和時間。
四人中一個年紀略長蓄著山羊鬚的漢子嘆道:“秦王必是有所防備,他這行進路線毫無規(guī)律可言,若有人想在半路堵截,怕是不容易。”
宋珩淡淡一笑,“可若是對方手裡也有這捲圖呢?”
那四人均是一愣,山羊鬚漢子顯然是頭領,看向宋珩代表其他三人問道:“王爺?shù)囊馑??保定府的人,不妥??
宋珩半瞇起眼:“妥不妥,明日就知道了。不過以周家的風格,受了這麼大打擊,會不惜代價讓宋琰性命斷在這裡。所以你們明日,要千萬打起精神,不但要注意流匪,也要注意官衙的人,不過宋琰身邊也有護衛(wèi),你們不到關鍵時候,不可暴露?!?
他輕輕敲著桌沿,沉聲道:“我們的目標,其一,不能讓宋琰死在這裡;其二,不能讓他不受傷?!?
那山羊鬚漢子一抱拳,應道:“小的明白,王爺請放心,該擋刀就擋刀,該補刀就補刀?!?
宋珩擡起眼一笑,讚許道:“有林叔出馬,我當然放心。不過,補刀就算了,補箭可以?!?
“哦?”那林叔倒是一愣,“爲何是箭?”
宋珩浮起一絲饒有意味的笑,“他欠我一箭,你若有機會,就幫我報仇吧。”
他還記得去西疆路上他試探他那一箭呢,他可不是不記仇的人。
“是!”林叔與那三人同時應喏。
第二日,宋珩一大早便被宋琰派人催了起來,揉著惺忪的睡眼,跨坐在大馬上,無精打采跟在宋琰身後。
宋琰看他這模樣,微微一笑,“昨夜沒見你喝多,怎的也沒睡好,莫非做賊去了?”
宋珩心頭暗笑,他還真是做賊去了。
面上卻張大嘴打了個哈欠,捶捶腰,喃喃念著:“牀板太硬。”
說完又嘟囔:“玄玉你一人去看粥棚就行了,爲何非得拉上我。你說去西疆吧,我還能替你跑跑腿,這一路來,什麼賑災、轉糧、安撫流民,我看你自個兒都做得挺好不是?”
宋琰也不知爲何,習慣了有宋珩在身邊插科打諢說說話,更何況,他知道這小子就是犯懶犯疲,真遇到事,還是頗爲可靠。
他淡淡笑著,揶揄他道:“今日可不一般,這保定府的流民,比前兩個地方合起來還多,更是敢扛起刀來跟官府對乾的,這麼危險的地方,當然得有你這個江湖高手護駕了。”
宋珩哈哈一笑,眼見著前方就有個粥棚,正要說出口的話瞬間吞回肚子裡,喃喃念著:“還真是……危險?!?
宋琰今日早上出發(fā)之際,又臨時改變了路線。
他也不傻,並未真正按照昨晚和徐才文約定的路線來,所指定看的粥棚,都是臨時起意,是以他們這一路過來,路邊都沒來得及清場。
宋珩看著眼前的場景,心底默默嘆息。
沒見到之前,他也不敢相信保定府的流民已經(jīng)多到這個地步。
之前所見的粥棚,不過是開始施粥之後,四下裡的災民才圍攏過來。
而這裡,從能看見粥棚的衚衕口起,一堆一堆的人半倚坐在牆角,以老婦幼居多,有的身上還穿著冬日的夾襖,破洞裡頭露著飛著線頭的布料子,連一絲棉花星兒都沒有。
沿街站滿手持長槍的府兵,將這些人擋在街道兩旁,讓宋琰等人的大馬徐徐走過。
兩旁的人開始還呆呆地看著,眼神癡離而迷茫,等有點見識的人交頭接耳的悄悄說起,“這是大官兒??!”
“那前頭的牌子,欽差,這可是欽差大人啊!”
“欽差大人,是大官兒吧?”
“當然,比總督都大!”
“欽差大人?施粥來啦?”
“放糧的吧?”
……
議論聲漸漸傳遠開去,人羣也漸漸騷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