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以後,惠興帝駕崩,太子越宸即位,年號鑑元。
鑑元帝上位後,尊皇后爲豫貞太后,奉生母嫺妃爲正誠太后,立正妃鍾氏爲皇后,側妃胡氏爲從一品淑妃。先皇后妃有子爲王的,悉數送往王子封地,頤養天年,無子后妃根據封位也可在宮中安享晚年。
前太子去世後,豫貞太后就一直鬱鬱寡歡,令太子妃遣散東宮衆人,居於別院撫養兒女,只求安穩不求富貴。惠興帝離世,豫貞太后對宮廷再無留戀,自求前往報恩寺修行,並帶走了先皇所有無子的后妃,將整個後宮完整地交到皇帝母子手中。她能如此開明,正誠太后自然也投桃報李,許下只要前太子兒孫無非分之想,不犯大逆不道之事,鑑元帝及其兒孫必善待無虞。
越宸登基後,朝堂上首議的大事便是請皇帝廣納後宮,豐盈子嗣。越宸並不是一個很重女色的人,不想也不需要靠後宮的裙帶關係來籠絡朝臣,鞏固自己的統治,此事一開口,他便用百廢待興政事爲上,待一切走上正軌之後再議按下了。
就算不是皇帝,作爲一個普通男人,也是希望自己兒孫滿堂的,越宸至今成親五載有餘,才得一兒一女。被立太子後,雖政事繁忙,但他每個月也有一半的日子宿在後院,如今長女即將兩歲,長子也一歲有餘,鍾氏和胡氏卻均未再孕,就未免有點蹊蹺了。儘管心中有所懷疑,他也並未表露出來,只是讓人不可聲張地調來了太醫院的脈案,並無異常。想著或許是下一個孩子的緣分未到,便放到了一旁。
去彰德宮向太后請安。正好在殿門口碰到奶孃抱著長子準備離開,璃兒臉上還帶著淚痕,他笑著將兒子接過來,柔聲問:“怎麼哭了?”奶孃自然不敢說公主的不好,璃兒抽噎著,只吐出幾個模糊的字音說姐姐壞。
到了內廳,一衆宮人跪下行禮,平勝已經從矮塌上歡快地跑了過來,親熱地叫著父皇,撲進他懷裡,順便又捏了一下越宮璃的小臉,小大人似地擔憂說:“弟弟怎麼這麼愛哭呢?太嬌氣了,我一點都不喜歡愛哭的孩子。”
惹得太后和皇帝齊聲發笑。越宸問:“那你喜歡什麼樣的小孩?”
平勝脆生生的回答:“當然是喜歡不哭的小孩,就像我一樣。好了弟弟,不要哭了,我以後再也不捏你的臉了。”
這一會的功夫,越宸已經從太后口中得知了事情始末,小孩子能有什麼壞心眼,不過是兩人都搶著玩一個布偶,平勝不小心推了一下璃兒,心驚膽戰的奶孃立即如臨大敵,孩子原本沒打算哭,被她一抱一關切,反而哭了起來。奶孃便藉口吵了太后,打算抱著孩子離開。
平勝扮著鬼臉逗弟弟,越宮璃拿到了想要的玩偶,姐弟倆立即又玩作了一團。
母子倆說了些家常話,奶孃便來請示到了皇長子吃輔食的時候了,太后揮揮手讓她抱著越宮璃離開了。
越宮璃嘴裡還在叫著:“姐姐……一起,一起吃。”
平勝顧自玩著,頭也不擡的說:“我又不像你那麼小,你吃多一些,快點長大吧!”
越宮璃似懂非懂的由著奶孃抱了出去。太后也讓嬤嬤將平勝抱到外面去玩,摒退左右才說:“朝堂上開始關心你的後宮和你的子嗣了?”
越宸苦笑著點頭。太后淡淡說:“每一代都必須有這樣的言論,你應該告訴他們,若沒有能力做得下手裡的大事,就回家種地好了。該操心的事不操心,我本不願置喙,就是看不慣這樣的事,你自己看著辦吧,反正不管進多少個女人,都沒有人能威脅到我的地位了。”先皇有那麼多兒子,那麼多女人,有多少是被這樣勸著塞進來的?是不是看著這些女人明爭暗鬥,身後的家族和皇子們也跟著你死我活,曾經說這些話的人心裡很爽?
越宸點頭,“我知道怎麼辦,母后不用擔心。”
“你的皇后,”太后眼中不屑,“也把璃兒看得太重了些,好似在我的彰德宮也能被害了去。”
越宸默然,就他偶爾幾次碰到,確實是如太后所言,皇后恨不能時時將璃兒捧在手心裡,只有她一人能見,否則就是令宮人、奶孃時時刻刻眼睛都不能眨一下的盯著,不能有任何差錯。孩子已經一歲半,還吐字不清,走路也還不穩,相比之下平勝在這麼大的時候,就能時常口吐妙言健步如飛,現在還不到兩歲,就如同她母親當年一般嬌憨可愛,偶爾像小大人一般懂事靈敏,在後宮中深得上下喜愛。而璃兒卻被皇后保護得太好,不僅不能讓不相關的人靠近,也從不隨便讓他接近父母之外的任何人,除了棲鳳宮、彰德宮兩處,其他地方鮮少踏足。而平勝則像個野孩子一般,對所有的人和事都保持高度的好奇心,聰明大方,有次連太后都忍不住誇獎,有乃祖之風。當時帛臻郡主在場,笑言有乃祖母之風,惹得太后哈哈大笑。淑妃在一旁只笑不語,對此番結果樂見其成。
就算太后當年覺得鍾氏並不合適,也並沒有反對過這門婚事,現在鍾氏已經成爲了一國之母,她當然也不會多加指責,說這個也只是限於母子倆的談心而已。越宮璃畢竟是她的親孫子,這和她當年的育兒經驗完全不一樣,她可不希望孫子被養廢了,纔給皇帝提個醒。
“聽說你還從太醫院調了皇后、淑妃的脈案查看?怎麼你也終於覺得有點不對勁了?”
越宸看著太后,莫非她早有察覺?回答說:“是,但脈案上寫著一切正常。”
太后冷笑一聲:“你就那麼相信你所看到一切?黃冊庫裡的葛宮正貪財且趨炎附勢,太子妃讓他換幾張紙還是能做到的。”
越宸臉色一冷,太后接著說:“就連給阿蕪請脈的孔太醫也聽命於她。只是他們都小看了阿蕪。”阿蕪雖然不屑這樣的手段,之前也沒有遭遇過這些,但她有
一位郡主母親和長於深宮之中的長公主外婆。
“是我聽平勝說,珩陽宮的味道不好聞,她最喜歡我這裡,我才留了心,叫了吳太醫跟著我去了珩陽宮,結果發現了一些藏得很隱秘的東西。不巧的是,皇后也在那裡,一個時辰之後,從棲鳳宮裡也找出不少一模一樣的東西。就是那些東西,讓人難以有孕。她們纔到皇宮住多久啊?”
越宸握緊了拳頭,臉色陰沉,立即站起來說:“我讓人到東宮去搜一搜。”
太后拉住他,“不用了,已經讓人去查過了,已經沒有了痕跡,但吳太醫說,西院肯定是放過那些東西的,他聞到了殘留的味道,而皇后住過的淬雪齋他沒有嗅出異味。一個解釋是那東西未曾出現,另一個解釋是之前有過,但時日太久,味道已經消散在空氣中。”
越宸臉上浮現幾分怒意,這世上還有誰會害他的子嗣?想起當日聽聞阿蕪有孕時,鍾氏的驚愕憤然急躁,雖然鞭長莫及,但他卻曾在夜裡聽她夢囈,才知道她對於阿蕪搶先懷孕有多大的心結。爲安她的心,他才讓她在征戰時懷孕,期望她有孕之後,能對阿蕪和阿蕪的孩子存幾分善念。
阿蕪產女,鍾氏終於鬆了一口氣,但轉瞬間聽到皇帝賜名並恩敕阿蕪爲平妃時,她心緒起伏跌宕,差點令胎兒不保。而他又在夢裡聽到她說,等她回去之後再算賬。
鍾氏性子急,喜怒於色,在過去的一年裡,她對阿蕪和平勝的厭惡一天比一天深刻。而阿蕪息事寧人的態度也讓她誤以爲好欺負,雖沒有撕破臉皮,但暗地裡的爲難還是一樁接一樁。
珩陽宮出現不該出現的東西,唯一有可能的就是鍾氏,她不願阿蕪再有孕,生下一個可能會威脅璃兒的庶長子。
鍾氏曾說過,女人的嫉妒是非常可怕的。
平勝可愛,阿蕪溫婉,在她們面前他更輕鬆更快活,所以平日裡他更喜歡到珩陽宮,儘管棲鳳宮裡的孩子是他的長子,但面對總是一臉怨忿之顏的正妻,他只能做到例行公事般探望、留宿,心卻輕鬆不起來。越宸想,如果真的只是她的嫉妒心作祟,他自認並無偏寵之事發生,如果能這樣都不能忍受,那她的皇后之位也就坐不長久了。
而此時棲鳳宮裡的鐘皇后,聽到奶孃說皇長子又讓平勝公主欺負了,眼裡就忍不住怒火中燒。竟然敢說她的兒子嬌氣?璃兒擁有天下身份最高的父母,他就是世界上最高貴的人!
還有自己苦心謀劃的一切,竟這麼輕易的就被挖出來,如果傳到皇帝耳朵裡,也許自己就會瞬間跌落塵埃。想到自己竟然敗在一個只會裝傻充愣的女人手裡,她就想嘔血三升。
但這一切都不是最重要的,現在是她要如何度過眼前的難關?重拾皇帝的信任?
皇后熬了一碗蔘湯,令奶孃抱著孩子,向著勤政殿迤邐而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