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大婚的三日罷朝,按照越宮景的想法,那是要好好地同蒙書悅相處一下,怎麼著也應該有些卿卿我我,你儂我儂的感覺來。但是,這些也僅僅只能供他想想而已。
一早起來,兩人就一起去給太皇太后請安,又去了莊嬪處。越宮景不欲插手莊嬪事宜,盡數要推給越宸去做。沒想,中午匆匆回到皇后宮中,卻還是要被蒙書悅給趕走,理由還十分地光明正大。
大婚後的第二日,皇后要去給長輩請安,而京城裡的那些命婦誥命,也是要在第二日入宮,來覲見新後。
同太皇太后相處,那是自己一家人,言語之間,自然能少了不少的顧忌。而馬上就要覲見的那些命婦,就不一般了。
這些即將覲見的朝廷命婦們,與之前新後名字出來的時候那些打探消息的命婦又有不同,完全不能相提並論。
對於很多的世家而言,皇帝只不過就是一個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人,至於是什麼人來坐,其實他們未必就有那麼看重,反正過個幾百年,總歸是要換一換的,所謂的盛極必衰,物極必反。
而這些世家,則是不同。他們通常一門出世,一門隱世,不管皇帝怎麼變換,他們總能在朝中霸佔一席之地,雖然沒有爵位,權勢卻從未旁落過,算是自有歷史記載以來,真正的,不曾失敗過的名門望族。而且這類家族,還常常隔上幾代,便要出個首輔啊,丞相啊一類的人物,可謂是撐起了一族的興衰。
當然,這類的家族,一般都是不會參與任何的帝位變換的。之前越宮景同越宮璃的奪嫡之爭,他們也都十分知機,早就通過各種亂七八糟的理由,避走了。
現下,塵埃落定,該出來同新帝示好的時候,也就紛紛出現了,根本不參與那些低級的朝堂鬥爭,卻幾乎從未被人拉下水過。
越宸也是知道這麼幾個家族的,但是他對這些家族也毫無辦法。這些家族,大部分都是從前朝,前前朝就開始髮際,然後慢慢地,沉穩地發展,到現在,不僅僅是在朝中,在整個民間的聲望,也可說是盤根錯節。他就算是有心想要處理,也是動不了他們分毫的。況且,這些大家族,雖然權勢很盛,卻也十分地懂得分寸,並不會故意觸及皇帝底線。所以,這麼多年下來,還算是相安無事。
不過,這是對於一個老皇帝而言的。
一個新帝,能不能駕馭這些“老臣”,那就是另外一種說法了。
此次的皇帝大婚,諸位命婦進宮來覲見新後,便是雙方對對方的一種試探。
對於同越宮景卿卿我我甜甜蜜蜜而言,蒙書悅反而是更喜歡這樣的感覺。看不見的刀槍棍棒,你來我往,會讓她隱隱有一種熱血沸騰的感覺,況且,蒙書悅其實更加清楚,這些豪門世家,看起來似乎半點兒不參與奪嫡,一直都是兢兢業業地做事,而事實上,都沒有乾淨到哪裡去。他們不參與,不過是因爲,不管即位的
是哪一位,反正都不能觸動他們的利益分毫,而已。
前世,蒙書悅不懂這些,卻也知道,當年太子之事,未必就沒有這些躲在後面的豪門世家推波助瀾。
豪門世家中,最最出名的,就只有三家,一家姓謝,世居餘姚,說是前朝曾經出過宰相。不過天正立國以來,謝家行事十分低調,幾次有機會位極人臣,都被他們推拒了。謝家目前族中主要的勢力,都在戶部。一家姓楊,世居鳳嶺,目前族中子弟尚未出仕,不過卻因爲當年開國時候的從龍之功,還存了個一等侯的爵位在身,稱長平侯。最後一家姓周,行事比謝楊二家要稍顯激進一些,目前官職三公之一,卻又不領實差,只是醉心教育,到處辦鄉學,名聲比起謝楊二家,更爲顯赫。而且三家人,雖然都互有姻親,卻因著要防止皇帝猜忌,長房之間並無嫁娶,反而都是些書香世家,小門小戶的嫡女。
此次,蒙書悅要見的命婦中,最最緊要的,便是這三家的人。
午間帝后二人用膳之時,恰巧外面下了一場暴雨,暑氣盡消,御花園中的荷花上還聚著暴雨留下的水滴,正是開得最爲豔麗的時候。
蒙書悅想了想,便命人將設宴的地點,安排在了御花園,藉此機會,請這些命婦們一同來賞荷花。
不算那些曾經被蒙書悅敲打過的命婦們,先行入宮的,便是周家的命婦們。周老太太是一品誥命,已經快要八十歲了,平日裡,幾乎從不出門,早就在家頤養天年。只是這次,這個皇后實在是出乎他們的意料,不得不進宮來。與之同行的,還有周家的長媳,三品誥命,也是鍾姓,與當年的鐘皇后,還算能扯上點關係,不過這個關係就十分遙遠了,加上週家同奪嫡之事似乎並無牽扯,因此越宸也沒有動手。
蒙書悅坐在御花園中,看著已經白髮鬢鬢的周老太太在長媳的攙扶下向自己行禮,趕緊上前去虛扶了一把,以示恩寵,又命宣姑將備好的賞賜發了下去,就請二人入座。
還寒暄了沒幾句,謝家命婦也入宮了。謝家來的是一對妯娌,分別是謝家的長房媳婦和謝家的二房媳婦,品級不高,但是很會做人做事,風評極佳。
蒙書悅也是第一次見她們二人,將將見了禮,便要先告罪,說之前是因爲家中老父因爲年紀太大了,想要回鄉榮養,於是她們二人便一路將老父送回餘姚,是以蒙書悅準備大婚的時候,就根本沒在京城,因爲未曾拜會。
就算她們說的都是藉口,蒙書悅也不能直接就在這裡駁了她們的面子,也只是笑吟吟地點個頭,將同樣的賞賜發了下去。
最後幾乎同時進來的,是楊家的命婦,年紀也是不輕了,同樣來的也是兩人,是楊家的長媳和長孫媳,上前還是遠遠就拜,說些沒什麼意義的寒暄恭維之詞,蒙書悅也是照理,將賞賜給發了下去。
至此,這三家的人,蒙書悅算是都見過了。見了以後,才發覺
,傳言多有不盡之處。這三家的命婦,看起來每個人都十分地恭順謙和,但是這樣的恭順謙和之下的傲氣,卻半點沒有收斂。
畢竟,在三家人看來,這個皇后既然能不靠孃家半點就奪得後位,而且帝后和諧,皇帝已經要放話,非她不行,只此一人,必定是有些手段的。
可再怎樣,也不過就是十幾歲的小姑娘,要同她們過招,應該也是不夠看的。
皇后在御花園賜宴,也有些宮中的樂舞,看起來一副君臣相諧,其樂融融的模樣,沒想到酒將一訓,荷塘邊上,便有一條小舟從荷花從中分波而出,引了衆人的目光。
舟上的人,並不是蒙書悅安排的,而是一時貪玩的希樂公主。
希樂公主年幼,宮中衆人都是寵愛非常,基本上,只要不是什麼出格的事情,那也都是由著她的。況且,她年紀還要再小些的時候,同越清鯉相處也不是特別好,便總是想要多寵一寵她。
方纔希樂公主從太皇太后處出來,又逢下雨,看見雨打荷花,小孩子新奇不已,覺得好看,便要乘舟去湖中摘花。
御花園那麼大,原她也玩不到蒙書悅賜宴的地方來,只是到湖中,方向似乎不是那麼容易辨別,加上她又只尋著最好看的花朵去,幾個奴才到底是阻攔不住,一時不察,竟然也就叫她闖了進來。
蒙書悅還是挺喜歡這個小姑娘的,而且希樂公主遠遠地看見蒙書悅,就脆生生地喊著:“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公主出來遊玩,怎麼就你們幾人跟著,還要去湖裡。”蒙書悅也不顧周圍那麼多人,徑自站起來,隨口說了宮人幾句,便走到湖邊,去抱公主。
希樂公主喜歡蒙書悅,自然同她親近,也不怯場,伸開粉藕一般的小胳膊就來求抱,待到被抱起來,還半點不怕地在蒙書悅的臉頰上香了香。
方纔因爲同這羣命婦們聊天聊得渾身不舒服的蒙書悅,看到了希樂公主,臉上倒是終於露出了溫和柔軟的表情,笑得也誠摯多了。
一旁在邊上看的謝林氏,看見皇后這個表情,嘴角微微動了動,似乎是有什麼動作,但是仔細一看又彷彿沒什麼動作,心裡對這個皇后還是多處些看法來,反正,左右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小女孩子,心裡想什麼到底還是都寫在臉上了。
也不單單是隻有謝林氏是這樣想的,原本應該拜過了蒙書悅,就要去拜見太皇太后的周老太太,雖然年紀大,但也還是耳聰目明的,看見蒙書悅抱起來希樂公主,便也湊趣了兩句:“皇后娘娘同公主如此和睦,也是我萬民的福氣啊,只是……”
周老太太年紀擺在那裡,她一“只是”,便引得蒙書悅不得不回頭去看她。
周老太太緩了緩氣,方纔慢慢地道:“公主年紀小,到水邊玩耍,終究是不安全的,萬一有個閃失,這幾個奴才,如何能賠得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