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晴捏住錦囊的手頓了頓, 暗暗藏到身後。
果然不止一個人，人數跟他想的不大一樣，一二三四, 他數了下, 多出一個人。他發現, 這時候他還能分心亂想。
“小晴, 你……”
江小晴無力點點頭, “是……是我。”
燕赤霞問一句，他答一句。
末了，兩人立在那裡乾瞪眼, 你看我，我看你, 半響無言。
江小晴有些心虛, 嗓子發乾, 只盼燕赤霞別再追究。
局面僵在那裡。
寧書生上來解圍，“小道長, 你也跑來了，怨不得燕師父生氣，這林子迷霧重重，危險的很，若不是遇上貴人, 我們只怕要迷路了, 對了, 我來介紹, 這位是小倩姑娘, 便是她爲我們引的路。”說到小倩姑娘，寧採臣臉蛋微微紅了。
寧書生身邊立著位姑娘, 一身素紗，容貌清麗，清純中透著股誘惑。
江小晴了解的點頭，對聶小倩淺淺笑了。
這位便是鼎鼎大名的聶小倩姑娘了。
果然讓他遇到了。
事情向著不可預料的方向發展，師父一出現，他便不能呼喚月中天，若是叫他們想了法子出去，師父他們的要求，天機老人必不會拒絕，到時他要如何自處？
想到燕赤霞可能知道那件事，他一陣頭痛。
“小娃娃，法子想好了？”
江小晴頭更痛了，忘了這茬了。
“這位是天機前輩吧。”莫飛羽上前一步，拱手道。
天機老人捏捏鬍子，像模像樣的頷首，並瞅了眼江小晴。
江小晴只得硬著頭皮向衆人引薦，“不錯，就是他……”
他提了下遇到天機老人的經過，以及風凌鏡的事，至於如何到這迷霧森林，他是隻字不提，衆人也無從問起。
莫飛羽感嘆，“燕師兄，你這徒弟當真不讓人省心，你千方百計撇下他，還不是叫他找上來了？”
燕赤霞唔了聲，沒說什麼。
江小晴藉機捱過去，可憐兮兮喊了聲，“師父。”
燕赤霞身體僵了下，不去看他。
寧書生道，“既找到了人，我們快些出去，這鬼林子，多呆一日都瘮人。”
衆人合計了一會，一致決定儘快離開，仍由聶小倩引路。
聶小倩眼神閃了閃，“出去恐怕不容易，我只得引路，就怕這林子的主人有意爲難，衆位做好準備。”
果然，不出半刻鐘，異象出現了。
衆人看著分岔的路口發愁，寧書生愁眉，“來的時候明明沒有這條路，難道路也能生出路來？”
江小晴嘴角抽搐，“呆書生別瞎說，什麼路生路，分明是幻魔在搗鬼。”
燕赤霞轉向天機老人，眼神莫測，“前輩與幻魔打了百年交道，必有心得，依前輩看，我們要如何應對？”
天機老人道，“慚愧，老朽也摸不透。”
一刻鐘後，衆人繞回原路，莫飛羽皺眉，“這林子的確古怪，方纔我與燕師兄設了標記，我們隨著感應去找標記，竟然毫無蹤跡，就像是被人刻意抹去的，這林子裡頭，定有人在暗中操縱。”
“最奇怪的是，我感覺不到任何魔氣。”
“啊……”林子裡頭忽然傳來尖銳的慘叫。
衆人互看一眼，這裡怎麼會有人？
寧採臣道，“聽聲音是個女子，我們快去救人。”
燕赤霞沉吟，“不要去，是陷阱。”
寧採臣猶豫了，“可是她叫的很慘，萬一是真的，我們豈能見死不救？”
莫飛羽問天機，“前輩，依你之間？”
天機老人道，“也不無可能，迷霧森林並無結界，普通人類也能進來，若是誤闖，就說的通了。”
寧書生道，“如此說來，我們更應該去了，幻魔要使什麼招，即使我們不去，他也能想別的法子折騰我們。”
莫飛羽頷首，“寧兄弟說的對，修道之人豈能貪生怕死，燕師兄若不放心，只管守著徒弟。”
燕赤霞無奈，“莫師弟，我是這樣的人嗎？這林子危險的很，凡事要當心，有什麼事大家一起扛，決不能分開。”
他伸出手，對江小晴道，“小晴，跟緊師父，握住我的手，不管出什麼事，都別鬆開。”
江小晴猛點頭，對上燕赤霞的目光。那雙眼睛溫柔的看著他，眼裡似乎只裝著他一個，那樣專注。
江小晴忽然覺得，大叔的眼睛很美，至少這樣看著他的時候。
方纔大叔的僵硬，他以爲他會一直不理他。這下放心了。
衆人朝著聲源處走去，果然看見一女子，只見她被吊在樹枝上，身上遍體鱗傷，血流了滿地。
莫飛羽手一擡，繫著女子的繩子斷了，那女子被託著輕輕落在地面上。
莫飛羽走過去探了探女子的鼻息，他鬆口氣，“人還活著。”
話音剛落，那女人忽然動了下，身子不斷抽搐，嘴裡不間斷的喊，“魔鬼，是魔鬼……”
寧書生嘆氣，“看樣子，這女子受刺激過大，若我們晚來一步，恐怕……”
“水，水……”地上的女人忽然張嘴喊道。
寧採臣取下水囊過去，聶小倩拉住他，“寧公子，我看她來路不明，你要小心。”
寧書生倒不擔心，“莫道長也看過了，應該沒問題的。”
寧採臣倒有膽量，扶起那女人讓她靠在樹幹上，接著打開水囊送到她嘴邊。
那女人雙眼猛的睜開，對著寧採臣張口就咬。
“啊……”寧採臣出了聲冷汗，下意識大喊，喊完發現他身上並沒有傷口，原是聶小倩危機關頭將他推開，與那女人纏鬥起來。
小倩身法靈活，出手迅捷，與那女人斗的不可開交。
小倩也是鬼。寧採臣心裡隱隱明白。其實他早該明白的，出現在迷霧森林的，多半是異類。
他只是希望她不是，只是不想相信。
“莫道長，快幫小倩啊。”
莫飛羽道，“聶小倩是鬼，你不明白？”
“我明白，但……她是爲了幫我。”
“我是道士，決不能去幫只鬼，這是我的原則。”
寧採臣轉向燕赤霞求救，“燕師父……”
燕赤霞道，“莫師弟說的對，這事我不能插手。”
“你們……”寧採臣氣憤，“那女人也是鬼，你們怎麼就放她下來？”
燕赤霞道，“她是人，只是被操縱了，事實上，她是個死人。”
“怎麼會？那女人……”
“她確實是人，是以莫師弟未看出蹊蹺，而操縱她的人，就在我們眼皮底下。”燕赤霞目光炯炯，成竹在胸，“我早聽過幻魔的大名，能在我們眼皮下施法，確實令人歎服，只是藏頭露尾，未免小氣，是不是，天機前輩？”
天機老人一僵，咧嘴笑了，袖子拂過，緩緩變了摸樣，只見他們身前站著長身玉立的青年，面貌英挺，脣邊含笑。
“燕赤霞，你什麼時候察覺到的？”
“我一開始就覺得不對勁，只看不出端倪，我們對你的認知源自小徒，說來小徒世情淺顯，識人不明，對於一個不相識的人，我們自有防備，你一路跟著我們，事端不斷，我想幻魔再厲害，也無法隔空操縱，答案只有一個，他就在我們之中。”
“說的好，我倒不知這麼容易叫你揭破，是我大意。”青年緩緩笑了，看來卻不甚在意。
“真正的天機前輩在何處？”
“你說那老頭，冥頑不靈，我留他作甚？說起來你們正道也沒有這麼高尚，若不是求那鏡子，你們會關心他的死活？都說魔道污濁，我看正道不過如此。”
“你說的沒錯，我們找天機前輩自然是爲了鏡子，”莫飛羽接道，“但我們也不能坐視魔道囂張，你若不給我們一個交代，休怪我們無情。”
“這位道長有趣，交代自然有，你們現在在我的地盤，便讓我做主招待你一番，”青年袖子一甩，頓時狂風大作，陰風陣陣襲來，衣袍被吹得翻響。
“不好，快走……”不知誰喊了聲。
“小倩，小倩還在那……”
轉頭一看，聶小倩還在與那女人交手。
“別管什麼小倩了，她本是這裡的妖精，能有什麼事？”
“不行，我不放心，”寧採臣說完喊著撲過去，“小倩，小心啊……”
“靠，這小子找死，”莫飛羽罵了聲，飛快追過去。
“小晴，過來師父這邊。”燕赤霞向徒弟伸出手。
徒弟抱著棵樹簌簌發抖，就是不肯鬆手。
方纔那陣陰風一刮，兩人不知怎麼被分開了，這風颳的邪門，一些樹甚至被連根拔起，情形十分危急。
“小晴。”燕赤霞伸出手，“過來，樹木不安全，你抱著做什麼？忘了師父的話了嗎？不要鬆手，無論什麼時候。”
“嗯。”看著那雙認真的眼睛，江小晴點點頭，嘗試著鬆開些。
“來，過來一點。”那風漸漸有些大了，顯然有再來一次的勢頭。
江小晴走出一步。
“快，來不及了。”
獵獵風聲呼呼響起，將那聲音都吹散了。
江小晴迷茫地看著那隻手，那陣風颳過來的時候，他腦子裡轉過很多念頭，有些害怕，總覺得有些事隔在他們之間，一害怕就鬆手了。若燕赤霞知道他做過的事，可還會溫柔相待？若真叫他都知道了，不如隨風而去。
而此刻那隻手，堅定的等著他去握住。他沒有遺棄他，至少此刻，那雙眼睛是真誠的。
“再過來一點。”
握住了，終於握住了他的手。
江小晴轉過眼看著他，燕赤霞垂眼正與他對上。而他的手，被他緊緊攥掌心。
燕赤霞忽然覺得，徒弟此刻的神色有些變了，徒弟看著他，意外的認真。
那雙總是轉個不停的眼珠很安分，正安靜的注視他。
徒弟的脣微張，似乎要說些什麼，燕赤霞靜靜等著他。
然後他什麼也沒說，只是看著他發怔。
燕赤霞將徒弟一拉，帶進懷裡，輕拍他的背。
徒弟抖了下，終於伸手回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