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中天的眸子定定注視著他, 看在江小晴眼裡變成了美眸盪漾，直勾勾的誘惑他。
他對著那張美顏垂涎了一會，把手放上去, 觸到後縮回來, 哭喪著臉, “老大, 我能不能不選？”
一邊是老大, 一邊是師父，哪個都不能得罪？選哪邊都不討好，他不想殺無辜的妖精, 更不能幫著妖精殘害道士。
月中天不再看他，“你有一柱香的時間考慮, 你不動手, 自然有人動手。”
看到他的退縮, 他甩袖而去。
江小晴隱隱覺得，若他不順了他, 他定不會理他。
他望著月中天離開的方向發呆，半響後，守在一邊的妖精催促道，“江小晴，香燃盡了, 你知道怎麼做的。”
江小晴閉了下眼, 再睜開時滿是堅決, 那時他腦海裡只有那襲黑袍的主人, 他看不到別的東西。
他喃喃道, “兄弟對不起了，來世你投個好胎吧, 別再碰見我。”
他念完覺得不對勁，恍然大悟，對了，他是妖啊，妖甚至沒有來世。
他默默盯著自己的掌心看，手掌慢慢顫抖，想象吧，想象眼前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壞妖，想象他做了多麼天理難容的事。
也許吧。
也許是的。
他就是這樣一隻妖。
也許他的歉疚會少一點。
那人忽然擡起頭來，污濁的臉上只有一雙眼睛是乾淨的，那雙眼睛，竟然說不出的澄澈，看得人心頭一怔。那雙眼睛似乎想說些什麼，只是他的嘴被封的緊緊的，臉上隱隱現出痛苦之色。
江小晴別開眼，狠狠心，一掌劈下去。
那個人倒得很快，他下手也很快，整個過程中，他也許不太疼。
他閉起眼往外走，越走越快，險些絆倒，身體被帶入一個溫暖的懷中。
這是他第一次覺得累，從前燕赤霞身邊，燕赤霞總會慣著他，無論什麼事，只要他想，只要他要，他都盡力爲他辦到。
他向來不用多想，然而燕赤霞不在他身邊，這樣的日子變得遙遠而朦朧。
“大叔……”他喃喃唸了一句，將臉埋進身前的懷抱中。
他摟住那個人的腰，小聲哭泣。
在合適的時機，出現一個讓他眷戀的懷抱，所以他越發依賴。
江小晴被抱起回屋，而他終於沒有回頭看一眼。
那個人帶他回屋，將他放在牀上，爲他拉上錦被，溫軟的脣落在他額上，碰了一下，那脣離開了，那人起身。
“睡吧。”
他閉上眼，那人果然離開了。
他將自己的臉埋在枕頭上，良久，他下了一個決定。
他要逃出去。
要快！
這時腦袋裡一個聲音響起，帶著誘哄的口吻，“江小晴，若想逃便聽我的，到一個地方去，我自然有辦法讓你離開。。”
這個聲音！
江小晴一怔，“你是誰？我好像在哪聽過。”
“不必多問，若相信我，就按我說的去做。”
這聲音，還有說話的口吻，都很相似，江小晴猛然想起來，那次他被妖女的幻術所制，當時有個聲音提醒他說一切皆是妖女的幻術，只要無懼，只要無懼，是了，正是他。
“想起來了？”那個聲音笑道，“既知道我幫過你，便該相信。對你，只有好處。”
“我明白了，我聽你的。”
“很好，我說的那個地方，曾設過一個陣法，只需咒語變成開啓，你到了那裡，一切聽我的，自然能讓你逃跑。”
“我可以帶其他人一起嗎？”
“可以，只要你想。當然，你帶的人越多，破綻越多，你可能逃不掉，你確定？”
“我想我很確定。”
江小晴心中想的卻是，他至少要帶張敬軒走，他答應過要救他，而他，想兌現自己的諾言，想證明，自己並不是無用的，無論對誰。
“聽著，現在外面有人守著你，你要掩人耳目，決不能讓任何人發現你的蹤跡，明白嗎？”
江小晴默默看了看緊閉的房門，點點頭。
“你低頭看，你身邊有個瓶子，裡面的東西能助你隱藏氣息，喝下它。”
不多時，手邊真的多出一小瓶液體。
江小晴沒有猶豫，一口飲盡。
“很好，你看下自己。”
江小晴張開手，發現手心漸漸變得透明，然後是上身，直至蔓延到整個身體，他透過銅鏡，竟然什麼也照不出，他完全被隱藏了。
他大驚，那個聲音響起，“驚訝嗎？這只是第一步，魔宮的人疑心很重，光隱形還騙不過他們。”
“你走開兩步。”
江小晴退開，忽然一道強光照過來，他被迫閉上眼，待那道光過去了，他看見牀上多了個人，白皙皮膚，黑髮閒閒落在枕上，睡顏安詳。
江小晴忍不住伸手撫摸他的臉，那張與他一模一樣的臉。
“別碰他，他只是假人，你要抓緊時間，他只能維持一個時辰。”
“我怎麼出去？”正如那個聲音所言，外面看的很緊，若這門自己開了，必然引人懷疑。
“別擔心，機會來了。”
果然不多時，門開了，月中天端著托盤進來。
裡頭是幾樣清粥小菜，看來色澤鮮美，江小晴舔舔脣，戀戀不捨看著。江小晴卻不知道，他看的，究竟是菜，還是人？
“江小晴，切忌，莫誤了時辰。”耳邊的聲音提醒。
月中天將托盤放下，默默注視榻上人的睡顏，他伸出手碰了碰他的臉，繼續看著，似乎在出神。
江小晴就站在他旁邊，不敢動，不敢呼吸，就這樣看著他。
他默默道，老大，我要走了，你會不會恨我？
應該不會，說到底我們之間並無牽絆，只是萍水相逢罷了，道不同，只得散了。
我離開的方式也許不夠光明正大，我想你應該不會介意吧。
別了，老大，月中天。
江小晴看了一會，默默走向光亮處，一步一步走出去。
他走到門口，停下，又往裡頭看，不知是希望他發現，還是害怕被發現。
“江小晴，你若捨不得他，只管留下，我不會強迫。”
江小晴沒有回答，只往外走，默不作聲的，繞過魔宮守衛兵，向那個人說的陣法走去。
說來也巧，這個陣法竟設在偏殿，正是他月前誤打誤撞找到的地方。
他忙說，“等等，我去找張敬軒。”
那個人沉默了下，只是嗯了聲，揮袖替他除了隱身咒。
“張敬軒，張敬軒，你人呢？”江小晴喊了幾聲，果然見裡面走出一個人，卻不是張敬軒。
“你找張兄？”
“嗯，快叫他來，我有辦法了，我可以帶你們出去。”江小晴興奮的兩眼發光。
“晚了。”說話的人正是那日和張敬軒一起的那個姓王的男子。
那男子開口，“你來遲一步，張兄他，被妖精帶走了，怕是……兇多吉少了。”
“什麼時候的事？”
“晌午那會，他還沒來得及吃飯，就被拖走了。”男子臉色蒼白，“按說不該這時，那些妖精來的蹊蹺，氣勢洶洶的，我就不明白了，張兄這個人一直很安分，待人也好，並沒開罪那些妖精，怎麼就遇上這樣的事？當今妖魔作祟，天道不公啊，張兄那樣好的人，竟要死。”
江小晴一陣暈眩，他捂住太陽穴，竭力不讓自己去思考，只得麻木道，“別說這些了，你們還剩幾個人，都跟我走，我有辦法帶你們走。”
男人臉色慘白，搖搖頭，“遲了。死了，都死了，不剩幾個了，爲什麼我還活著，哈哈哈……”男人笑的有些瘋狂。
江小晴臉色一樣慘白，機械的問他，“爲什麼你還活著？”
“因爲我殺了李兄。”
哈哈哈……
庭院裡迴響著男人瘋狂的迴音。
“糟糕，小晴，快！來不及了！他們追來了！！”
江小晴麻木地看著那男人狂笑，他立在原地一動不動。那一瞬間，他什麼也做不了。
後腦驟然一重，他軟軟倒下，意識昏昏沉沉……
“江小晴，江小晴……”
誰？是誰在喚他的名？
他好像看到老大了，是老大，是老大追來了嗎？
他努力伸出手，再伸長些，夠不到，還是夠不到，老大的身影越來越遠，果然還是不行嗎？
他苦笑一聲，終於放棄掙扎，跌入沉沉夢甜鄉……